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唐秋水还是决定搬去梁渠朋友的单身公寓。
因为她又双叒叕被吵得睡不着。
楼上的群租问题顺利解决后,她以为这下总能睡个好觉了。结果她其中一个合租室友突然搬走了,新住进来一个素质特别差的男的。
这人好像没有工作,白天在家睡大觉,晚上十点开始发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唐秋水戴上耳塞还是能听到。她前前后后和房东说过好几次,房东一直装死。
咬牙忍了一段时间,后来唐秋水实在是受不了了,向房东提出解除房屋租赁合同。因为错不在她,所以交房退押金等事宜还算顺利。
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梁渠帮她一起搬了家。
搬过去当天唐秋水才知道,这个单身公寓和梁渠住的小区居然仅有一街之隔,走两步就能到。
所以梁渠顺理成章地提出,以后上下班她都可以坐他的车一起。
他就像个统辖力十足的原则性条款,一点点地渗透进她的日常生活。她似乎再也不用满头大汗地去追一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了,因为他也在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唐秋水心里期待着这样的画面,但并没有立刻答应他的提议,而是面露难色:“我们的上下班时间又不一样。我比你上班早,又比你下班晚,我们怎么能一起呢?”
两个人明明都在崇城C区,同一家律所,却好像总有时差,没办法同步。因为一个是老板,一个是员工,两个身份中间横着一道堑,只要存在便难以跨越。
梁渠却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配合一下不就行了。”
唐秋水问:“谁配合谁?”
梁渠轻笑一声,把选择权交给她:“你想谁配合谁都可以。”
唐秋水想了想,决定折中,互相配合:“那就上班你配合我,下班我配合你。不过……我怕你起不来。”
梁渠接受了她的方案,要唐秋水以后准时在小区门口等他就行。
唐秋水欣然点头。
第二天早,唐秋水按照约定的时间走到小区门口。到了之后发现梁渠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了,他按了声喇叭,似在隔空和她打招呼,又似在炫耀他的守时,告诉她早起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唐秋水窃笑一下,走过去拉车门。
她和他说早安,而梁渠给她递上来一份早餐。
唐秋水接过来,夸张地赞一声:“这工作真不错啊,食宿全包,还管通勤。”
梁渠眼尾扫她一眼,弯唇:“应该的,提高福利待遇水平可以有效降低员工流失的概率。”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大律师是劳动法专家呢。
唐秋水咬一口烧麦,又吸溜一口豆浆,含混道:“谢谢老板。”
半小时后,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律所。
李其琪意外地呼一声:“梁律师今天这么早啊?”
梁渠淡淡“嗯”了下,往里走。
李其琪又去看唐秋水,“你们……一起来的?”
梁渠停下脚步,回头短促地和唐秋水对视了一眼,似在等她的回答。
唐秋水莫名紧张起来,喉咙微微干涸,下意识地否认:“不是,在电梯口遇到的。”
“哦这样啊。”李其琪信以为真,没往下问。
唐秋水不敢看梁渠表情,低着头从包里掏出电脑鼠标充电器等一堆东西,以忙碌掩饰她的慌乱。
还好梁渠什么也没说,没有拆穿也没有指责,转头迈步进了办公室。
听到关门的声音,唐秋水暗舒一口气。
冷静下来后她忍不住问自己:她为什么要说谎啊,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承认她就是搭梁渠的顺风车一起来的。
是怕李其琪浮想联翩误会什么。可她这么一说,以后还怎么和梁渠一起上下班,总不能每天都说是巧合地在电梯口碰到的吧。
弄巧成拙,也不知道梁渠会怎么想。他好心载她一起过来,她却耻于告知第三人,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吧。
坐立难安了半晌,唐秋水试探着给他发消息:下班我们还能一起走吗?
梁渠回得很快:你想一起走吗?
他又把问题反抛给她。唐秋水不知道他到底生没生气,单看文字很难揣测情绪。她思考片刻,遵从内心的回答打字:想,但我怕我刚刚说错话害你不高兴了。
等了一会,梁渠坦率回复:是有一点,不过能理解。
接着他又贴心给出解决方案: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以后早上我等你先上去。下班也一样,我可以先去停车场等你。
敞亮的沟通令误会和猜忌烟消云散,唐秋水顿时绽开笑容,回了个ok的手势。
专心工作了一会,一个行政部门的同事走过来,给附近工位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张玫红色的选票纸。
没几天C区就要召开律师代表大会选举新一届的律师代表了,现在匡义内部要先选一个候选人出来参加最终选举。
本次内部选举采用匿名选举方式,每个人在各自的选票纸上写上自己认为合适的候选人名字,只能写一个,当然也可以弃权不写。
负责这项工作的同事让大家尽快写好,争取今天中午就组织公开唱票。
唐秋水很快把自己手上的选票交了出去。收集清点完下发选票后,同事便转去另一片办公区域继续做选举动员工作了。
唐秋水好奇问了下李其琪:“其琪,你选的周律师吗?”
“周律师?”李其琪摇头,“当然不是啊,不是在程par和张par两个高伙中间选一个吗?”
“啊?”唐秋水惊讶不已,因为她理所当然的语气,“为什么啊?”
李其琪说:“这种选举一般都选四十五周岁以上的资深合伙人呀,今年该轮到他俩了。周律师才多大,等再过个十年再说吧。”
怎么会这样?
唐秋水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潜在的选举规则,她还以为是随便选呢。她压根没考虑过别人,毫不犹豫地就在选票上写下了两个字。
那个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无条件支持的人的名字。
眼看着行政部门的同事收集完全部选票扬长而去。唐秋水心想完了,她是不是又惹麻烦了。虽然是不记名投票,没人知道谁选了谁,可唱到她这张票的时候,梁渠应该会很丢脸吧。
好想把她的那张票偷回来啊……但很显然这不可能。
做梦一样地熬到了唱票的时间。
唱票是自愿参加,为了防止大家都不去,硬性规定合伙人级别的律师必须到场。
唐秋水自然不会去,她附近工位没几个人去的。唐秋水抬头望天花板,既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慢到永远不要唱到她那张票。又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快到底下的人反应不过来她选了谁。
唱票地点在一间大会议室,几十位合伙人陆续落座。
梁渠和林源坐在一起。
行政部门的同事搬来一块大白板放在最前面,还喊来了另一位同事过来帮忙。一个唱,一个记,分工合作,提高效率。
唱票正式开始前,林源忍不住吐槽:“这种凑人数的局,让小唐他们过来不就行了,还要我们来。”
梁渠笑一声,没有说话。
唱票开始,底下的人全部低头看手机。没人在意大家选的谁,反正不是程par就是张par,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梁渠也去看手机,他打开了导师黎迁教授的一篇新作。
看到一半,他突然从唱票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梁渠一票。”
梁渠目光停了一下,以为他出现了幻听。抬头一看,发现最前面的那块白板上确实多了他的名字,在程par和张par旁边。
很突兀,因为其他两位候选人下面都画了很多个正,而他名字下面就一个横。
当念到“梁渠”两个字时,底下引起了一些**,不过大家也没太当回事,唱票又继续下去了。
林源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用气音问他:“你搞什么,自己投自己?”
梁渠喊冤:“我有那么自恋吗?”
林源作沉思状:“不是自恋的话……那一定是有人暗恋!”
梁渠略一愣怔。
再去看那块写了他名字的白板,他恍悟地低声笑了一下,然后只字不语,低头继续看论文。
可,盯着一页看了很久都没往后翻。
老师后面写了什么观点,怎么论证得出的,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他名字下面那道计数为一的横线,如一片柔软的睫,撩刮得人心痒。忍不住抬头去看,每看一次就会不自觉地微笑一下。
几分钟后,唱票结束ᴊsɢ,程par以微弱的优势险胜,成为候选人。大家陆续散场,回去吃午饭。
只有梁渠留了下来,他径直走到那张放满了选举票的桌子前。
选举票一共细分成了三块,每一块都对应着一个候选人。其中两块的厚度不分上下,而另一块,只有孤零零的一张票。
看到站过来的梁渠,行政部门的同事问他还有什么事。
梁渠拿起面前那张写了他名字的选票:“这张我可以拿走吗?”
同事委婉地说:“梁律师,选票数量对不上会很麻烦。”
梁渠微笑一下,表示理解,但他没有立刻把票放回去,而是问:“那我拍张照可以吗?”
同事点头:“可以,您自便。”
梁渠把选票摆正放在手心,打开相机,找了个最好的角度,把它完整拍了下来。
这是他近期拍到的最好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