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雯疑惑著。
楊梅卻轉身跟身邊的一個男知青快速說了一些話。
男知青聽完, 臉色霎時大變,下意識脫口而出:“什麽?何爭光他全家都被下.放了?”
這一聲在嘈雜的聲音裏並不算響亮,但卻有如驚雷一般, 炸響在眾人耳邊。
何爭光全家人被下.放?
楊梅嚇了個半死,用力拍打男知青的手臂:“你別亂說話!”
男知青立刻回神,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他,麵色變得很蒼白。
其他人都沒回味過來, 隻有宋二花,立刻丟開宋香和何爭光, 快步衝到楊梅兩人麵前,厲聲問:“你們剛才說何爭光全家被下.放?”
宋二花凶狠蠻橫的表情讓楊梅和男知青都被嚇得戰戰兢兢, 楊梅下意識把手裏的信遞過去, 咽了咽口水, 解釋:“我家裏寄給我的信上麵是這樣說的。”
宋二花一把扯過信紙, 低頭看信, 宋二花當然會認字,她小時候不認真學,但年少時為了宋尋, 也曾經挑燈夜讀討人歡心, 讀一讀信, 沒有問題。
“好啊,你個喪盡天良的何軟蛋, 家裏出事,還要拉上我家宋香跟你一塊完蛋?你做夢!”宋二花看完信後,氣得渾身發抖, 一把扔掉信,蹭蹭蹭回去接著暴打何爭光。
看到自己的信被隨便扔掉的楊梅差點都要哭了。
但沒關係, 永遠趕在吃瓜前線的宋小牛幫她把信撿起來,卻沒把信還給楊梅,而是自顧自展開信,瞄了眼,又對楊梅說:“反正你都把信讓給宋二花看了,那我把信念出來也沒事吧,放心,你家的事我不會念出去,我就念何爭光的,咳咳,大家聽好啦……”
楊梅欲哭無淚,卻真的沒有把信拿回來,有點無所謂了。
也許楊梅家人是為了楊梅好,所以信裏將何爭光家的事寫得很詳細。
猜中了的宋清雯也悄悄豎起耳朵,吃瓜~
原來何爭光父親被人抓住把柄,證據齊全,沒得反駁那種,加上何爭光母親本來出身便有問題,兩個一逮一個準,可不就被人盯上了麽,更倒黴的是,因為何爭光沒下鄉當知青之前,行事霸道不講理,早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這些人抓住這個好機會把何家往死裏摁,還有一些人落井下石,總之,種種原因導致何家全家人被下.放,一個都沒落。
何爭光當初下鄉不情不願,但他又幸運地躲過了被下.放的命運,當知青比當勞.改人員好太多了,估計現在他的家人恨死他了。
現在何爭光的出身背景要改了,因為他父母都是被下.放的人,他再也不是他以前口口聲聲說的又專又紅的工人兒女,一如他最近沒再說過這些話。
宋清雯暗暗咋舌,感情何爭光急著找宋香處對象,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張護身符。
想到剛下鄉是的何爭光,和現在的何爭光,前後反差太大,又令人發笑。
“……好!我念完了,大家,要不我再念一遍?”得到響應後,宋小牛喜滋滋地重讀了兩遍,才把信還給楊梅,興奮地八卦,“楊梅知青,你家人對何爭光家了解得真詳細,你們兩家是不是鄰居?”
楊梅表情一抽,連連搖頭:“不是鄰居,我跟何爭光以前是同學,剛下鄉時,我們三個都是省城人,所以才會抱團在一起,我跟何家不熟悉。”
被提到的男知青看了看楊梅,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宋小牛在楊梅和男知青兩人間來回打量,然後眯眼:“這樣啊。”
楊梅頂著壓力點頭,她才不會說她曾經有過嫁給何爭光的念頭,不是她有多喜歡何爭光,而是何爭光家庭條件不錯,父母都是雙職工,他的兄弟姐妹除了還在念書的,其他人都被父母安排進工廠當了工人,雖然何爭光在家裏是最不受寵的那個,但何家父母還是有很大可能把何爭光弄回城的,何爭光人也精明,肯定會給自己找機會回城,楊梅把這些事都看得清清楚楚。
因為她想著如果嫁給何爭光,抓住他的心,等何爭光回城,能把她一起帶回去,說不定她還能得到一份工作,畢竟何家父母有這個能力,不像她家,同是城裏人,父母一個是正式工一個是臨時工,兄弟姐妹一堆,住在小房子裏,轉個身都能碰到其他人的胳膊,她家太窮,不可能靠家裏找關係讓她回城。
楊梅慶幸自己之前遠離了何爭光,不然現在都沒法說清。
沒人知道楊梅在想什麽,吃瓜群眾們也不關心她在想什麽,吃瓜人隻想看宋二花暴打何爭光。
然後,何爭光又被暴揍了。
這一次,何爭光的臉已經不能看出這是何爭光的臉了,大家看到的,隻是一個豬頭臉而已。
宋清雯:“噗~”
吃瓜群眾們:“哈哈哈!”
大隊長媳婦邊笑邊說:“這下大隊幹部們都不用發愁了,何爭光家裏出了事,現在是他自己要夾起尾巴走路。”
婦女主任李芳:“確實是這樣,以前是我們擔心何爭光坐不住瞎搞事連累整個生產隊,如今是何爭光自己怕咱們搞他。”
雖然小宋村生產隊不瞎搞,但何爭光自己怕啊。
總之,雖然不厚道,但何家出事,大家覺得很愉快,他們跟何家人又沒關係,聽說何家人也是真的做了壞事才被抓的,那還有什麽不好說的?
大隊長小聲道:“這下也不用擔心牛棚那邊出什麽大事了,之前何爭光經常到牛棚那邊晃悠,想要拿捏那些人來為自己立威。”
宋清雯奇道:“何爭光竟然還打過牛棚的注意啊。”
大隊長點頭:“咱生產隊哪裏沒被何爭光打過主意?隻是沒被他得手罷了。”
宋清雯了然,小宋村生產隊對牛棚住在下.放人員態度尋常,既不優待也不苛刻,總之,大隊幹部們都是該咋樣就咋樣,住在牛棚的人是來勞.改的,那就努力勞動.改造唄,所以住牛棚的人幹的活都很重很累,但能吃飽飯,天冷也不會冷著。
除了上工時見過這些人,宋清雯沒在其他時候見過他們,住牛棚的人都很小心謹慎,除了上工,平時都是窩在牛棚裏,從不接觸小宋村社員和知青。
宋清雯除了初見時稍稍好奇外,並沒有其他任何想法,更沒有像年代文女主角那樣偷偷接觸幫助住牛棚的人,然後得到什麽金手指,她如果要找金手指,當然是找自己,知道未來發展,她本人就是個巨大金手指,再說,小宋村生產隊住牛棚的人根本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他們一向不麻煩人,有要緊事都直接找大隊長,而這些要緊事一般都是有人生病,病情又很危險,這種人命關天的情況下,大隊長都是會幫忙的。
比起無怨無緣去幫助別人獲得什麽貴人金手指,宋清雯更願意把時間精力放在自己和小澤身上,非要說的話,她家今年才三歲的小孩未來也會成長為大佬,可以說,她這個金手指身上還黏著一個三歲小小金手指,哈哈~
“以後大家都可以鬆一口氣了。”宋清雯語氣輕鬆說。
大隊長:“是啊,雖然何爭光以後還是留在咱小宋村生產隊,但他翻不起什麽風浪,頂多就是跟宋香二花他們鬧了。”
“咳,大隊長,你這話很對,但何爭光這樣被打下去,不會被打死吧?”
宋清雯看宋二花那個狠勁,是真的覺得宋二花想要打死何爭光,而以前總是會在這種時候阻攔宋二花的宋香此時還在傻眼,沒有任何阻止的舉動。
“……”大隊長重重地歎氣,天天處理宋二花鬧出來的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不累才怪!
宋清雯不在乎何爭光是生是死,她在乎的是宋二花打人打出事,影響她和小澤。
在大隊長出手後,宋二花停下暴揍何爭光的手腳,主要也是因為何爭光被打得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幾乎要奄奄一息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去住地下。
“曹知青,你們趕緊把何爭光送去衛生室那邊瞧瞧。”大隊長見何爭光在被打時牢牢護住那條受傷的腿,也很是無語,這個何爭光,聰明是聰明,但總是沒用在對的地方,被打也是活該。
曹北苦著一張臉,很想說,快來個人,把何爭光收了,這樣不用每次都是他幫何爭光收拾爛攤子,但曹北身為知青們的老大哥,他能做什麽呢?還不是隻能喊人和他一起把何爭光送去衛生室看傷。
知青們躲得很快,尤其是錢知青,大家擺明了不想幫何爭光,曹北捏著鼻子,點了名,被點名的兩個男知青很不高興,耷拉著臉走出來,他們不是氣曹北,而是氣何爭光。
曹北抹了抹冷汗,得虧他在知青裏還有點威信,跟大家也處得很好,不然他隻能自己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何爭光送去衛生室。
也不知道是家人下.放勞.改的事被生產隊的人知曉,還是因為何爭光被衛生室的赤腳醫生和衛生員警告,一旦何爭光再不重視自己身上的傷,尤其是腿傷,何爭光未來很可能落下殘疾,總之,何爭光這一次,算是徹底消停,除非何家再起來,否則他再沒底氣搞事,他本人出身都不正了。
而宋香那天被宋二花強硬帶回家關起來,宋香又跟宋二花玩絕食抗議,這次是真的絕食抗議,宋香竟然堅持兩天兩夜不吃飯!
宋清雯驚訝地挑眉,看不出宋香竟然有這麽大的決心,不過又聽到宋小牛跟大家吹噓說他碰到過宋香在大家上工時,偷偷跑去村井那邊打水喝。
宋清雯抽抽嘴角,無語道:“……所以你昨天隻有六個工分。”
當然,宋小牛沒有一天有過滿工分的,記分員宋清雯同誌非常清楚。
宋小牛摸頭,哈哈哈大笑,立刻轉移話題:“宋香被關起來還能跑出來偷偷喝水,雖然我沒看到她吃過東西,但說不定她在我沒看到的時候,偷偷上山摘野果,又或者挖草根吃,咱村裏那些草根不是有些甜的嗎,嚼著很有味。”
然後吃到新鮮瓜的吃瓜群眾們興致勃勃地討論宋香最有可能去哪裏偷吃,最後大家一致得出,宋香在哪裏都能找到東西吃,農村雖然不比城裏好,但真的餓不著肚子,像小宋村有山有水有樹林,地裏也能挖挖草根吃,餓不著人,尤其現在還是秋天,山上野果多著呢,雖然不好吃,但餓了也能摘來填肚。
宋小牛又說:“宋香這兩天都沒去找何爭光!”
“不奇怪,我看宋香就不喜歡那個何爭光,她眼光挑著呢,就喜歡像錢知青那樣長得好看的。”
“嗨!別再把錢知青扯進來,人家錢知青好不容易擺脫難關,咱也不能讓人家又掉進去。”
“那不說了,錢知青這個小年輕人還是不錯的。”
小宋村生產隊社員雖然愛八卦,總想吃新瓜,但一般不會真的把無辜的人拉進坑裏,何爭光是最不一樣的那位,大家怎麽說他都沒有任何愧疚感。
“宋香那天說的都是氣頭上的話,要不是宋二花那樣反對她不給她留麵子,宋香自己隔天就能後悔死。”
“我怎麽覺得宋香跟何爭光好著呢,之前宋香對何爭光的好,咱總不能裝看不見吧,他倆肯定有點什麽。”
“但宋香更關心的是宋二花怎麽不關心她了,還推倒她,那天一直問一直問一直問,宋二花最後啥都沒說,宋香回來才絕食抗議唄。”
“清雯丫頭,你怎麽看哪?”
這話一出,宋清雯頓時代替宋小牛,成了人群焦點。
宋清雯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說:“那天我看得很開心。”
吃瓜群眾們秒懂,而且得到想要的答案,大家都很快樂,隻有宋二花一家不快樂。
“大家要不要賭、咳,我不是說賭.博啊,都猜一下,宋香和何爭光最後能不能真的成一對。”宋小牛不甘示弱,立刻搶回主導權,再次成為人群中心。
宋清雯看得好笑不已,她並不想跟宋小牛爭“人群焦點”這個頭銜,再說宋小牛帶給他們吃瓜人這麽多好吃的瓜,她巴不得宋小牛再接再厲,繼續努力給他們扒拉新瓜來啃。
“我猜不出,誰知道宋香會怎麽做啊?”
“我猜不能,宋二花在,宋香和何爭光絕對成不了。”
“也不一定吧,宋香說不定能爭得過宋二花。”
“說不定何爭光傷好之後又會做什麽哩,但他養傷這幾個月都不敢去見宋二花了,宋二花不是放話,見何爭光一次打他一次嗎?”
“那我們不是要等好幾個月?”
“哈哈,要不要我們猜一下,宋香哪天會去看何爭光?這個比較快吧。”
吃瓜群眾們玩猜猜遊戲很愉快,他們都很期待自己說對。
宋清雯也跟著思考了一會兒,發現她一時之間做不出最好的猜測,宋二花,宋香,何爭光三個人的行動都沒辦法用常理來解釋,而且還有宋豐劉大誌這兩個變量在身邊暗戳戳盯著,宋香和何爭光能不能成?難猜。
出了宋香何爭光這件鬧劇後,小宋村生產隊又暫時恢複了平靜,不過,社員們都不缺八卦聊,大隊裏又是熱熱鬧鬧的。
從市裏回來並帶了紅棗糕過來的呂靜對宋清雯說:“紅棗糕有一半是好的,有一半是比較零碎的。”
“謝謝呂知青,我已經聞到香味了,一聞就知道很好吃,”宋清雯很驚喜,直接拆開包裝紙,先給乖乖坐在她身邊的小孩一塊,“來,小澤先幫姑姑嚐嚐紅棗糕的味道。”
一聽能幫到姑姑,小澤立刻眼睛亮亮地伸出小手,捧著紅棗糕,低頭咬一小口,再抬頭時,眼睛顯得更大更明亮了:“姑姑,好好吃~香香的甜甜的,紅棗糕跟椰子糕還有雞蛋糕一樣好吃~”
“是嗎,那姑姑也要吃啦,呂知青,你也來?”宋清雯見呂靜擺手,拿起一塊塞到呂靜手裏,不容她拒絕,“呂知青你辛辛苦苦幫我從市裏買的,你最應該吃的。”
呂靜愣了下,然後笑著點點頭:“好,謝謝。”
宋清雯擺手,該說謝謝的是她,呂靜原本不用幫她買,但卻主動提出來,別人對她的善意,她一向記在心上,想著還回去的,不能把別人的善意當理所當然。
“果然很好吃,難怪是你們糕點廠的招牌糕點!”把紅棗糕吃到嘴裏,宋清雯更驚喜幾分,因為紅棗糕真的很好吃,吃在嘴裏能嚐出來糕點用料足,調味也絕,“糕點廠的糕點師傅太厲害了。”
宋清雯從呂靜這裏得知糕點廠的糕點都是糕點師傅帶著學徒工人手工做的,頓時有點驚訝,但想到現在才七零年,工廠機械化著實有點遙遠,手工做糕點很正常,非常正常。
“小澤,出來玩啦!”
“小澤!去玩啦~”
傍晚是小宋村生產隊難得的悠閑時間,大人們聊八卦,或者去大隊部跟老支書他們一起聽廣播,小孩子們更簡單啦,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就能玩到天黑。
宋清雯便看見她家小孩原本牢牢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屁股立刻動了動,笑著揉揉小澤的小腦袋,嗯,頭發刺刺的紮手,還是這麽好玩:“小澤想去玩就去,對了,要不要給你的小夥伴帶點紅棗糕?”
小澤蹭地站起來,小腳在地上蹭了蹭,看著姑姑問:“姑姑,那我拿兩塊?”
“當然可以!”宋清雯毫不猶豫地點頭,她沒說小孩可以拿更多塊,總之,小孩能自己做主的,她一般不會幹涉,除非涉及一些原則問題。
小澤一手一塊紅棗糕,跑著出門回應找他玩耍的小夥伴。
竟然用跑的,宋清雯微微挑眉,她家小孩跟他的小夥伴玩得越來越好了,之前都沒見他跑去玩耍。
“其實糕點廠的桃酥也很挺好吃的,不過我們糕點廠是紅棗糕最好吃,賣得最好。”呂靜忽然說。
宋清雯眨了下眼:“我知道,很多糕點廠都會生產桃酥,大家都喜歡吃桃酥。”
桃酥的事她是從王心怡那裏知道的,因為王心怡最喜歡吃桃酥,還跟她念叨過哪種牌子的桃酥最好吃,宋清雯以前不了解這個年代的事,很多都是從別人那裏聽來,或者是在大隊部看報紙聽得來的,感謝老支書緊跟時事,讓她蹭了報紙。
呂靜點頭,看著宋清雯說:“大家送禮也喜歡送桃酥,我這次回家跟我媽去給一位長輩送紅棗糕和桃酥了,也是巧,那位長輩就住在城東那邊。”
宋清雯一頓,之前呂靜說過自己住在城西,而柳玉芳住在城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