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完电影的当晚, 姜好还没想好要去哪儿,先接到外婆电话,叫她过去吃饭。
两个老人家退休前都是教授, 桃李满天下,亦师亦友,年初一之后家里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不断。
从外公外婆手下出来,到今天做出一番成绩的学生也大都不年轻了,比姜好父母小不了几岁,对她来说都是长辈。
她有时睡到临近中午, 一出房间,没下楼梯就能听到谈话声, 下楼免不了尴尬,不下楼又只能留在房间里。
正好后面喻桃休假, 姜好出去和她玩了几天。
电话里, 外婆说快收假了, 最后一波客人也走尽,叫她放心回来吃住。
姜好一口应下,正好还可以把陈嘉卓带来的虾膏给他们送去。
和外婆讲定了回去吃晚饭后, 电话没有挂断,外婆和她多聊几句其他事。
这一说, 便提到陈嘉卓。
湘姨这两天自己做了点糯米烧麦,她想到陈嘉卓以前来家里住时喜欢吃那个, 问姜好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要是回得早的话,顺便给他带一些。
姜好看看自己身边的陈嘉卓, 笑眯眯道:“他回来啦,今晚和我一起过去。”
外婆哦呦一声, “怎么又不讲,还好我提起来。”
要继续说话时,那头出现外公模糊的说话声,估计是听到她们的聊天内容。
安静一会儿,外婆再开口,替外公传话,“你和嘉卓要是没事,就早点来吧,要是明天不忙,能住一晚最好了,你外公说的,要找他去钓鱼。”
“大冬天哪钓得上来鱼啊,冻都冻死了。”姜好嚷嚷,抬高声音,她知道外公在旁边。
陈嘉卓一直在听着,和她说没事。
“咦?嘉卓在你身边呐?”外婆问出声。
姜好下意识慌一下,但很快不给任何解释地说对。
这话就这样匆匆揭过,晚上的行程定下后,姜好就不再去想其他安排,天还未暗下来就到了外公外婆那儿。
虽然已经是很亲近的长辈,但陈嘉卓还是记着礼数,给他们都带了新年礼。
周到得甚至没有漏掉湘姨。
姜好陪他回去拿礼品和虾膏时,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准备好。
陈嘉卓说:“本来也打算了年后过来拜访。”
外公外婆家年味浓,大门上贴着对联,庭院的松树枝头专门挂了红色小灯笼,沙发盖布特意换成红色,一进来,仿佛还留在除夕夜。
新年礼送出去,都放在一旁没有立即拆,而是先去了客厅聊天。
聊到陈嘉卓家里的事,外公问他父母今年是不是还在国外。
陈嘉卓摇头,“今年都在家里过的节。”
外公也赞同,“是该回来了。”
姜好听得云里雾里,才陡然发现自己对他的家庭了解的太少了。
她只知道他母亲是学建筑的,先入为主的以为他们都在港城忙事业。
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身边还有外公外婆,姜好没有多问。
陈嘉卓说起钓鱼的事,“外公想去哪儿钓鱼?”
讲到这个,外公便来了兴致,“不往远了跑,就在后湖,你今晚在这住一晚,明早出发。”
天冷了,钓鱼搭子都不出来,一个人没意思,外公有段时间没去钓鱼了。
“外公,我明天早点过来,今晚就不留下来了。”
这是和姜好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登门,不比从前,没讲明之前陈嘉卓不想多打扰。
吃了晚饭,因为明天要早起过来,陈嘉卓没有呆多久就离开。
姜好虽然不舍,但还是留下来陪陪外公外婆。
陈嘉卓出门时,她提着湘姨给他装好的烧麦送他出去。
她没穿外套,毛衣不挡寒,陈嘉卓不让她在外面多留,把保鲜盒从她手上拿过来便让她回去。
姜好提醒他,“早上湖边温度很低的,不要只穿冲锋衣不够暖的。”
“好,你明天去吗?”
“钓鱼吗?”姜好果断摇头,她觉得钓鱼可无聊了。
但陈嘉卓好像还挺喜欢的,留学的时候他带她去过不止一次私人渔场。
一个人五美元的入场票,能在里面呆一下午,钓到的鱼如果要留下就另外算价钱。
姜好在那儿学会了抛竿,挂鱼饵,成功钓到一条小鱼,陈嘉卓钓到三条,不过只留下了一条,还请了那边的厨师帮他们把鱼做了加工,当晚两人在户外吃上了自己钓的烤鱼。
但也只有第一次去好玩,后面便失去了新鲜感。
看到她兴致缺缺的表情,陈嘉卓笑笑。
他低头很快亲一口姜好,拍拍她的胳膊,“进去吧。”
寒意慢慢从毛衣的孔隙往里渗,她也确实开始冷了,朝陈嘉卓挥挥手,说完注意安全便回去了。
走回客厅,姜好一进门便注意到陈嘉卓带来的礼物。
她有点想知道他送了什么,问外公外婆有没有看过。
方才都在一块说话,当然没人去看礼物。
既然说到,外公便满足她好奇心般过去将自己的那份礼盒提起,放在茶几上拆开。
里面是一副围棋,两个棋盒都是木质的。
姜好在外公打开后凑上前看了一眼,发现这副棋子有些特别,它和一般的围棋不同,不是黑白棋,而是分别替换成了碧玉和青玉,每颗都大小几乎无差,细腻剔透,在灯光下盈满玉石光泽。
外公一眼认出这是套拍卖品,他懂行,也听人提起过,加上紫檀木的棋盒,一整套下来有七位数,算是半件古董了。
姜好只知道这棋很漂亮,不清楚价位,但没忘记给刚刚离开的那位捧场,“哇,陈嘉卓的眼光真不错。”
外公合上紫檀木盒,和外婆无声对视一眼,没有多言。
他背着手,看看一旁心情不错的姜好,想问的话就在嘴边,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不论怎样,都是一份心意,他作为长辈总不能拒收,不过该说的话,他还是会和陈嘉卓说清楚。
-
年后,大家都陆陆续续收假,重新进入工作状态。
姜好三月中旬要开始跟着乐团去海外巡演,一趟下来,和陈嘉卓有大半个月见不到面。
在一起之后,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姜好有些念念不舍。
还有点不太巧的是,她的生日在四月初,到时巡演工作肯定没法结束,她回不来。
不过陈嘉卓说过,四月初工作能推掉就尽量推掉过去陪她。
来回快的话,三天足够了。
为了能在姜好出去巡演前多陪她,陈嘉卓最近离开公司的时间很准时,有时甚至会提前,一日三餐都基本陪着她一起吃。
这天下午,何原拿着文件推开办公室的门。
大致汇报完工作后,何原没有离开,和陈嘉卓提起陈胜恺在港城那边的事。
才进公司两个月,已经和那边几个部门的高管闹过矛盾。
好高骛远就算了,结果经手的方案总出现大大小小的纰漏,一追责便推卸责任给旁人,手底下不少员工都叫苦连天。
陈嘉卓听完,颔首说他知道。
他很早就收到总部发来的邮件,也不止一次接到姑姐电话,让他最好出面解决,给陈胜恺一点警醒。
陈嘉卓低头翻看何原刚刚递交过来的材料,气定神闲说一句:“这才哪儿到哪儿,也该叫爷爷好好看看他的实力。”
他知道他爷爷前不久急匆匆将陈胜恺调进总部,是为了给自己施压。
之前在分公司,陈胜恺就时不时捅出些篓子,但那边决策层不止他一个人,时间一久,几乎将他架空,表面看上去便风平浪静。
陈懋三年前退任原因之一是身体出了问题,这几年修养身体,无暇顾及分公司的琐事,自然不了解陈胜恺在公司里是怎么样的一个角色。
估计以为掀不出什么风浪吧。
何原瞬间明白陈嘉卓的意思,没有多此一举地问需不需要让秘书订回去的机票。
陈嘉卓继续说:“不过,从现在开始盯紧他。”
野心配不上能力,又急于做出成绩,免不了急功近利。
何原点头记下,犹豫着又说:“陈董还叫我转告,叫您好好再想想他说的事情……”
陈嘉卓抬眼,示意他往下说。
他一口气说完:“不要任性妄为,不要让自己后悔。”
陈嘉卓不以为意地说知道了。
瞥一眼手表,他带上材料起身。
何原还留在工作状态,跟着一起站起来,“诶,陈总您去哪儿?”
陈嘉卓拿起手机往外走,被他那严阵以待的语气问的一愣。
他回道:“约会。”
何原一噎,又笑着调侃:“那确实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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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陈嘉卓送姜好去机场。
她要和乐团一起出发,在机场汇合前,先找了个角落和陈嘉卓道别。
西城刚开春,温度回升一些,但还是冷。
虽然之前有不舍,但真到了这天,姜好对巡演的期待远远大过于分别的低落情绪。
对比陈嘉卓,她一张小脸上满是笑意,穿淡黄色的羊角扣大衣,阳光从机场的一整面落地窗照进来,显得她越发明媚。
像她养的文心兰初初绽放的花骨朵,也像只小蝴蝶,马上要飞离他身边。
陈嘉卓不想显得太不成熟,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她:“记得想我。”
姜好有求必应地飞快点头,重重搂住他抱了一会儿,一边承诺:“天天想你!”
她太神采奕奕,他也要藏住失落,露出笑,“大音乐家,提前祝你巡演顺利。”
姜好嘟起嘴巴,“怎么不是小音乐家了?感觉听起来更可爱。”
陈嘉卓失笑,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笑了。
他弯身轻轻留一个贴面吻在她脸上,“好,我的小音乐家。”
登记时间临近,姜好最后和陈嘉卓说了再见,然后转身往乐团汇合的地点走。
他在原地多站了会儿,姜好走到一半时,忽有所感般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她的背影隐入来往的旅客中,陈嘉卓后知后觉发现,往后他都不用再怕被撞破心事般,避之不及地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