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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狠话有效, 阮棉连着几天都是低着头来去匆匆,再也没有在时见鹿面前晃过。
郑笙直言:学校的空气都新鲜了很多,希望以后一直这么舒服。
时见鹿却觉得可能性不大。
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 阮棉对找她碰瓷实在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执着。
但她也很珍惜这段平静的时光,学习起来都事半功倍。
这一周很快又要过去,到了提交分科表最后的时间。
时见鹿决定了要选文科。
但不论是班主任还是数学老师以及物理、化学老师,都轮流来和她谈过话,还联系过时文清和宋闻山, 好在他们都支持时见鹿的决定,最终还是选了文。
星期六放学刚到家, 时见鹿就接到了第二天要去表舅家吃饭的通知。
她直接垮了脸, 往沙发上一窝:“我不想去。”
时见鹿的姥姥姥爷早逝,平时和母亲那边的亲戚联系并不紧密,再加上表舅家的两个孩子,尤其是那个表弟, 和她关系连一般都称不上,所以平时很不愿意与那边打交道。
赵雯:“那你去和时总说。”
时见鹿想也知道她.妈不会同意。
姥姥姥爷早逝, 母亲唯一的亲人就是姥爷一母同胞的妹妹,也就是时见鹿的姑姥姥。
这位姑姥姥平时惯会做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眼子数不胜数,时见鹿小时候在她手里吃了不少亏,还留下了心理阴影。
只可惜, 她年龄小的时候不懂得告长辈的状, 等长大些知道要告状了, 这位姑姥姥一反之前, 对她尤其友善和蔼起来, 让她再也没有理由揭发反击。
简直就和准备拍死苍蝇,结果苍蝇飞进嗓子眼一样恶心。
赵雯:“或者你找找小丞,让他帮你想个办法?”
时见鹿直接拒绝:“找他做什么。”
她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又有强大家世保驾护航,几乎没见过人心险恶。
所以遇到对她有恶意的大人时,心底除了委屈更多的是茫然。
不解自己的亲人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她不是能憋住话的性格,不好和父母告状,就只能和小伙伴倾诉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段奕丞都是她的狗头军师。
招数简单却有效。
姑姥姥喜欢背地里阴着来,尤其爱言语挑拨。
时见鹿五岁的时候,她说:你不该姓时,你应该姓宋,不然你爸和你爷爷奶奶都会不喜欢你,到时候你父母如果离婚,就是因为你。
时见鹿十岁时,她说:小学成绩不算数,等女孩子长大了成绩会越来越差,比不过男孩子的。
等到时见鹿上初中,她说:你和段家的男孩子走得太近了,女孩家家的应该矜持,到时候段家肯定不会要你这个儿媳妇。
……
如此话术,几乎时见鹿去到表舅家的每一次,都会出现。
时见鹿在某段时间也迷茫过。
这个时代随母姓的孩子确实不多,偶尔父母之间争吵,她也会惶惶以为是自己的原因。
直到她渐渐长大,意识到姑姥姥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就看清了她的丑恶嘴脸。
后来就按照段奕丞说的,时不时在饭桌上回忆一下与姑姥姥相处的“童年趣事”,得到时云秀惊愕的表情以及一连串“你记错了”、“我不可能说那样的话”后,渐渐就清净了下来。
不是不能做更多,而是她不愿意和母亲这边唯一的长辈发生冲突,让自己的妈妈为难。
她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这位姑姥姥还指导过她的文理分科,她认为女孩子不适合学理科,所以选文科。
时见鹿本来徘徊不定,听了她的话直接选了理。
不知道这一世听到她选了文,这位姑姥姥又能说出多恶心人的话。
“你和小丞真不一起玩了?”
赵雯的话打断了时见鹿的思绪。
“不玩了。”时见鹿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我俩玩不到一块。”
赵雯见她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
第二天,商务谈判课结束,赵雯送走老师,返回敲响了书房的门。
“呦呦,时总让你上完课就去你表舅家。”
时见鹿头也不抬:“我先写作业,等会还要看会儿书,你十一点再来找我。”
虽然知道时见鹿是刻意拖延,但赵雯拿她也没办法,只能关上门不打扰她。
解决完学校的作业,时间刚好来到十一点。
时见鹿将试卷放进书包,没等赵雯来催,先一步下了楼。
“呦呦。”赵雯说:“车在外面等着了。”
时见鹿面上没什么表情:“嗯。”
赵雯:“真这么不想去啊,要不找个借口算了。”
“我妈估计又得说我每天闷家里学习,让我出去走走了,而且我也几天没见到她人了,就当在外面和她吃顿饭。”
赵雯见她自己找到了理由,也笑着点点头:“行,出发。”
时见鹿周末并不住在学校附近的别墅,而是住在北城的另一端,西郊附近的老宅里。
老宅离表舅家不远,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了。
司机刚拉开车门,就听到表舅妈张静的声音:“看看,我就说是呦呦来了,你们还不信,快下车,你姑姥姥可想你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时见鹿说的。
时见鹿:“舅妈。”又看向她身后:“表舅,表姐,时承。”
一一打完招呼,才进了屋子,姑姥姥时云秀果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端着慈祥笑容向时见鹿招手,“呦呦可来了,快给姥姥看看,姥姥想死你了。”
话是这样说,屁股却没挪一下。
时见鹿施施然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姑姥姥。”
张静笑着拉着她的手:“妈,你看,呦呦是不是又漂亮不少,感觉一晃眼就是大姑娘了。”
时云秀,“是女大十八变,小时候还粘人得很,一来就找姐姐弟弟玩,现在长大了都不爱一起说话了,时家就你们姐弟三个,跟亲姐弟也没差了,可不能真的生疏了。”
时见鹿抿着唇笑:“我和表姐偶尔微信联系着,不生疏。”
“那你和你表弟也该联系一下。”时云秀说:“可不能只和你爸那边的人关系好。”
时见鹿:“这不是年级大了需要避嫌嘛,姑姥姥您之前不是说我和段奕丞走得近人家说闲话,我和时承也得避一避。”
“你和时承是姐弟,哪里需要避?你这孩子怎么连这都转不过弯呢。”
时见鹿笑眯眯地:“姑姥姥也知道我一个女孩子,脑子没有男生好,总是不如男生机灵。”
话一落,就听到外面汽车停下的声音。
这次不只是张静,就连时云秀也看了时见鹿一眼,就起身迎了上去。
张静:“文清,闻山,快进来,工作一上午累不累?”
时云秀:“我就说你们该来了,和呦呦正好前后脚,正好汤马上端上来,我让保姆再加两碗。”
时文清和宋闻山一起走了进来:“呦呦刚来?”
时云秀笑着说:“应该是高二学业忙,来晚——”
她话音还没落,时见鹿已经扑进时文清怀里,“我这星期都没看见你们。”
“这周工作忙。”时文清像是小时候一样,轻摸时见鹿的头顶:“下周就好了,答应和你一起出去吃饭一定做到。”
宋闻山:“我也一起。”
时见鹿一手抱住一个胳膊:“我早就挑好了一家餐厅,那你们空出时间我就让人预约。”
时云秀:“快都坐下,汤端上来了。”
时文清想起了之前时云秀的话:“不是让你下了课就过来,怎么才来?”
时见鹿:“姑姥姥刚才不是说了吗,作业太多了,我下午和晚上还有课呢,上午不写一点根本做不完。”
宋闻山:“那就少写点,反正那些作业对你也没有什么难度,要不要爸爸和你们班主任说一说?”
“不用啦。”时见鹿拉着父母的手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我不是也做完了吗?”
宋闻山也揉她脑袋:“我女儿果然聪明。”
时云秀:“呦呦确实聪明,这次开学考试了没?多少名?之前一直听说你是第二,段家那小子是第一,这次进步了没有?”
时见鹿弯眸一笑:“这次是第一,姑姥姥。”
时云秀沉默一瞬:“那还不错。”
时见鹿笑眯眯问:“还没问表弟的成绩呢,他虽然在六中,但是好像月考时间和我们差不多,他这次排名多少啊?”
时云秀没说话。
时承:“你炫耀就炫耀你自己的,扯我做什么?”
时见鹿:“姑姥姥是长辈,她问我我当然得说,不过是顺着话问问你而已,你不想说就不说,发什么火。”
对长辈,时见鹿只能暗搓搓地给人碰软钉子,但是对同辈,尤其是比她还小的时承,她就直接多了。
张静:“时承,给你姐姐道歉。”
时承:“什么姐姐,她把我当弟弟了吗?我也不稀罕多这么个姐姐。”
表舅王文川顿时变了脸色:“时承!”
时承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时见鹿摊手:“姑姥姥,您也看见啦,不是我不和时承亲近,他那脾气,我也没办法啊。”
时云秀:“……你弟弟年纪小。”
时见鹿点点头:“是啊,比我可小了七个月呢。”
这下次,一直在边上的王文川和张静都听出时见鹿话里是句句带刺了。
王文川神色不虞:“呦呦,你弟弟不懂事惹你生气,你可以教训他,但是不该这么和长辈说话。”
时见鹿:“表舅,我怎么和长辈说话了?难道表弟不是只小我七个月,是七岁?”
时文清拍了下她的手背,“快喝点汤,之前不是一直说我熬的不如姑姥姥家好喝吗?”
看在她.妈的面子上,时见鹿偃旗息鼓,安静喝汤。
午饭在尴尬中到来,时承不情不愿上了餐桌,坐下时还狠狠瞪了时见鹿一眼。
时见鹿回了一个白眼。
时承惊愕一瞬,顿时怒气上头:“你什么表情!”
“你什么表情我什么表情。”
“时见鹿你别以为姑姑有钱你就可以嚣张,除了仗着姑姑姑父有钱,你还有什么?”
时见鹿:“我还有成绩,你有什么?”
时承:“……除了成绩你还有什么?”
时见鹿:“我还有奖学金,你呢?”
时承:“我说了除了成绩!”
时见鹿:“我拥有的不只是成绩,而是同龄人里,位于整个北城,甚至是全国也能站在金字塔尖的能力,你呢。”
不等时承再说,时见鹿放下筷子,微微倾身,“别说我,先回答我,你有什么。”
时承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嘴张了又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时见鹿点点头,重新拿起筷子:“你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能和狂怒。”
“你!”
“坐下!这是饭桌上。”时云秀冷声道:“时见鹿,你是姐姐,说话不要这么咄咄逼人,还有时承,你也不要总是惹你姐生气,坐下来吃饭。”
时见鹿又不是小孩了,哪里会接她这明显偏心的一套。
“姑姥姥,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您和我说过,说女孩子长大了会越来越笨,成绩不如男孩子的,这么时承这个男孩子,是怎么比都比不过我啊。”
“呦呦。”这次是时文清,她眉梢微皱,“不可以这样和长辈说话。”
“表哥,嫂子,呦呦年纪小,说话不好听,但是本意也是关心承承,承承这成绩确实得好好提一提了,还有这性格,怎么说呦呦也比他大些,对姐姐没有一点尊敬爱护,实在有些不像话。”
“今天我这个做姑姑的就做主让他给呦呦道个歉,你们没意见吧?”
时见鹿抓着筷子,挡住了满脸的笑。
刚才时云秀还平和的表情已经扭曲,显然没想到时文清能偏心成这样。
但时见鹿却知道时女士遇到任何事情都只会偏心她。
就像是她说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谁都比不过你。
她是这样说的,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正因如此,时见鹿才会格外在意妈妈的想法和心情,一直没有和姑姥姥一家闹到明面上。
重来一世,她亲眼见过上一世时承追在阮棉身后,也亲眼看着时云秀帮着时承和阮棉算计她,怎么可能还愿意维持和睦的假象。
“孩子之间的事情,哪里要搞得这么正式。”
王文川笑容勉强,眼底冒着不甘不愿的火气,“再说了,呦呦也不是没错,她一个做姐姐的,顺着小承说两句也不吃亏,是不是。”
“话不能这么说。”时文清看向王文川,目光又扫向餐桌上的其他人,褪去笑意,眉目凌厉:“呦呦这孩子,未来注定是要站在更高的位置上的,不需要也不用顺着谁,更不能说吃亏就吃亏,不然怎么管理手下那么多人,集团又如何盈利,表哥姑姑,你们觉得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