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滿

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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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正房上下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聰敏如宋疏妍,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不知曉眼下家中的形勢了。

她感到自己像被人用刀劈成了兩個,一個如同行屍走肉對世上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另一個卻還垂死掙紮瘋狂保持著思考,所有混沌都在沉默裏變得清晰, 她想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家族正在打著怎樣漂亮的算盤, 而他們畏首畏尾汲汲營營的模樣又是多麽令人惡心。

……實在太過無趣。

無趣的人,無趣的事,無趣的世道……她明明就生活在這一切之中,卻又感到自己與一切都毫無聯係, 也或許隻是那些與她相幹的人都一一離去了, 所以她也漸漸不願再於此地耽擱盤桓。

——離開能是多難的事?

於先國公而言不過隻需一杯毒酒, 於薑氏而言也不過隻需一條白綾,她比他們渺小得多, 定能走得更加安靜容易;須臾之後豁然開朗, 跨過橋便能再見想見的人,原來放棄才是最容易的事,總歸比畫地為牢身不由己要好上太多太多。

四月裏鶯飛草長, 將她鎖在房中一月有餘的父親忽而大發慈悲放她出府,彼時看向她的目光也很複雜, 說:“金陵亦是你的家……你該多出去走走的。”

那時她便知曉事出有異, 疲乏的身子和異常警醒的精神撕扯得厲害、讓她隻能對他報以冷漠的回望;最後終於還是出了門,江南煙雨纏綿悱惻,好似在那人北去後便再未放晴,如同悲傷千絲萬縷糾纏不清。

她乘船至於青溪, 水波與煙霧連成一片空**飄渺,再看左右兩岸無數亭台也似蜃樓海市虛幻無依——上回在絳雲樓小坐是何時的事?他和薑氏都在她身邊, 幾百裏外的錢塘也有外祖母在等她回家,隻不料區區兩年物是人非,竟似前世今生般兩相迥異。

再向前去便是台城故地,連綿城垣遮不住數百年前的雕梁畫棟帝宮氣象,高牆之外又見柳色青青、果然如詩中所言那般煙籠無情;靠到近處卻見岸上緩緩顯出幾道人影,為首者是一位身材頎長瘦削的公子,遠遠見了她便對她拱手,揚聲問她可否渡他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