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丹沒有異常。”
四季書院有琴棋書畫四位院長,今日帶隊的是書院院長聞天下,他微微搖頭,“這丹藥用料特殊,我也難以看透,但我能篤定,這裏頭沒有血肉。”
他看起來就像凡間尋常書生,隻是格外俊俏,看著就跟蕭書生是一家的。
聞天下說完,笑著看向達摩院一位老和尚:“晦明大師再看看如何?”
“你們達摩院對葷腥最為敏感,別說是裏頭有神女血肉了,就是有人放了妖獸血、蟲子幹,你們也能聞出來。”
身材強壯,掛著幾顆碩大佛珠的晦明大師聞言轉過身,目光如炬直視那顆丹藥,抬手召來一縷丹氣輕嗅,沉聲說:“沒有葷腥。”
天元丹王哈哈笑起來:“聞院長博聞廣識,晦明大師明辨是非,兩位都這麽說,相信幾位也能打消疑慮了吧?”
“嗬嗬。”聞天下意味深長地搖了搖扇子,“非也非也,我隻是說眼前這顆丹沒問題。”
他話隻說一半,但想必不少人已經聽出了言下之意。
“哦——”青蛇長老眼珠滴溜溜轉,“意思就是,反正妙玉紅顏丹誰也沒見過正品,指不定這顆就不是,是那小子說來唬人的。”
驟然被人點到的蒼術嚇得直哆嗦,一個勁地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青蛇長老低笑一聲,伸手撫著身側巨蟒的蛇頭嚇唬他:“小孩兒,你乖乖說實話,否則,我家的小寶貝,可最喜歡吃愛撒謊的小孩了。”
“嗬。”烈陽長老翻了個白眼,“青蛇長老好大的本事,隻會嚇唬小孩。”
“各位,何必為難一介小輩。”天元丹王苦笑搖頭,“這自然是妙玉紅顏丹,聞院長這麽說……”
“哎——”聞天下趕緊擺手,笑眯眯跟自己撇清關係,“我隻是說可能,可能。”
天璣子忽然扭頭,笑道:“說起來,你們火鼎宗既然有這樣的靈丹妙藥,想來老丹王應當也沒什麽大礙了吧?”
他話題轉得突兀,天元丹王表情未見變化,微微搖頭:“師兄已知天命,一切,皆看機緣了。”
他苦笑一聲,“諸位大能想來都能知曉,壽元將盡,一時還春,也未必跨得過登仙門那道坎,縱有妙玉紅顏丹,也無力回天。”
場中幾位不再年輕的大能神色默然,生出些許兔死狐悲之感。
天元丹王抬手將蒼術召來身邊,蒼術抖如篩糠,低著頭不敢看他。
天元丹王嗬嗬笑了一聲:“看看這大陣仗,給孩子嚇的。”
“無妨,起來吧,孩子。既然問心無愧,自然不怕有心之人。”
青竹掀了掀眼皮:“此事一時下不了定論。”
“但有邪修打著丹王的名號招搖撞騙,那火鼎宗也要上點心,最好早點把人揪出來。”
天元丹王嗬嗬笑道:“自然。”
“天音宗若是尋到蹤跡,可隨時找我火鼎宗協助,雲州青州相鄰,本該守望相助。”
青竹不再吭聲,興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天璣子摸了摸幻化出來的胡子,若有所思地掐了掐手指,不少人看見他的動作俱是一凜,神色各異。
——這人號稱算盡天下事,指不定能算出些什麽。
青蛇長老看熱鬧不嫌事大般追問:“天璣子,你可算出什麽了?”
“唔……”天璣子老神在在地晃了晃腦袋,“天機不可泄露。”
他深深看了天元丹王一眼,嗬嗬笑著收回了目光。
“真沒意思。”青蛇長老歎氣,“你就假裝算出來都是他幹的,看他怎麽說嘛。”
“唔,有道理。”天璣子笑得狡黠,“仙子教得好,下次我就這麽幹。”
九州門派身後,頭戴鬥笠的密宗聖女微微側目,他身旁老者側耳傾聽,而後輕輕搖頭:“聖女,你該看天下,不該著眼一隅。”
“這些事,九州修者自會處理,不必密宗出手。”
聖女靜靜收回視線,不再言語。
……
古學府境內,葉辰焱見飛仙榜上他二人的姓名隱去,便知道天璣子聽見了他的話,這才扭頭對他說:“你去吧。”
餘青瑭盯著他。
“看我做什麽?”葉辰焱眨了眨眼,忽然反應過來,舉起手指,神色真誠,“我發誓,絕不偷看。”
餘青瑭低下頭,從儲物戒裏取出一條白紗發帶,朝他勾勾手指:“你過來。”
葉辰焱不明所以,乖乖湊過去。
餘青瑭抬手,用白紗發帶蒙住了他的眼睛,在他腦袋後麵打了個蝴蝶結,這才拍拍手:“好了。”
葉辰焱沉默片刻,伸出手指勾著發帶,露出一隻眼睛,無奈提醒他:“仙子,我有手的。”
餘青瑭把他的手拉下來,幫他把發帶整理好:“你要是有心想看,我也捆不住你啊。”
他語重心長拍了拍葉辰焱的肩膀,“我這是防意外,不是防你。”
他不是不信葉辰焱的品性,他是不信這狗天道。
他本人肯定不會想要偷看,但誰知道他親爹天道會不會整點喜聞樂見的動靜,讓他“意外”看見呢。
把眼睛蒙上,真有意外的時候,這也是一道防線。
餘青瑭這才站起來:“我很快就好,你等我一會兒,不許自己摘啊!”
他再三交代,“等我出來給你摘。”
“嗯。”葉辰焱撐著下巴,無奈答應,“知道了。”
他豎起耳朵聽身後的動靜,餘青瑭進了山洞,合上洞門,而後四周就安靜下來。
他撐著下巴安靜等著,忽然沒由來笑了一聲。
……
餘青瑭褪去衣物,沉入靈液池中,帶著幾分好奇感受這傳聞中的靈液。
他體內的金丹璀璨,仿佛久旱逢甘露,激動地牛飲靈液,但修仙世界顯然不遵循基本的物質守恒定律,這玩意喝了那麽多,非但沒有越喝越大,反而越喝越小。
——據說靈液能夠凝實金丹。
餘青瑭後知後覺緊張起來,他這個金丹幾乎是被劇情推著上來的,水是水了點,但也不至於一凝實,就給他凝實沒了吧!
餘青瑭緊張看著自己的金丹縮到芝麻粒大小,然後慢慢膨脹,最終定格在花生米大小。
……原本好歹還有費列羅那麽大呢。
餘青瑭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然後十分心大地看開——沒關係,花生米也很厲害了。
他正要站起來,忽然一怔……好像感覺來了。
他閉上眼,沒忘記先穿上衣服,龍鶴琴從儲物戒內飛出,懸於他膝上。
餘青瑭長出一口氣,手指輕輕撫過琴弦,隨性掃過,琴聲傾瀉,不成曲調,無形音波率性掃過,直接炸開了山洞。
等沸騰的情緒和靈力平複,餘青瑭垂眸,發現自己花生米大小的金丹變成了麥麗素大小——他金丹中期了。
不僅如此,上麵還有一道七弦琴紋若隱若現緩緩流動,細聽,還能聽見悠悠琴鳴。
餘青瑭:“……”
好別致的金丹,他現在覺得自己像個人形八音盒。
稍微活動了下筋骨感受不同,餘青瑭覺得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個時代修者的想法了,難怪他們個個都想成仙,想當天下第一。
就連他每次進階的時候,溝通天地,都有種“此琴在手,天下我有”的衝動。
然而事實就是,但凡沒有這把琴,他跟別鶴門後山的野豬互毆都有勝有負。
餘青瑭閉上眼,算了,做人不能太攀比,赤手空拳打不過野豬的金丹,大概也許,偶爾也是有的。
至少他們別鶴門還有一窩。
——而且今非昔比,他現在回去未必會輸!
暢想了自己回到別鶴門,成為山遠峰一霸的美好未來,餘青瑭這才收了琴走出去。
葉辰焱背對著他盤腿坐著,那根白紗發帶原封不動,就連他剛剛係的蝴蝶結也依然保持著原樣。
聽到身後的動靜,葉辰焱回過頭,笑道:“金丹中期了?煉出丹紋沒有?”
“嗯嗯。”餘青瑭正要展示自己的八音盒金丹,忽然目光一頓,發現葉辰焱身邊擺著寫奇怪的東西。
——一袋靈石,還有一個儲物戒。
“這是什麽?”他好奇問道。
“哦。”葉辰焱挑眉,“方才有人路過,他以為我是個瞎子,想要趁火打劫,然後我就讓他知道了誰才是瞎子。”
“這些嘛,自然是他自願留下賠禮道歉的。”
餘青瑭對於他嘴裏的“自願”保持懷疑。
“該幫我解開了吧?”葉辰焱撐著下巴笑起來,“我可是乖乖聽話,方才打架都沒摘下來。”
餘青瑭眨眨眼:“我出來了,你可以自己摘下來了。”
“那不行。”葉辰焱將手背到身後,“我與你說好了,得等你給我摘下。”
“快點——”
他伸出手摸索,餘青瑭隻好握住他的手,在他麵前蹲下:“來了來了,我給你摘下來。”
他雙手伸到葉辰焱腦後,解開蝴蝶結,讓白紗發帶墜落,露出他那雙帶笑的眼。
餘青瑭之前就覺得,這人笑起來的格外晃眼,也格外真心。
他別開視線,收回發帶就要站起來,葉辰焱忽然拉住他:“等一下。”
餘青瑭歪頭,好奇地看他要做什麽。
葉辰焱從地上的儲物戒裏取出根青玉簪子,伸向他腦後:“是剛剛那個倒黴蛋在這秘境裏拿到的——能隱匿氣息,隻要不被人瞧見,就很難察覺存在。”
“要不是他膽大包天主動襲擊我,我方才都沒發現他在。”
“我想來想去,這個簪子,好像正適合喜歡背殼的小王八。”
“嗯?”餘青瑭睜大了眼。
葉辰焱笑起來,餘青瑭撇了撇嘴:“算了,拿人嘴短,不跟你爭。”
王八就王八,好歹活得久,和他的理想很是相襯。
“不過……”餘青瑭歪了歪腦袋,稍微躲開點,神色複雜地看他,“你是打算給我戴簪子,還是要給我腦袋紮個洞啊。”
“咳。”葉辰焱耳朵泛紅,難得手忙腳亂,“我、我又不知道簪子怎麽戴。”
他小聲嘀咕,“平常見師姐師妹,都是隨手一插就戴上了啊……”
“我剛剛泡完澡,沒束發。”餘青瑭提醒他,想要伸手接過那枚簪子,葉辰焱卻站起來,繞到他身後,擼起袖子:“你別動,我給你束!”
餘青瑭有些警惕:“你不會想薅我頭發吧?”
“想什麽呢。”葉辰焱如臨大敵盯著他的如瀑長發,略有些笨手笨腳又小心翼翼地替他束起頭發。
餘青瑭一開始提心吊膽,到後來撐著下巴百無聊賴,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偷看。
“不許看!”葉辰焱按著他的腦袋把他扭回去。
餘青瑭張了張嘴,委婉開口:“那個……”
“我其實也不是很擅長紮辮子。”
“也沒有質疑你不行的意思。”
“我隻是想說,那個,束發可能真的用不到浮空法陣。”
他剛說完,就覺得頭皮一緊,葉辰焱拍手站起來:“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餘青瑭:哥,頭發紮的有點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