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雲棲山。
“小太子為何能活著走出東宮?”
執棋的主人看著眼前點了晴的白龍奮力地在黑龍的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 一舉扭轉了之前的敗局,眉心蹙起,震驚到失語。
難道……那孩子真的注定是大鄴的未來君主, 有神明庇佑?!
否則,他策劃了這些久的計劃, 怎麽會在最關鍵的一步上出了紕漏?!
自古染上痘症者, 十不存一。
皇室更是百年才能有一個得痘症而不死的皇子, 沒想到,他們大鄴竟然就有一個。
前朝那個染了痘症卻沒死的皇子, 最後可是千古一帝!
這個孩子也會嗎?!
不!
他不信!
確切的說,他不信命!
若是這世上真有命運, 那麽那個位置就本該輪到他坐, 而不是成武帝!
明明先皇最寵愛的皇子是他!
她母妃也是最受寵的妃子!
先皇曾說過的……他說過的……
執棋人狹長的眉眼仿佛摻了冰, 捏棋子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
還有成武帝……他不是已經油盡燈枯了嗎?
怎麽還沒咽氣?!
還能偶爾去上個大朝,給小太子執政鋪路。
他到底什麽時候死?!
難道要撐到小太子在朝堂上站穩腳跟?!
不!
不會的!
若他真的還有很多時間,他不會在小太子才八歲時就急急忙忙的讓他跟著上朝處理朝政,他之所以這樣做, 就是因為他的身體不行了, 他的時間不多了。
興許真的是小太子平安無事,以這個喜事一衝, 讓他又續命了一段時間, 但他的身體早就已經不行了, 神仙難救。
就算是強撐著, 他也撐不了多久了。
成武帝一死,蕭嶧一個人獨木難成林, 他總有疏忽的時候, 而那時就是他的機會了……
他還是有機會的!
畢竟, 小太子還太小了。
未來的事兒,誰又能說得準呢?
小太子能不能活到成年,還不一定呢。
他十五年都等了,也不差再等幾年。
身邊的青衫老者見自家主子身上的寒氣漸漸散盡,才敢說話,“據說除太醫院救治有功之外,小太子能活著走出東宮,崇文殿的一個女史也功不可沒。”
“就是她總結了璐州抗瘟疫的經驗用於東宮,才讓太子殿下好得如此之快,東宮近大半數人也未被感染,全都活了下來……”
“朝廷為表其在璐州獻方功勞,先封了她為郡主,但她推辭了,此次更是因此功勞,直接封其為華瑤公主。”
“華瑤公主?可以為我們所用嗎?”
執棋之人慢慢的在白龍身邊又布下一子,淡淡問道。
青衫老者沉吟了一下道:“怕是很難。”
“這位華瑤公主與平恩夫人有些淵源,又與太子關係親厚……”
想把她拉到他們的陣營,恐怕不太現實。
他能明白主子的心思,對於這個華瑤公主,他們主子是有幾分欣賞的,畢竟以一已之力救萬民於水火別說是一介女子,就是堂堂七尺男兒也未必做得到。
這裏麵固然有幾分運氣在內,但更多的還是這個華瑤公主的膽識和氣魄。
這等人物,不為他們主子所用……可惜了。
最重要的是這個華瑤公主可是太子和成武帝一手提拔的人,若是倒戈了他們,必會給予太子和成武帝沉重的一擊。
“若是能為我們所用便用,若是礙事便除了吧……”
執棋之人依舊不緊不慢地下著棋,在白龍周邊布下一道道困龍索,試圖再次絞殺白龍,聲音幽涼。
“是!”
青衫老者躬身應下。
顯然,對於壞了主子這一局棋的那位華瑤公主,終是被主子給遷怒了。
若是她識趣些倒還好。
若是她不識趣,那就一場‘意外’送她走,也給主子順順氣。
“主子,再過半個月便是宮中舉辦的賞花宴了……”,青衫老者麵有疑慮地問道,“主子可要參加?”
他不知自家主子該不該進宮參加!
他總覺得此次成武帝舉辦賞花宴是居心不良。
可是,若是不去的話……
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助力落入其它皇子王爺手中?!
那其中有兩家,自家主子可以謀劃了許久的了。
原本還想著不動聲色的拿下,可現在棋差一招,主子已露於人前,近況危險,若是再執意求娶,怕是有暴露的危險。
據說這個賞花宴還是攝政王提議的,攝政王此舉實是陰險。
這是陽謀!
而陽謀無解!
他思量了許久,無論主子是去還是不去,都注定會是輸家。
這不禁讓青衫老者很是憂慮。
這一局該如何破?!
“去是肯定要去的!”
“既然局勢對我們不利,那我們就得把水攪混……”
‘啪嗒’棋子穩準狠的落子之聲響起,執棋之人淡淡說道。
他知道青衫老者的擔憂。
前兩天八皇子明確表示不會參加賞花宴,理由是他最近忙著張羅與涇國公府的喜事,實是抽不開身。
最後,還是皇上傳了口喻斥責了他一頓,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表示會參加。
皇上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非要老八參加?!
這是否是疑心上了老八?
覺得老八明確表示不參加實是以退為進?!
見老八挨了訓,其它皇子包括宗室親王都沒有再敢出聲表示自己不去的,都是無比的沉默,這一場賞花宴完後究竟是喜事還是喪事,可誰也說不準。
成武帝是真情還是假意,也誰都不知道。
肉都已經擺在嘴邊上了,若是不咬一口,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隻是可惜,他當初相中的那兩人,如今隻能娶一人了。
另一人則是要安排給八皇子了。
誰叫他現在的實力已經不容小覷了呢?
既然已經在火架子上了,他為了隱藏好自己,自然是要往別人的火架子上添把火的。
隻是,可惜了那吏部尚書家的姑娘了,終是便宜了老八。
“那主子是決定選擇左相家的姑娘了?”,青衫老者微微沉吟了一下問道。
左相和吏部尚書都是朝中重臣,不過,相比古板又迂腐的吏部尚書而言,心思靈活的左相確實比吏部尚書更合適一些。
且左相更疼魯寧馨一些。
後位啊……
又有哪個家族能真正拒絕與皇帝共天下?!
“嗯!”
“就她了!”
執棋人最後一粒棋子落下,一條困龍鎖形成再次將黑龍困住,執棋人微微一笑,扔了手中的棋子,狹長的鳳眸目光灼灼地看著京城皇宮的方向,“回京!”
……
涇國公府書房。
“前幾日你的表態很好,隻是……皇上心中仍有懷疑……若想徹底消除皇上的懷疑,此次的賞花宴尤為的重要,你要千萬小心!”
涇國公撫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看著麵前坐著的八皇子,意味深長地說道。
對於那個位置,他們家是真的沒有心思去爭。
第一是因為他們家忠心的是成武帝,哪怕八皇子即將要娶他的女兒為正妃也是一樣。
第二太子殿下乃是正統。
隻要太子殿下存在一天,那個位置都是碰不得的,觸之即死,無論是朝臣還是天下百姓都饒不了那竊國之人。
師出無名,必遭滅亡。
且,哪怕成武帝身子不好,時日無多,可是,攝政王蕭嶧勢力卻已大成,再難憾動。
非是他們家可與之為敵的!
“嶽父放心!”
“承澤此生能得竹漪為妻足矣,願與張竹漪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不離。”
八皇子李承澤坐在下首,向涇國公張愈恭敬地一抱拳回道。
他前些天向父皇進言說自己不去參加賞花宴,就是怕父皇會把他也考慮進去賜給他個側妃什麽的,他才故意這樣說以示提醒。
哪成想他被父皇劈頭蓋臉一頓罵,說他沒有男子氣概,隻知兒女情長,說他必須參加,若是真有相中女子隻管向他來說,讓他多娶幾人共同綿延皇家子嗣。
若是其它皇子聽到父皇這樣說,恐怕得高興得心花怒放。
可是,八皇子李承澤卻隻覺得頭大如鬥。
竹漪是他喜歡多年之人。
一朝心願得償,他歡喜得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至今,他也沒能找到當初那個為他通風報信的小太監,也不知其背後之人的圖謀,但這並不能阻擋他對此人的感激,視其為恩人。
若日後恩人找到他有所差遣,隻要是不違背仁意道德,他願還他這份人情。
他對竹漪的心,日月可表!
可現在他還沒等把竹漪娶進家門呢,父皇就又讓他選側妃,竹漪若是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所以,不用涇國公提醒,那天他也一定會小心的,他絕不會去看那些女子一眼的。
躲在屏風後的涇國公夫人和大小姐張竹漪聽到八皇子的話,涇國公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看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還是自己女兒的命好。
雖說與攝政王的婚事沒了,可是,卻有一個八皇子真心愛慕著女兒。
沒了攝政王妃的身份,一個皇子妃的身份卻是沒跑了。
最重要的是八皇子李承澤這孩子滿心滿眼都是自家女兒。
而更重要的是自家女兒不必如左相家的女兒或是吏部尚書家的女兒那般成為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來釣出那些狼子野心之輩。
張竹漪被自家母親看得臉紅,身子一扭,害羞地跑了。
“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意,也知你不會往前湊……可是,那還不夠……你要小心有人把水攪混,拖你下水……”
涇國公張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八皇子。
皇上的身體情況瞞不過涇國公張愈,在這種情況下皇上還有心操心皇子宗室的婚事?他怎麽不知道皇上是個如此慈愛之人呢?
最大的可能是皇上想以此賞花宴為局,將幕後那個暗中操縱挑起皇子爭鬥、暗害太子、想要坐收漁翁之利的黑手釣出來……
身為帝王,成武帝對一切臣子都保持懷疑。
八皇子怎麽說也將是他的女婿,不為別的,就是看自已女兒的份上,他也不能讓人推出去當了替罪羊!
八皇子李承澤隻是對那個位子沒有心思,並不代表他是傻子,隻瞬間便已明白了涇國公的言下之意,不禁驚得起了一身白毛汗。
多虧涇國公指點,否則,他大意之下弄不好真的會被別人設計了去。
……
日子同樣不好過的還有左相府。
左相夫人又把左相大人一頓撓,撓得左相大人都不敢進門,隻能在門外聽著自家夫人摔打哭罵的聲音,卻不敢勸。
他能說什麽呢?!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女兒被當成了棋子,他也不好受。
可他又能怎麽樣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屁!”
“別聽你爹的,他就是個大傻子!”
“什麽本事也沒有……更比不上人家涇國公!”
左相夫人在屋裏摟著魯寧馨一頓心肝寶貝肉的叫喚,叫完了又忍不住罵自己那個沒用的夫君。
左相又如何?!
左相不也還不是護不住自己家姑娘?!
好容易走了蕭嶧那個瘟神,現在,宮裏居然又要辦賞花宴,還點著名的讓馨兒參加,這弄個不好又得招來一座瘟神。
一想到這兒,左相夫人便心驚肉跳,怒火中燒。
想到涇國公府的大小姐現在算是安心了,那心裏更是嫉妒得不行。
若是現在是她的馨兒有了好的終身,她現在也就不會愁成這個樣子了。
她的馨兒……她的馨兒可怎麽辦啊?!
皇上又會把馨兒指給誰?!
指給誰,她也不樂意!
她家馨兒的婚事,自然是她自已給挑才放心!
想到這兒,又暗恨自己手腳慢。
馨兒最初與蕭嶧的婚事黃了之時,她便應該手腳利索的給馨兒選好人家,現在也不至於愁成這樣?!
這若是屋外的左相知道,肯定會又會臉皺成苦瓜。
當時他明明都已經催促自家婆娘趕快給女兒訂門親事,可是,自家婆娘非是不聽。
總說這樣忙三火四的根本找不到好人家,女兒的親事是一輩子的大事,自然是要慢慢挑的,他若是再催,這婆娘便又要動手了。
結果,拖來拖去,到底出了變數。
現在該怎麽辦?!
以他的敏感度,他已經嗅到了一絲不詳的味道。
“母親,您別擔心。”
“皇宮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我會小心的。”
“而且,卿卿還在宮裏呢……”
“她最聰明了,若是實在有什麽事兒我處理不了,我就去找卿卿去!”
魯寧馨拍了拍左相夫人的後背,安慰道。
“卿卿?蘇妙卿?皇上親封的華瑤公主?!”
左相夫人一愣,隨後,便是精神一震,抓著自家女兒的手,認真道:“馨兒你說的沒錯!這樣!你也不用等情況危急時再找她了,等一進宮,你就去找她!”
“記得,一定要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