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命薄,那他就把牵绊进她命运里所有的东西,都牵绊上重大的含义。◎
林逾静努力忽视掉身后的目光追视, 直接迈步进了站点的会议室。
时隔一年,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简陋花白的墙壁挂满了关于野生动物的宣传保护标语, 只是志愿者墙上又多了许多签名和合影。
由几张老式办公桌拼凑的会议长桌,是贡嘎杰布同站点工作人员为他们准备的涮锅、烤串、酿米酒、风干牛羊肉,和酥油茶。
藏区人民骨子里有着天然的劲, 面对远方而来的客人,伴着音乐载歌载舞已是一种传统风尚。
贡嘎杰布背着一把严重掉漆的吉他,连弦也生了锈。
但丝毫不影响他弹奏出满是草原味的乐声。
林逾静和祁渥雪坐在距离贡嘎杰布最近的位置, 被起哄着同他一起唱“草原上有一首祝福的歌”。
再坐到座位上, 林逾静先是捧起面前的酿米酒喝上一口, 还对第一次来的联盟志愿者介绍,“除了唱歌, 酿米酒也是站长的绝技, 千万别错过!”
陈京澍坐在她身边, 先是笑着喝了一口, 又在桌下偷偷捏了下她掌心,同她说:“看你脸都红了,少喝点。”
米酒的度数并不高, 带着甘甜的粮食香。
林逾静虽然平时很少喝酒, 性子也偏向清冷慢热,但面对这样热闹的场面, 心底一直被压抑着的青春活力还是忍不住释放出来。
她大约有点微醺,笑嘻嘻看着杯中酒,“一年就只喝这么一次。”
-
吃完饭, 屋内的歌声也停了。
大家再掀开门帘出来, 山里的天已经黑了。
“刚来时, 穿着冲锋衣想出汗,现在太阳落山,一阵风吹得我小腿生疼。”大家赶紧先回房间添上厚衣服,才再由贡嘎杰布带着在站点外周稍逛。
晚上的草原,加上脱离城市浮躁和喧嚣,像是一块黑曜石。
朦朦胧胧间,唯能见缥缈的雪山。
林逾静揣着手,站在一个小山坡上。
她眼底涌动着晦涩压抑的,某段不被人所知的苍凉回忆。
只是那段记忆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不过是三年前,但又像是上辈子。
“冷吗?”突然,陈京澍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出,一同连她的思绪一并拉回。
林逾静转头,又搓了搓手,“有点。”
“大家说要回去,走吧。”陈京澍边说,还边将一个暖宝宝贴塞进她手心,“握着会好点。”
越是深夜,这里的气温越低。
此时此刻约是已经跌破零下,林逾静握着只能散发微热温度的暖贴,转身随着众人回站点。
这次来可可西里的志愿者团队只有林逾静和祁渥雪两个女孩,于是两人也被安排单独的房间,其他的男孩都住四人间的上下坡。
站点供暖有限,开空调过于奢侈,**基本只铺电热毯。
林逾静洗漱好,就想赶紧钻进被窝。
这时有人敲了她们卧室门,林逾静没立刻开门,先问:“谁?”
“我。”是陈京澍的声音,“来给你送点东西。”
林逾静开门,就见陈京澍穿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潮意水雾。
“你不睡觉,跑我这里干什么?”她往后缩了缩。
陈京澍拉开一点羽绒服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灌满热水的暖袋,“还不是怕你冷,来给你送暖水袋。”
林逾静又搓了搓手,但没去接暖水袋,“我们这里铺了电热毯,被窝里是热的。”
热水袋被陈京澍揣在怀里许久,染了不少他身上淡淡的乌木沉香味,“你们居然有电热毯。”
林逾静抿出一个坏笑,“你第一次来不知道,站点的传统,只给女孩用。”
“行!你不会被冻到我就放心了。”边说,陈京澍抬手摸了下她头,“那记得多喝点水。”
“快回去睡吧,你千万注意自己的心脏。”林逾静说道。
闻言,陈京澍往墙边一倚,带着几分霸道的痞气,“才记得关心我?自打大巴车进来,你就像换了个人,无论我和你说什么,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林逾静咬了咬唇,闪躲着视线,直接赶人,“天这么冷你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培训呢。”
陈京澍双臂抱胸,在她推他时,突然俯身。
一个温热绵软地吻,落在她脸颊上。
林逾静皱眉,“我们约定好的,不在这边做亲密举动。”
“就一下,不然睡不着。”说完,陈京澍才转身离开。
林逾静站在原地,看着陈京澍渐远的背影久久出神。
加入百校联盟的这三年,她确实每年都会跟着来可可西里。
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只要踏足进这片向来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土地,就会变得心神不安。
“这个给你。”谁知,陈京澍又突然折返,“安眠的,放枕头下。”
说完,又一阵风消失了。
林逾静那晚睡得并不算好,后半夜做了个梦,直到闹铃响起,才把她从梦魇中扯出来。
等她洗漱,换好衣服坐到会议室里,脑袋都还略显昏沉。
“昨晚没睡好?”陈京澍不知何时来的,先是坐在她身边,“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林逾静摇头,“可能是高原反应,适应一天就好了。”她去年也是这样,第一天头疼欲裂。
两人没说几句话,大家就都聚齐在会议室。
张嘉乐坐到林逾静对面,也先是盯着她脸看,“学姐,你没有不舒服吧?”
林逾静摇头,“没有,昨天做梦,爬了一晚上山而已。”
几句嬉笑,就没人再提这事了。
倒是陈京澍又凑近她,骚里骚气问了句,“静静,亏我梦一夜你,你却一个人去爬山。”
林逾静咬了咬唇角,面无表情道:“所以你才大早上去洗**?怎么和高中生一样...”
“...”陈京澍感觉自己撩骚不成,反被她给秀了一下。
不过还没等他再去拍林逾静,贡嘎杰布就抱着一摞书进来。
“大家昨晚睡得还好吧?”
“太冷了,其他还好。”
贡嘎杰布笑着给每人发了三本手册,“草原的温度就是这样,到了中午估计又要出汗了。”
“这三本手册,就是接下来两天主要培训的内容。《志愿者工作细致》里面是未来半个月所会涉及的工作内容,《野生动物保护学习资料》是身为志愿者,所需要了解的内容。《可可西里保护情况介绍》便是主要针对咱们整个青海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的介绍。”
“大家先自行阅读,有不懂不理解的及时问我。”
贡嘎杰布说完,又看向陈京澍,“陈总,青海可可西里保护局的书记员马上就到,我们去旁边的小会议谈吧。”
林逾静起初还以为陈京澍就是为了跟着她,现在看来还真是有工作在身。
她鼓了鼓腮帮子,脸颊都有些臊热。
陈京澍还又像是故意一般,离开前弯腰贴在她耳畔,“我去去就回。”
然后回忆里的禁止紧密,更让人羞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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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会议室内,贡嘎杰布正在为陈京澍和保护局书记员做汇报工作。
“藏羚羊作为青海区典型的动物代表,具有非常高的科学价值。种群更是构成咱们青藏高原自然生态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政府重视对藏羚羊的保护,将其确定为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严禁猎捕,更是禁止一切贸易性出口。此外,除却咱们青海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还有新疆阿尔金山,西藏羌塘等多处自然保护区,成立了专业保护管理机构和执法队伍,负责定期巡山和对藏羚羊种群活动实时监控。同时,实施对于非法活动的打击。”
陈京澍边翻看那三本手册,边回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我们藏民将藏羚羊视为神灵,保护它就像是保护我们自己。而且现在每年都有志愿者进行志愿活动和捐献物资,已经比从前单打独斗的日子好上太多了。”
可可西里的藏羚羊,不管是羊毛还是羊角,就连头骨都会被当成艺术品售卖。
所以早在1985年以前,藏羚羊一度被盗猎分子血腥屠杀。
直到1993年,才由周边地区的藏民和一位来自汉族的队长索南达杰,共同组成了一支名为野牦牛队的巡山保护队,志愿进入可可西里进行反盗猎行动。
那段历史是沉痛且血腥的,也正是因为有了第一批志愿者,才有了现在由国家正式成立的野生动物保护站。
“6月5日是世界环境日,届时我们会和保护局的同志一同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进行巡山。这次要特别感谢陈总的捐款,为我们添置了很多先进器械。”
陈京澍依旧保持谦逊态度,“大家所为,都是为了共同目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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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陈京澍离开,差不多过去了两个小时,祁渥雪倾过身子问道:“你知道陈总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林逾静只知道他是为了工作,但其实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工作。
所以陈京澍具体的工作内容,她不知情,也害怕涉及华仁内部保密项目,更没资格过问。
“但我感觉,多半是为了你。”祁渥雪信誓旦旦道。
林逾静书页都忘了翻,“怎么可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投咱们百校联盟就是冲着你。后面又是为你参加国外的画展,又是开办艺术馆。”祁渥雪扳着手指同她讲道:“他明知自己有心脏病,还非要跟来,现在连可可西里保护局的书记都亲自见他。”
“你不是说,他很爱背着你做许多事。这肯定也是他背后计划的一部分。”
林逾静干笑两声,“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人家来,自然是为了华仁。”
祁渥雪耸肩,“那谁知道呢,反正如果是为你,以后肯定就会被揭晓啦~”
“...”林逾静抿唇,沉默以对。
“那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你从前关于可可西里的那段事吗?”那可以称得上,真正篆刻进她生命的羁绊。
是,生与死。
“还是不了。告诉他只是徒增他的担心,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而且我俩...”林逾静顿了顿,话锋一转,“反正,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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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小会议室,陈京澍在一份为青海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个人捐献一千万的单据上,签上了林逾静的名字。
“陈总,怎么签的是小林同志的名字?”贡嘎杰布站在一旁问道。
早在陈京澍来之前,他们还以为是华仁集团,或是陈京澍个人。
“不是说藏羚羊是来自天族的神灵吗?我想通过捐款,给这个倔强的小姑娘积些福。”她太爱说自己命如浮萍的话了。
而这话,落在他心里,就像尖刀利刃。
她说自己命薄,那他就把牵绊进她命运里所有的东西,都牵绊上重大的含义。
“小林同志,是个命苦的丫头。”贡嘎杰布不免沉思道。
“她在可可西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陈京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问道。
贡嘎杰布点头,“何止是不愉快,小林同志差点死在无人区。”
“您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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