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暗恋太子妃

第70章 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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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漫天霜寒般的一剑。◎

她的手指轻颤一下, 很慢地往下划,抹去了他眼睫上的雪粒。

“好冰。”她抱怨了一句,“你不冷吗?”

“好冷好冷。快冻僵了。”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 站起来抖落了肩头的细雪, “我们回去吧。”

他从大氅里摸出一个酒壶, 慢吞吞喝了一口酒,闭了一下眼睛,似是感觉暖和了一点。姜葵扬起脸,朝他伸出手:“我也要喝。”

“不给。”他笑道, 收起了那个酒壶, “这种酒很贵的。我都舍不得喝。”

“你好小气。”她撇了嘴。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他懒懒地抬起双臂, 舒展了一下身体,“快走快走。对一遍图纸,然后早点睡觉。”

两个人翻窗进了客房,肩并肩坐在书案后看一沓图纸, 讨论着这几日的安排。姜葵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祝子安支起下巴看着她落笔, 偶尔插一句嘴。

“今日暴雪堵路, 陆续会有很多人来到三家店。”

姜葵翻着一卷文书,托腮思忖着,“那位中间人‘白头老翁’已经暗中下放了大量的截杀悬赏, 想必接到单子的江湖人士正聚集在这附近, 伺机对将军府下手。”

“那就全部找出来,一一处理掉。”祝子安打着呵欠,“已出长安, 这里没有我的眼线, 全都要靠你找了。”

姜葵点头:“我即刻写一道手令, 以舵主之命传给北丐帮,请他们帮忙找人。这几日大约会很忙,估计来人是一波又一波的,数量不会太多,但都是江湖高手。”

“小兵小卒,不足为惧。”祝子安懒洋洋的,“白头老翁大约也不指望那些悬赏有什么用,只是随意试探一下我会不会出手相救将军府罢了。”

“他似乎对你这个蒲柳先生依旧有些好奇。”姜葵看了他一眼,“你没有发布过有关将军府的悬赏,但他仍然认为你可能会插手此事。”

“他怀疑我是宫廷中人。上次在平康坊试探过我一次。”

祝子安又打了个呵欠,“我不做与朝廷相关的生意,这次是以朋友的身份帮你,没有动用江湖上的关系,谅他也试探不出什么名堂。”

“不过……”他的话锋微转。

“他是我的敌人,”他的眸光冷了下去,“我必杀他。”

他咬字极轻,语气却隐然透露寒意。

姜葵犹豫了一下,认真提醒他:“你别乱来。据我所知,这位使罗刹掌的黑袍人,其真实身份是内官宫内侍监余公公。他是位高权重之人,若对你心存疑心而决意下杀手,还有江湖之外的办法。”

“我知道。”他颔首。

“不说这个。”他指了一下图纸,“冲着悬赏来的江湖人士都好处理。麻烦的是雪停以后,将军府离开三家店前往蓝关,南乞帮那些人便有机会在半路上动手。”

“我想到一个办法。”姜葵思索着,“不过有点危险。”

祝子安笑道:“我们两个都不是怕危险的人吧?”

毕剥作响的炭火声里,两个人对着图纸商量了一阵,渐渐形成了一个方案。姜葵落下最后一笔,侧过脸看向身边的人。他垂着头,手肘撑在桌案上,困倦地闭上眼睛。

烛光落在他微蹙的眉间。她忽地伸出手,指尖几乎碰到他的脸。

她的手指停在他的眼睑前方,轻轻屈了一下,又落下去。

他慢慢睁开眼,撞上她的目光,抱歉地笑道:“太困了,差点睡着了。”

她点了下头。他道了声晚安,打着呵欠走到角落里那一卷毛毯上躺好,盖上被子蒙住脑袋,翻了个身睡着了。

姜葵坐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熄灭了烛台上了灯,借着一点莹莹的雪光走到**躺下,转过脸望着睡在毛毯里的那个人。

翌日清晨无风,雪花近乎垂直地坠落,屋舍和树木都沉睡在雪里。

祝子安醒来的时候,姜葵坐在窗边看雪。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推了一个木托盘到他面前,“先去洗漱,再用早膳。北丐帮传消息给我了,我们一会儿去镇上。”

“好。”他刚睡醒,又打呵欠,困倦地起身去洗漱。

两人整理完毕,一同踏雪前往镇上的酒楼。

镇上只有一家酒楼。三家店地处交通要道,商贾、旅人、闲游的侠客、赶考的书生,各色人等经过小镇,往往要去酒楼里喝上一碗酒、点几个最出名的凉菜。酒楼生意火爆,昼夜不歇。

此刻的酒楼里热气腾腾、酒香四溢,客人们碰杯闲聊,讨论着近日的天气。小厮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忙忙碌碌,把一碗接一碗烈酒送入最深处的包间里,而后恭敬地关门退出去。

包间里坐满了人,清一色的习武之人,每个人都佩着武器。有的人敞开宽袍,露出紧实的胸肌,胸口缠绕着粗大的铁链。有的人一袭破烂白袍,好似穷酸书生,腰间斜斜插了一柄长剑。

这些是接了悬赏结队来到这座小镇的江湖人士。

为首的白须长者提起酒壶,手腕一抖,一线酒水从壶口处长射而出,依次落在各人的酒碗里,平平地斟满一碗,水面与碗口平齐,分毫不差。

“今日有缘,会见各路英雄,老夫敬诸位一杯!”他拢袖作揖,举杯敬酒。

“好酒好酒!”在座的人齐齐笑道,各自回敬。

碰杯声里,一个低低的叩击声忽然在门外响起。

很轻的一下,叩在雕花的门面上,却又足以令在座所有人听清。

一个含笑的声音说道:“敢问诸公,可否讨一盏酒喝?”

那个声音温和动听,却令在座的人同时一惊。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寂静的四壁间响起,在座的人静静对视一眼,把目光投向门边的窗纱上。

窗纱上倚了一个颀长的人影。那似乎是一名年轻人,身形淡淡,端方有礼。

“开门。”为首的白须长者低声道。

靠近门口的布衣大汉缓缓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年轻公子,一身宽袍广带,佩一柄长剑,提一个酒壶,懒懒散散,仿佛是路过的酒客,半是好奇半是无聊地望过来,唇角噙着一抹淡笑。

“蒲柳先生!”座上有一人低呼,他在平康坊见过这张脸。

酒席间有轻微的**,隐隐有人交头接耳。在座众人皆听过这个大名鼎鼎的中间人名号,却大都是第一次真正见到此人的面目,吃惊于他的年轻。

“啊。被认出来了。”年轻公子笑道,语气无一丝讶异,似乎并不介意。

“先生前来此处,所为何事?”为首的白须长者肃声问,并不想与此人结仇。

“在下听闻这里的酒好,想向诸公讨一盏尝尝。”年轻公子微笑道。

白须长者稍稍沉吟,提起酒壶,抬腕一抖,一线清酒流入一个瓷盏,恰到好处地斟满。他以指节一弹,那盏酒“啪”地飞出,直取年轻公子的眼睛!

年轻公子笑了一声,抬手轻轻点了一下瓷壁。酒盏的去势顿时收住,笔直地往下落,被他随意接在手里。

在这一起一落的过程里,瓷盏里的酒竟然丝毫没有洒出,仍旧是满满当当的一盏。

年轻公子慢慢呷了一口,抬头笑道:“果然好酒。”

“先生既然喝了酒,就恕老夫不送客了。”白须长者沉声道,摆手作揖。

“叨扰多时,实在抱歉,”年轻公子温和还礼,“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先生请说。”

“听闻诸公冒雪来此处,是为一江湖悬赏。”年轻公子淡淡道,“这桩杀人染血的生意,可否请诸公收手不干了?”

在座的人同时一愣,迅速交换了不善的眼神。

这桩生意是一笔大单子,要杀的是流放的朝廷重臣,冒的风险极大,但悬赏金额也极高。能接到这笔生意的人,都可以说是亡命之徒,有几分不怕死的胆识,计划着干完这一票就逃之夭夭,赚的银子足够逍遥大半辈子。

蒲柳先生既然点破了此事,便是要断他们的财路,即便他是江湖上出名的中间人,也不得不杀了灭口。

白须长者保持着镇定,直视着门口的年轻人:“倘若老夫说不呢?”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那就只好打包带走了。”

话音未落,在座的人同时暴起,兵刃抽出的声音响彻一室!

宽袍大汉甩开铁链,白袍书生刺出长剑,白须长者抖开长袍,两段蛇一样的长鞭顷刻挥舞!各式兵刃汇成一团呼呼作响的铁光,滚滚如雷般袭向立在门口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纹丝不动。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腰间的佩剑上,屏息留神防备着长剑出鞘,但他只是提着那个酒壶,懒洋洋喝了一口,仰头道:“小少侠,打架啦。”

清亮的少女声音响起:“不许这么叫!”

下一刻,一杆长枪从天而降!

一身箭衣的少女握着长枪轻盈落地,枪尖一路横扫开去,叮叮当当地撞击着来袭的兵刃。

紧接着,她在年轻公子的身前持枪而立,甩开一把匹练般的乌浓长发,在双臂之间缓缓拉开长枪,起舞般旋转着落入了人群之中。

她的枪尖化作一团银华,在奔涌的兵刃之间来回出刺。

一阵叮铃咣当的声音之后,长桌吱嘎裂开成两半,一桌的酒水银亮亮洒了满地,瓷盏瓷碗碎得遍地都是,细小的碎片溅在木色的四壁之间。

一桌的人已经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年轻公子轻按着额角:“啊。又这么大动作。”

他叹气:“赔起来很贵的。”

“祝子安,你真的好小气。”姜葵瞪了他一眼,倚在门边收起长枪。

“江小满,你根本不懂。我赚银子很不容易的。”

祝子安长叹一声,走进被打晕倒地的人群之间,一个个提起来垒成一摞,抽了一根麻绳把他们捆在一起,起身拍了拍手,“好了。打包带走。”

姜葵哼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那根绳子,毫不客气地拖着这一摞人往前走。

祝子安在前方领路,姜葵在后面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包房的后门,穿过一条无人小径往一个废弃的地窖里走。

他们要把这些被打晕的人关在地窖里,等到将军府安全抵达蓝关后再放出来。

前往地窖的路上要经过一方僻静的庭院。庭院早已荒废,久无人居住,只有杂草遍生。祝子安折了一根枯枝,拨开半人高的乱草,引着姜葵一同向前。

不知不觉间,被捆着的人里,忽有一名男子醒转。

只见他目光凶恶一闪,手中一道袖剑出刺,直取姜葵的后心!

仓促之间,姜葵听见轻微的啸声,来不及提枪格挡,稍稍侧身尽力避开。

“嗒”的一声。

兵刃相接,袖剑落地。

那个危险的呼吸间,祝子安停步回身,手指扣住半截枯枝,轻轻抵住了刺来的刀光,而后抖腕击落了那柄袖剑。

下一刻,一道快得不可思议的剑光落在了对方的咽喉上。

一个冷冽的声线响起:“我不想杀人。”

分明抵在喉咙上的只是半截枯枝,可是一道冰冷的寒气近乎注入了体内。那名男子全身哆嗦起来,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先生饶命,先生饶命,我不敢了,不敢了……”

话未说完,他被狠狠击了一掌,“啪”地倒在地上,软绵绵地不动了。

“要不是怕打草惊蛇,”祝子安收了枯枝,眸光微冷,“此人已经死了。”

“祝子安。”姜葵喊他。

她想起来了。她认得他扣剑的那个手势,也认得他出剑的那一招。仿佛漫天霜寒般的一剑,她在另一位用剑之人那里见过许多次。

“……你用的剑法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一个埋得很深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