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滿

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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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時雲雨散去, 月光氤氳處有靄靄霧色,方獻亭於虛無中獨行,在濛濛深處再次望見熟悉的石亭。

“你來了。”

父親仍坐在那裏, 石案上仍有燙酒的小爐,霧氣變成雪色, 一切都像與過去一模一樣, 唯獨對方的眼神變了,幾分冷漠幾分歎息,像已對他失望透頂。

“……你還是選了她。”

他這樣陳述他的罪責。

他不能作答,隻沉默地於亭內坐定, 嚴厲的審視令人芒刺在背, 他確已疲憊得無力應對。

“父親……”他第一次在這位自己平生最敬愛的親長麵前說出拂逆之言, “……我不能把她一個人丟下。”

平平的一句似風過無痕,世上無人知曉他們為彼此流過多少血與淚, 父親亦同樣冷笑起來, 清晰的鄙薄之下是難掩的寒心。

“你不能把她丟下……”

他重複著他的話,眼中的諷意越來越重。

“那先帝對你的囑托、今上對你的信重,還有我方氏一族的重責又當如何?”

“……你便都可以丟下了?”

他答不出。

“貽之……”

父親的語氣變得更重了。

“……你本不必將自己逼上絕路的。”

——“不必”?

方獻亭半垂下眼睛, 感到簷外的雪下得越來越大,瓊英正該在這樣的時節盛開, 倘若此處也有幾株他過去親手種下的梅樹便不會像那夜在禦園水榭一樣寡淡冷清了。

“我也以為‘不必’……”

他淡淡一笑, 卻才意識到自己同她很像,原來身上也有層層疊疊的偽飾,原來也從未將真心宣之於口。

“那夜我去宮中見她……便是曾想請她賜婚。”

他說得很慢、似是感到難以啟齒,蓋因自知對她的虧欠無法回避, 他終究是想過要放棄的——已故的雙親從不曾出現在侯府的後園,那夜他所看到的幻景不過隻是自己的心魔, “父親”的訓斥隻是他反複對自己申說的規戒,而“母親”的開脫則是他對她難以割斷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