榊原樂最近有點迷茫。
新學期的開始,兩個義妹進入了家庭,好像給他的生活帶來了許多的變化。
天海九琉璃,天海七明月,兩位猶如四月櫻花般的美麗少女,榊原樂一直都想以兄長的身份去和她們相處。
這本是平靜美好的生活。
可為什麽和三個妹妹待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會有一種修羅場的感覺?
周四,考試日的前一天清晨。
昨天晚上又是學習到淩晨一點鍾才睡。
榊原樂抱著腦袋,出神地望向天花板。
腦海裏不斷回憶著兩個人的影子——
幫自己整理衣領的九琉璃,喜歡喊自己兄長和自己鬥嘴的七明月。
他感覺她們已經占據了自己的大部分生活。
喜歡她們?
不,不可能,這就像自己是妹控一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自己隻是作為兄長,以兄長的身份在這個家庭裏偶爾照顧她們。
她們是很優秀不錯。
可榊原樂也不覺得自己落於她們什麽。
【人不是生而偉大,而是在成長中顯示其偉大】
隻要努力,努力學習,就能靠自己實現進步,而不是像那個酒鬼老爹一樣,不思進取,整天隻會借酒澆愁,抱怨社會對他的不公。
固然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但就像是有句話所說的那樣,努力固然不會一定有回報,但要是不努力,就一定不會有回報。
頹廢的人生,從來就不是自己想要的。
榊原樂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發現到六點半了,直接翻身起床。
刷牙漱口,洗幹淨臉,端著漱口杯走出輿洗室的時候,榊原樂偶然看見了站在陽台上望著海風的亞麻色長發少女。
她背影纖細,身上僅穿了一條白色的夏日連衣裙,腰間束著的白色絲帶隨風飄搖。
是天海……七明月。
榊原樂猶豫了片刻,認了出來。
沐浴著晨光的側臉有著寧靜的美,明明隻是站在原地,迎著吹拂而來的海風,美得卻像是一幅顏色明豔的水彩畫。
他停下腳步,不由向陽台多看了一眼。
榊原樂想知道她在眺望什麽,將漱口杯放在茶幾上,跨過了客廳的玻璃推門。
“早安,兄長。”天海七明月沒有回頭,卻知道他來到了自己的身後。
“早安。今天你起這麽早?”
“早起見日出。”天海七明月眺望著湛藍如洗的天空,聲音平緩空靈。
“暮歸棲鳥還?”榊原樂試著接下一句。
“是暮見棲鳥還才對。兄長又不是詩文愛好者,為什麽知道這麽多,中文還聽起來沒有任何口音。”
榊原樂將雙手交疊撐在陽台了護欄上,望著東京灣的海港說道:“每個人都有秘密,而且我說出來,你也未必會相信。”
天海七明月沒有深究。
“那今天的兄長喜歡七明月嗎?”
“隻能說,勉勉強強。”
“勉勉強強?”
“你性格惡劣,自大、自戀、還特別小心眼,除了外貌美麗,就沒有任何值得可以稱讚的點了。”榊原樂一邊點頭,一邊說道,所謂頭頭是道大概就是像他那樣了。
天海七明月嘴角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是嗎?但七明月覺得,在外貌美麗的前提下,以上兄長所說的缺點都可以統稱為一個優點——自信。”
“自信過頭就是自傲了,這也是一種缺點。”
“完美的自傲也要就足夠的實力,七明月相當有自知之明。”
“兄長要知道,七明月可是唯一一個為你穿過婚紗的女孩子,你也是唯一一個摸過我腳的男人。”
怎麽突然說這麽曖昧的話了……雖然她的聲音完全聽不出感情來。
“……單純是拍婚紗照和包紮腳罷了。對了,你為什麽會喜歡婚紗?”
“每個人都有秘密。”
榊原樂聽到剛才自己的回答,也微笑起來:“畢竟沒有任何一個女生會在沒有訂婚的情況下,隨便答應去拍婚紗照。”
“這可不一定,我媽媽就在沒結婚前,穿過婚紗拍過藝術照。”天海七明月寶石一般的眼眸,眺望著藍海與碧天,“當然,最重要的問題……是兄長現在的好感度還不夠。”
“意思是我現在還不能得到你的回答,對吧。”
“兄長變聰明了。不過要是能再聰明一些就好了。”
再聰明一些?
榊原樂開始理解她這句話的深層次含義。
讓自己再聰明一點。
以天海七明月這種自戀狂的心思,估計是想說:再聰明一點,你就能勉強夠到她的末尾。
“你的意思是我不如你?”
天海七明月沒有否定:“兄長大可以試試,馬上就要月考了。”
雖然考試並不能證明一個人能有多聰明,但在這件事上,榊原樂有著十足的信心考過七明月。
廢話,她數學都是自己教的,自己能不知道她的水準?
榊原樂笑了起來:“可以。”
“多了個比試,那要是沒有對賭條約未免也太可惜了些。如果我的名次超過了兄長,兄長記得答應七明月一件事,任何事。”
“什麽事?陪你拍婚紗已經足夠有誠意了吧。”
“兄長有見過會把賭注提前寫出來的小說?”
“懂了,這叫保持神秘感。”
“兄長怕了?”
“你這激將法未免也太低級了些,”榊原樂停頓了一秒,“不過看在你這麽誠懇的份上,我答應了。而且如果我贏了你,我也不要你做什麽事情,隻要別對我說‘喜歡上七明月’就行。”
“激將法不在於高級與否,而在於是否有用,”天海七明月搖頭,“而且兄長真是一點兒也不誠實,既定的事實為什麽非要去否認?”
倒不是他否認,而是比起七明月,他其實更喜歡九琉璃一些。
兩人雖然外貌相同,身高相同,身材也一模一樣。
可對於他來說,還是九琉璃溫柔爾雅的性格還是來得更貼心一點兒。
平時自己做菜洗碗,她都會主動上來對自己微笑,然後用心地幫自己的忙。
她陽光,努力,謙遜而又渾身散發著自信。
在弓道部也是,坐在她的身後看她行射的姿態,總會被她身上認真的氣質所感染。
“兄長不會是在想著姐姐吧?”
“啊……?”
“七明月可以告訴兄長,姐姐雖然很尊敬兄長,也很感謝兄長對家裏的付出,可她對兄長的好感度其實沒有七明月高。”
“你……對我有好感度?!喜歡和我鬥嘴?”
“鬥嘴這點倒也沒有說錯。”
“除了鬥嘴這點,我還與你有什麽其他的互動?也就拍婚紗那次接觸稍微多了點,可那不還是在全程鬥嘴。”
天海七明月沒有再說話了,她繼續眺望藍天,視線隨著一隻展翅翱翔的海鷗,飛向了遠方。
她不會喜歡自己吧?
不,絕對不可能,這可是人生三大錯覺之一。
而且七明月拍婚紗的時候,更多是有意挑逗自己尋開心。
背她回去沒準會獲得一點點的好感。
但那肯定也是一點點罷了,完全不會有喜歡的情緒在裏麵。
綜上所述。
七明月,不會喜歡自己。
榊原樂見她沒了與自己繼續聊下去的意思,便說道:
“我去幫你們準備早餐和午餐便當去了。”
“嗯,辛苦兄長了。”天海七明月依舊望著藍天,感受著海風,好像她很喜歡這種感覺一樣。
平常狀態的天海七明月是麵無表情的無口少女,稍微讓她感到興趣,她就是會在心裏偷偷快樂的愉悅犯。
心裏謹記這一點,榊原樂走回客廳,剛走進沒兩步,他就發現了一顆腦袋在牆邊盯著自己,在他將視線看過去的時候,那顆腦袋又立即縮了回去。
是阿鈴吧。
她最近老是偷看自己幹什麽?
榊原樂隻往那個方向再掃上一眼,便走到廚房,開始準備今天早餐和午餐。
明天的月測,要加油了。
……
月測後的周一。
午後的教室,課本堆積滿的書桌,被風吹起的紗簾,麵前是剛剛吃完,堆放整齊的便當盒。
學生三兩成群地從食堂走回教室,有說有笑地念叨著校園中的趣事。
月測一結束,大家明顯都鬆懈了下來。
榊原樂左手撐著臉,窗外拂過綠葉的微風卷起他額頭的發絲,他右手來回按動自動鉛筆的筆帽,正思考著,眼下趁月測結束了,要不要試著談上一個戀愛。
但戀愛這事,真不是說談就能談的。
主動表白一個?
不不不,自己沒有那種特別喜歡的女生。
因為想談戀愛就隨便找個女生貿然表白,這事太過於驚世駭俗。
對方能不能答應還另說呢。
不知為何,自己想著想著,就又想到了九琉璃。
亞麻色長發下,如櫻花般美麗的笑顏。
心中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操縱著他放下自動鉛筆,拉開麵前筆記本。
榊原樂撐著臉,眼睛盯著筆記本的空白排線許久許久,指尖下意識地轉起了筆杆。
微風刮動身後的窗簾,穿過樹蔭的陽光斑駁地碎在墨綠色的筆記本上,隨著葉子嘩嘩遊動。
他糾結了許久,最終用草書在墨香的紙張上行出了【天海九琉璃】這幾個大字。
他盯著這個名字,又是許久。
先是回憶她的樣子,而後一股莫名的急躁感在心頭湧起。
榊原樂趕緊將筆記本給蓋上。
他停止了轉筆,心髒像是全力衝刺百米跑後那樣跳動著。
他心想,自己上輩子十八,這輩子十七,加起來一共三十五年的歲月,怕不是突然暗戀了吧?
不,不應該暗戀。
可……天海九琉璃的形象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給自己買衣服時整理衣服的細心,穿著短袖短褲,陪自己跑步時陽光自在的姿態……等等,等等。
右手觸碰到自己脖子的軟糯柔和。
以及她靠近自己時,那股飄飄而來的微淡清香……
榊原樂不是那種不會承認自己是否喜歡的人。
他喜歡完美,也更喜歡完美的女孩子。
他開始設想,假如自己喜歡上了天海九琉璃會怎麽樣。
首先,她大概率不會答應自己,因為身份的緣故。
她雖然對自己很親切,可也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
喜歡……九琉璃麽……
老媽……前陣子才誤會了自己和七明月,如果自己突然和她說喜歡九琉璃,屆時不知道要用什麽眼神看自己。
老媽,難度A
天海七明月……謎一樣的少女,身上具有多重屬性,對於姐姐是喜歡的態度。自己要把她的姐姐搶走,難度也很高吧。
七明月,難度S+
榊原鈴……自家親妹妹!戀愛的事根本不用跟她說,不過出於九琉璃義妹的身份,還是要照顧她的想法。
榊原鈴,難度S
天海叔那邊,難度SSS。
雖然和這個繼父接觸不多,隻在早上吃早餐的時候和他簡單交流過幾句,然後他把幾人零花錢交到自己手裏的熟悉程度。
可榊原樂總覺得,這個東京飛鳥事務所的第一律師,很危險。
精通十幾個國家語言的律師,他還真沒聽說過。
堪稱頂級人類。
……
種種條例羅列下來,榊原樂才發現這哪兒困難重重啊,簡直是難如登天。
榊原樂將手中筆放下,看著圍繞著天海九琉璃的好幾個名字,陷入了苦悶的沉思。
可榊原樂想明白了,自己是真的對九琉璃有感覺。
他偶然想起了魯迅先生的那句話。
稍微化用一下。
我大抵是暗戀了,橫豎都想不通,撐起臉來轉起一隻筆。這心情,沒有由來,黯然看著桌子上成對的筆,這一個是我的,另一個也是我的。可看得久了,竟還有點眼羨。
榊原樂明白自己喜歡琉璃的根源之所在。
這大概還要追溯到自己慘淡的上輩子,以及這輩子的前十年……
在從未有人能夠幫助自己分擔家庭方麵的勞動的情況下,九琉璃還與自己有著同樣的愛好、同樣喜歡跑步、同樣喜歡射箭。
最最重要的,還是認識她之後,她那發自內心對待自己的溫柔。
沒有人能夠在現實中,不喜歡溫柔的女性。
因為在現實裏,她們,往往才是最難得的那一種類型。
“榊原君?”
“班長。”榊原樂放下了撐著臉的手,瞬間合上筆記本抬起頭,“有什麽事嗎?”
“抱歉打擾榊原君的沉思了。”
水上愛依舊是那一頭微微卷曲短發,因為身材嬌小,她的臉上是很柔和的笑容:“月測成績好像公布了,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
“已經公布了?那好,走去看看。”
成績公布欄在學校中庭。
顯然,得知月測成績新鮮出爐的不止他和班長兩人。
等兩人從教室趕到樓下時,告示欄的附近已經擠滿了學生。
榊原樂望想那最前麵的幾人,多觀察了幾眼,有人失落,有人高興,有麵無表情,有滿目絕望,有勉勵自己再接再厲,有鼓勵自己繼續保持……儼然一幅校園青春版的清明上河圖。
這次的月測意義重大,聽說會影響高二分班什麽的。
“人好像有點多啊。”水上愛看向那頭說道。
榊原樂說道,“沒辦法,估計才貼出來不久。我們去那邊站著等一會兒。”
“嗯,好。”
無可奈何,榊原樂隻能和班長大人站在樹蔭下,等待前麵的人看完再說過。
另外,有關於【雙胞胎美人】的校園傳說,已經在整個明德義塾裏傳開了。
一年級轉校生,家裏有權有勢,與校董有著關係,某個集團的千金大小姐……
類似這樣的傳聞數不勝數。
不過這倒也正常,明德義塾這家從江戶時代就有著名望的學校,就讀的學生本來就是門閥權貴,什麽大臣千金,資產千億的集團千金,議員千金,這個學校裏都有。
傳說隻要被她們其中任何一人看上,就能走上完全不用努力的人生。
誰不想被有權有勢,長相又漂亮的豪門千金看上?
那完全是一瞬之間完成了階級跨越,比爽文還要爽的星光大道!
當然了,前提是要足夠優秀,不然就算是願意入贅對方也會未必會同意。
入學越久,越了解這座學校,就越能發現當初阿鈴能花幾百萬円就讀這座學校,沒有天海叔的幫忙是不行的。
前麵看月測排名的學生,在交流談論著什麽。偶爾能聽到有關於“天海”這個姓氏的討論,還說著什麽“第一”、“第二”之類的關鍵字。
榊原樂眉頭跳一下。
“天海同學,真的是榊原君的妹妹?”水上愛站在他的身旁,內心糾結了一陣,最後還是向他問出了這個問題。
榊原樂收回了思緒,但眼睛還在不斷往告示欄看去,“啊,是的,不過也才認識不久。”
“是組合家庭?”
“對的。”
“天海同學家裏……不,應該是榊原君的家裏,能不能冒昧問一下,是做什麽的?”
班長大人顯然也聽聞了那些傳言。
“沒什麽,天海叔隻是一名律師。”
“律師?可大家都說兩位天海同學的家裏和校方有很大的關係,還說她們是某個集團的財閥千金。”
“都是傳言過度誇大。不過與校方肯定是有關係的,隻不過我也不清楚罷了。”
等到人群稍微散去了些。
榊原樂帶著班長擠入人堆,在一年級的榜單上開始找尋自己的名字。
對於這次月測,他相當有信心,苦苦奮戰幾個星期的成果,豈是那麽輕易能敗北的?!
第一名,天海九琉璃
第二名,天海七明月
第三名,千田奈奈
第三名,榊原樂(並列)
榊原樂直接臉皮一抽,心頭一顫。
不對勁,完全不對勁!
天海九琉璃也就罷了,她的學習功底是比自己還要好。
可天海七明月是什麽鬼,她不是數學爛得一塌糊塗麽?
黑幕,絕對是黑幕!
本來以為靠著數學能打壓一番七明月的榊原樂已經能想象到去文學部時,七明月那副輕蔑的嘴臉了。
‘兄長不是說自己絕對能考得比七明月高嗎?’
公示欄附近嘈雜的討論聲不斷入耳,榊原樂望著那殘酷的告示欄平靜了心神。
要不,下午還是不去文學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