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仪体态端正,不卑不亢,动作标准,看着极有气度。
身后跟着的几个尚仪局的宫女也同出一脉,动作中没有分毫差错,甚至头上耳上佩戴的饰物都没有半分摇晃。
随着抬手落手的动作,连衣物的摩擦之声都被减轻到最小,什么也听不到。
看着……像是画卷中才会有的端方仪态。
云烟来了兴致,想起昨日与今晨燕珝所说,掀起眼眸打量了为首的张尚仪一眼。
她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整整齐齐地盘在脑袋上。她知晓宫中和民间都喜欢抹些头油,让头发顺滑服帖的同时还能带来香气,很受女子欢迎。譬如季长川别苑中那个侍女就抹了厚厚的桂花头油,闻着冲鼻子。
但张尚仪抹得很克制,不知是什么香味,淡淡传来并不突兀,反而给人增添了不少亮点。
云烟不大能将她同那个燕珝和茯苓口中,刁难明昭皇后的女官联系起来,她看起来虽然严肃古板了些,但总体来说还算是正正经经,没有那样歪门邪道心思的。
凌烟阁中一片寂静,在张尚仪带着宫女行完礼后便没了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张尚仪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云烟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一样,“抱歉,方才出神了,未曾听到。张尚仪说了什么?”
张尚仪一顿,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但在未探清对方虚实之前,她还得先忍着。
在云烟的目光注视下,只能再度行礼问安。这回这位云贵妃倒是没说什么了,轻笑一声:“原来是张尚仪,快快请起。”
“茯苓,你瞧瞧你,张尚仪来了也不知晓告诉我一声,没得怠慢了张尚仪,显得咱们多失礼呀。”
云烟脆生生的声音有几分熟悉,音调完完全全是曾经听过的模样。张尚仪一愣,起身抬头。
只见身着水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的妙龄女子歪歪斜斜地靠在贵妃榻上,头上的朱钗随着主人懒洋洋的动作一摇一晃,叮当作响。
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还不尽兴似的,抬起手来对着光瞧。
未等她开口,便又听云贵妃对茯苓道:“哎哟,你看我这指甲……”
“娘娘,这指甲如何了?”
茯苓很是配合,皱着眉头,围上来打量瞧着,将张尚仪晾在一边。
“你觉得,染个指甲怎么样,就我现在身上着颜色好不好看?”
云烟声音娇俏,像极了天真无邪的……妖妃。
纯洁澄澈,和她无礼放肆的举动出现在同一人身上,张尚仪看得差点无法呼吸。
她教导过这样多的皇亲贵戚,以她的资历,就是公主也要规规矩矩喊上一声“尚仪”,等着她的教诲。这个云贵妃就这样张狂无礼,见到她来半点不敬重,反倒自顾自没规矩地半靠在贵妃榻上,玩指甲?
可更让她震惊的是,云贵妃的脸。
哪怕来之前被徐贵太妃叮嘱过,也不由得恍了神,眼前女子的面容同三年前那个晋王侧妃的容貌渐渐重合,和印象中的模样一点点对上……简直一模一样!
张尚仪怔愣不过一瞬,还未从那容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却见云贵妃不满蹙眉。
“尚仪这般直视着我家娘娘,”茯苓端着手开口,“是什么意思?”
视线转移到茯苓身上。她记得茯苓,她不是……不是原本明昭皇后身边伺候的么?怎么会在这里,一瞬间脑中的思绪乱了,张尚仪回话不及,只听云烟道:“茯苓,张尚仪是不是耳朵不好啊?”
“怎么咱们说话,半点都不带回复的。”
云烟惋惜,拉长了声音:“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么?我知晓我不是高门贵女,但也踏实本分,不知哪里得罪了张尚仪,竟然被尚仪这样怠慢。”
“不,不是……”
张尚仪瞧着她的脸,乱了心神,几乎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好在毕竟有这般大的年岁,强撑着将自己的心慌压制下来,换上了沉着的语气:“娘娘天资,如仙女儿一般。老身看出了神,还请娘娘恕罪。”
算是恭维了。往常的张尚仪哪里同人说过这些,今日若不是一时失仪,她才不会对这等粗俗之人这般说话。
云烟换上了笑眯眯的表情,就在张尚仪准备继续开口上课的时候,听眼前妆容精致的女子道:“尚仪既然这般夸我了,我也不好真的怪罪尚仪。尚仪知错便好,具体如何惩罚……我初入宫,不大清楚,但是想来尚仪是清楚的,对不对?”
张尚仪袖中拢着的手一紧。
“娘娘这话是何意?”
“没有什么意思呀,”云烟看了看茯苓,同她一笑,“尚仪今日来,不就是教我规矩的么?那便按着宫规来嘛。随意直视我的容貌,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这要如何惩罚?还有我说话,张尚仪好像没听到一般,方才竟然还反问我,这该如何罚?”
“娘娘你……”张尚仪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越是听她说话,一张皱纹铺满了的老脸上,纹路几乎又深了些,硬生生掐着手,“……直视天颜,是不敬之罪,不尊主令更是大过,娘娘一上来便将这么大的名头安在老身身上,老身不知何处让娘娘不悦,竟然想要了老身这条命么?”
她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显然已经被云烟这副不知所谓的样子激怒了。
云烟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在茯苓身旁缩了缩。
“尚仪哪里的话,我这不是在问尚仪吗……想着尚仪一定是宫中最懂礼仪规矩之人,正巧尚仪自己说自个儿犯了错,顺着话问下去而已,没想到尚仪会这么想我……”
云烟埋着头,一幅极其委屈的模样,“好好,那便不罚了,尚仪说什么,就什么吧。”
茯苓拉着娘娘的手,连声安慰:“娘娘别哭,娘娘的委屈奴婢都知晓。谁叫咱们才进宫什么都不懂呢?哪里知道宫中有这么吓人的女官,竟然能对着主子这么说话。怪奴婢不会经营,在宫中没有根基,娘娘,这点委屈咱就先咽下吧,日后便好了。”
“你说得有理。”
云烟装模作样吸了几声鼻子,又觉得自己装得不太像,反倒给整个鼻腔都吸的凉乎乎,难受得很。只好伸出手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泪,收回手时在眼睛处揉了揉,带出点红来,才抬头,我见犹怜地看着凌烟阁内众多宫女太监。
那副眼眶通红的模样,还有她似有若无的啜泣声,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张尚仪气得身子打颤,这主仆二人一个比一个会演戏,一个比一个能瞎说,短短几句竟然就将“会钻营”、“吓人”这样的词都说出来了。
还一幅她最委屈的模样!
原本还以为说不定是明昭皇后死而复生这样离奇的事,这下便好,切切实实证明了这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容貌相似,但也不是没有区别,明昭皇后脸颊线条柔和,逢人带笑,柔婉得很,上扬的眼尾都没那么强的攻击性。性子也软,极好拿捏。
可这个云贵妃,不知为何生了这样一个和明昭皇后一模一样的相貌,却张扬粗俗,胡搅蛮缠,全然不是同一个人。
看来就是陛下寻来,同明昭皇后生得一模一样的替身罢了!
她怒目看着茯苓,云贵妃她如今无法训斥,但她曾经就训过多回的茯苓她还是说得的。
正准备指着她训斥说些什么的时候,便见一个毫不起眼,站在凌烟阁角落原本老老实实当空气的宫女冷淡抬头,在云烟和茯苓未曾发现的背后,冷眼盯着张尚仪,眼中满是不愉。
张尚仪半抬起的手停在原地。
……陛下御前跟着的宫女,她自然认识。听说陛下登基前特地训练出来的这些人,耳鸣目聪,身手极佳,极受信任。
只是不知何时竟然调来了凌烟阁,瞧这样子,竟然还未曾被重用,只是在她可能要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语时抬眸警告。如果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只怕下一秒就会横尸殿中。
张尚仪后背一凉,明明是早晨,就趁着陛下不在此处时赶紧过来立立规矩,竟然在凌烟阁吃了这辈子最大的亏。
她还从未如此百口莫辩过!便是早先在王皇后和先帝贵妃处,她也是被客客气气对待的。
既然如此,想来也没什么好声好气说话的必要了。张尚仪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老身不知何处得罪了贵妃,让贵妃将这样大的帽子扣在老身头上。这些话,老身是万万当不得的。还请贵妃明辨是非。”
眼见着云烟泫然欲泣,还想说什么的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张尚仪赶紧开口:“老身今日前来,是奉徐贵太妃之命前来教导娘娘宫中的礼仪规矩的。包括但不限于宫中的吃穿、行走等各项应该做到的仪态,还有娘娘几日后册封礼上应当如何动作,如何谢恩,如何接旨等。”
“娘娘若对老身不满,”张尚仪一顿,“那老身自去回了徐贵太妃,请太妃另请高明。”
“尚仪都这样说了,我如何还敢有不满。”
云烟低声下气,瞧着很是委屈的模样。
“尚仪请,尚仪说什么都对,什么都好,只是莫要再凶我了,”云烟拍拍胸脯,“实在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没见过宫里这样大的规矩,尚仪见笑了。”
小菊站在茯苓身旁,瞠目结舌。
她哪里见过侍奉了大半年,想来柔和爱笑,讲理的娘子这等模样。便是茯苓,也是一幅大姐姐的样子,谁知这两人这会儿竟然全全变了性儿……蛮不讲理。
云烟怕张尚仪这个老骨头真被她气晕过去,借口更衣回了里屋换身衣裳喝点茶,让她在外面缓缓。
小菊给云烟解着腰带,看云烟揉揉胸脯,“哎哟,这欺负老人会不会有损功德呀?”
茯苓帮她脱下外衫,换上个轻便的,“也不算老人,能在宫中任职,年纪大了是要放出去的。”
“那便好。”
云烟放了心,看她长得严肃,长脸有些显凶,看着比爱笑的刘婶子年纪大多了。
小菊颤颤巍巍将东西放好,生怕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被训斥,云烟一眼瞧见,笑道:“怎么了,方才害怕了?”
“……倒也不是,”小菊摇摇头,“奴婢觉得娘娘这样很好,只是……”
只是反差有点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罢了。
爽自然是爽的。
茯苓点点头,问道:“娘娘这些,是从何处学来的?”
从前的阿枝虽然机灵活泼,但是哪里会这样的把式。加上心里心心念念想着殿下当时艰难,半点不敢出声,任人拿捏。
加之当时有着心病,就算想要反击,只怕也没那个心力。
“这些啊,”云烟脸上还有些红,“话本子里的呗。”
茯苓不止一次听云烟提到话本,好奇道:“话本里除了将军小姐这样的爱情故事,竟然还有这些?”
“别问了别问了,差不多知道就行了。”
云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回想自己方才的作态,后知后觉地觉得太过造作了。
倒是小菊缓声道:“奴婢想起来了……怪道说方才这幕眼熟。”
“想起了什么?”茯苓接话。
“奴婢和娘娘在村里,经常听着村里的婶子吵架。村里人多,总有些混不讲理的,还有些恶婆婆说儿媳如何如何,娘娘每次……可爱听了。”
茯苓噗嗤一笑,几乎能想象到阿枝小心翼翼地支起耳朵听人吵嘴的模样。
她幼年是在宫中长大,虽然不算聪慧,但也是见过不少手段的。后来随娘子经历那样多的事情,还一个人在民间寻了娘子半年,自然也见识过不少事情。人也成长了不少,所以方才才能反应那样快,一下子便接上娘子的话。
见的人多了,什么样子也都会一点,无论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还是那矫揉造作的姿态,起码是见过的。
“原来如此……”茯苓拖着声音,“只怕还有茶楼说书先生的一份力吧?”
二人笑着云烟,给云烟脸色说得红扑扑的,云烟换好衣裳揉了揉脸,“哎呀,别说了,再说一会儿装不出来了。”
她对张尚仪第一印象就不好,几乎能想出她会如何磋磨人,板着个脸凶狠的模样。只怕自己到时候露怯了,反倒丢人。
小菊和茯苓给她换好衣裳,将衣衫拢好,铁了心思往妖妃方向一去不复返的云烟沉着脸走出里间,不甚规矩地坐在红木座椅上。
张尚仪在外面等了半天,迟迟没等到云烟出来,在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才终于看到她现身。
说是换了件轻便的衣裳,其实也不必方才那件简洁多少,甚至还在腰间多挂了些坠子,她刚想说些什么,便见云烟“不经意”抬手,将脖颈处的毛领往下拉了拉。
“怎的有些热,炭火太足了吧。”
她自问自答着,也没想让人回话,就像是随便念叨一句。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尚仪铁青着脸,瞧见她颈侧露出来的一点点红痕。
暧昧,但是什么又昭然若揭。
她又只能将自己的话全然咽下,板着脸道:“娘娘,时辰不早了,册封礼就在近日,再不开始,只怕要迟了。”
“好呀,”云烟态度不错,坐正了身子,亮晶晶的眼睛一幅好学生的模样,看向张尚仪,“尚仪请。”
一柱香后,张尚仪皱眉:“娘娘怎么走路都东倒西歪没个正形,头这么低,哪里有身为贵妃的气度?”
云烟理直气壮:“在田里走路,不低头看着点怎么行?”
“一看尚仪就是没过过苦日子看不上我们乡下人,我们这样的苦命人,走得是乡间的泥土路……”
茯苓低头憋着笑,凌烟阁里只余云烟念念叨叨的声音。
……
一盏茶后,张尚仪只恨自己为什么在此,若换成旁人她早就开始训斥了。但这会儿她简直怕了云烟,只能道:“娘娘,手抬高些,多坚持会儿……”
“很高了呀,”云烟做出个行礼的姿势,“这样不好看么?”
张尚仪差点脱口而出,模样好看是好看,但歪歪扭扭的模样甚是轻浮,简直像个……烟花女子!
云烟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笑得天真。
“我在京城,路过那个什么什么……春风楼,瞧见漂亮娘子都是这般同人说话的呢。”
张尚仪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春风楼那可是烟花之地,她她她竟然!
……
半个时辰后,张尚仪再度想要开口的时候,云烟不耐烦了。
“总说我做的不好,那张尚仪来做罢。”
云烟铁了心思不做了,一点也受不了苦,“摆这些姿势,比在田里种地还累。我都快赶上耕地的老黄牛了,还不行!”
茯苓耐心按揉着肩膀,“娘娘,忍忍,咱们如今会被人给眼色瞧的呢,可不能得罪人呀!”
小菊点头:“对对对。”
云烟摇头:“不成,不成。”
她看向张尚仪:“我学不会,一定是尚仪没有示范好。不然陛下都夸赞过我聪慧的,哪里会这么久都做不好?”
张尚仪方欲开口,听她将陛下搬了出来,只能忍着,道:“那老身再示范一次,娘娘看好。”
云烟“嗯嗯”应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进去。
张尚仪重复着动作,跪拜,起身,再示范,云烟摇头,只好继续,一次次来,张尚仪终于憋不住火:“娘娘,老身已经做了十余次了,同一个动作,怎么这么久都学不会?”
她从未教过这么愚笨的学生。
“可能是尚仪做得太行云流水了,”云烟眨眼,“太快了,慢点来吧。”
看着张尚仪的模样,云烟却罕见没了方才的顺心。
一遍遍让她重复的过程里,似乎也看见了某个身影,在张尚仪冷硬的表情下,忍着泪水一次次做着明明早就学会了的动作。
被她挑着刺,指着脑袋说笨,说她来自荒蛮之地不讲规矩,许久都学不会。
似乎能感受到膝盖跪得生疼,仍旧咬牙坚持着。盛夏流了满身汗水,还不肯给殿内加冰,让她穿着厚厚的朝服行礼。
宫规甚严,吃饭、饮茶、行走、甚至睡觉的姿势都有一定的规矩,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硬生生将一个年轻灵动的女子逼成了笑容都固定在了面上的泥人儿。
云烟心里忽地钝痛。
她蹙起眉头,额头也有些难受,看她忽然闭上眼难耐的样子,张尚仪道:“娘娘,不想学今日便如此罢……”
云烟睁开眼,恢复了点精力,道:“没有不想学,张尚仪是不是累了?时辰还未到,若是张尚仪想要偷懒,便去勤政殿同陛下请旨吧。”
张尚仪一噎,她正有此意。
瞧着她张狂的模样,张尚仪撇撇唇,眉头紧皱着请辞离开。
云烟揉揉脑袋,“茯苓茯苓,我再也不说人家戏台上演戏的娘子郎君容易了。”
她喘口气,“许是今天装久了,头都开始疼。”
茯苓垂眸,为她揉揉脑袋。
轻声道:“娘娘今日做得很好,若……”
若早年间能如此,或许当初,便不会有那样严重的心病。
张尚仪当年,扔掉了阿枝从北凉带来的许多东西,茯苓后来去寻,也未曾寻回。娘娘当时刚得知丧母的消息,又同晋王殿下离了心,悲伤忧愁之事,连北凉带来的最后一点依赖牵挂都没了。
此人分明是故意的。先前在王皇后处做事,王皇后殁了,便又投奔了贵妃,费心钻营。
不顾娘娘手上有烫伤,日日让娘娘辛苦学习,她却在椅子上坐得端正舒适。茯苓现在想起那阵日子,都恨得牙痒痒。
她也知道殿下定然背地敲打过她,后来稍稍收敛了些,但也没好多少。茯苓只知道,张尚仪原本早就该放出宫的。
被关在宫里,日日在尚仪局,不得升迁,也无人侍奉,日子并不算容易。好在有着往年积攒的威望,宫中进了新人,还是她来教导。
茯苓按着云烟的脑袋,道:“娘娘,日后也如此罢。”
云烟含糊着应了一声,点点头。
“你不觉得我粗俗便好。”
勤政殿内,燕珝刚下朝,听着暗卫先行前来汇报的模样,终于展开了笑颜。
暗卫走后,孙安瞧着他面色舒畅,只道是终于瞧见陛下开怀,连声拍了拍马屁,夸奖云贵妃聪慧机灵。燕珝很是受用,面上不显,声音却隐有愉悦:“她本就是聪慧之人,什么东西一学便会。”
孙安正准备继续夸奖,却看见燕珝缓缓垂首,合上了奏折,仰靠在龙椅之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不敢问了,遣散了勤政殿侍候的宫女太监,为他斟上茶水。
燕珝喝了口茶,看向原本放着阿枝画像的那个里间。
“她自来聪慧,这些事情,她以前应该也是想过的。”
话没说完,但是机灵如孙安,还是明白了燕珝的意思。
从前的娘娘未必什么都不会,未必不想反抗。
她只是心里念着陛下,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成为燕珝或许会喜欢的那种温柔端方的女子。
如今的娘娘能这样放肆地作弄着人,一方面是得了陛下的许可。
另一方面……
孙安赶紧垂首,避开燕珝的视线。
另一方面,是心中无爱,肆无忌惮罢了。
不必顾及燕珝的想法,才能这般自在。
燕珝将茶饮尽,挥手写下了什么,递给孙安。
“送去永安宫,”他说完,又补充了句:“让她多喝些水,说那么多话也不怕嗓子干。”
孙安接过,听燕珝最后道了一句。
“然后……再问问她,今天还给不给朕送桃酥了。朕……等着她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