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哪儿来的?”
于在发驴车缓缓停下, 一个青年人的声音响起,脚踩在车辕上,这也是有拦住于在发, 不让他和驴车继续往前去的意思。
“长安城。”于在发嗓子沙哑。
原本去落霞坊的时候就口干的很,后来又扛着馥娘到处跑,废了不少力气,就算后来找到驴车了,算是坐在车上歇息了一会儿,但也没有喝上一口水,路上还张口吃了不少风, 口水都分泌不出来了。
“长安城?来干什么的?”另一个青年的声音也响起,两人围着驴车盘问。
这两人的声音都十分的耳熟,被塞了嘴巴,绑了手脚扔在车棚里的馥娘听到这两个青年的声音就激动了起来。
这是和落霞坊有合作的沟子岭养猪兄弟俩, 程叔明和程季南兄弟两个。
馥娘奋力扭动身体,她整个人是被斜放在驴车后车棚里的, 脚还够不着车子, 她奋力用脚敲打了一下驴车车板, 但是车板下面垫了稻草,动静并不大。
她的脑袋正好就在车棚的木板旁边, 见脚发不出大动静,馥娘立刻晃着脑袋去撞车板, 终于“咚——”得一身, 声音还不小。
“什么动静?你这车上装了什么东西?”程叔明和程季南被吓了一跳,特别是把脚放在驴车车辕上的程季南。
“养的猪。”倒是于在发, 脸色一点不变,沙哑着嗓子说道, 又看向兄弟两个:“我要喝水,给我喝水。”
这命令的语气,听得程季南就是一阵不痛快,眉梢都吊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于在发。
心想道:这小子什么来头,敢用这种语气和他们兄弟两个说话?
程叔明和程季南兄弟两个早五六年前就从村子里下来养猪了,从一开始的几头,到现在的规模,养猪、卖猪、杀猪,一年一年腰包也富裕起来了,周边屠户都求着兄弟两个卖猪,自然没有对两人不客气的。
再另一说,早前就提到过这程家兄弟两个是打祖上开始就是干土匪的,现在所谓的村子,其实也是一个土匪寨子,如果不是下来养猪了,现在还在沟子岭深山寨子里当土匪呢!
这做小土匪的,除了寨子里大土匪对他们不客气点,可没见过外人对他们不客气。
毕竟敢对着土匪横的,恐怕现在坟头草都一人高了。
兄弟二人如今心中如何看待这于在发的暂且不说,且说馥娘在后车棚里,听到于在发轻描淡写就要把程家兄弟两个糊弄过去了,心下更焦急了,刚才脑袋撞那一下就有些晕晕乎乎了,可现下馥娘也管不了自己身体的疼痛了,脑袋哐哐又撞了几下车板,这下动静更大了,疼也是真的疼。
她要是真被这歹徒弄走了,是死是活可就真不捏在她自己手里了。
这程家兄弟很有可能就是她唯一的救星了。
程季南皱起眉头:“真是猪?没听哼哼,弄出来动静倒是大。”
于在发面不改色:“烈性的哑巴猪。”又继续道:“给我喝水。”
做弟弟的程季南和哥哥程叔明对视了一眼。
这车里装得绝对不是什么猪,他们要找借口看看他车后面装的是什么,而且他们有感觉,这车里面的东西,就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才发出动静来的。
程叔明斜嘴勾起一个笑,瞧着于在发张口说道:“兄弟,你这可不是过路讨水喝的态度。”这种张口就要的语气,当他们兄弟两个是他家下人吗?
于在发瞧着高个子大脑袋的,但早就知道这是个智商不够用的,但从前于添贵教得多,他费力想了一下,大约也是想到从前于添贵不停在他耳朵旁边念叨得那些话。
冲着程家哥哥拱了拱手,勉强算是行了个礼:“途径贵宝地,讨口水喝。”其实也是瞧着程家兄弟两个常年杀猪练出来的一身腱子肉,要不于在发也没有那么客气。
于在发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恶,但不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傻,他也是会衡量如何对他有益如何对他无益,此刻也算能伸能屈了。
“呵”做弟弟的程季南看见于在发那敷衍的动作,听着他一听就没多少诚意的话语,发出了一声冷笑。
好在于在发这人脑子楞,不大懂得分辨这些情绪,要不两人非得现场就打起来不可。
程叔明冲着弟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克制一点。
他们两个还想要找机会看看于在发后头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会儿馥娘还在不停用脑袋撞车板,咚咚咚声音直响,只不过比起一开始,动静稍微小了些。
程叔明冲着于在发做了个请的姿势:“跟我来吧。”
程季南的脚也从车辕上放了下来,驴车跟着程家兄弟两个屁股后面继续缓缓驶动。
馥娘听到于在发要去程家兄弟两个的养猪场喝水,才停下了脑袋撞车板的动作。
不放歹徒走就好,只要还和程家兄弟在一起,她就有机会找他们两个把她救出来。
馥娘虽然没有来过程家兄弟的养猪场,但是也听徐朗还有卢二几个说过,这沟子岭的养猪场,距离他们平安坊的奶牛牧场也就几里路的距离。
只要程家兄弟发现她了,肯定能把她救下,卢二哥就在奶牛牧场,到时候叫程家兄弟给卢二哥去个信,她就能回家了!
馥娘早前是得过徐朗和罗老太的暗示的,知道程家兄弟两个对自己别有心思,所以后头馥娘才一直躲着程家兄弟两个,后来猪也不要他们兄弟两个送来落霞坊了。
正好卢二日日待在奶牛牧场,奶牛牧场又距离两兄弟的养猪场没多少的距离,就让卢二过来拉猪,正好顺着每日运牛肉、牛奶的车子送往落霞坊。
当然对程家兄弟两个的说法是不愿他们每日来去劳累,况且他们奶牛牧场本来就每日要来去落霞坊的。
馥娘就这么顺理成章减少了与程家兄弟两个的相处,虽然偶尔程家兄弟时不时还是会来落霞坊,说是打牙祭,其实就是过来找馥娘,他们肚子里那点小心思,全落霞坊的员工都知道了。
当然大家伙是没一个同意支持的,他们瞧着长大的馥娘,落霞坊的东家,怎么能配这么两个山沟里养猪的?
但是如今在这么一个歹徒面前,就算是别有心思的程家兄弟,也显得眉清目秀起来。
别有心思就别有心思吧,但至少不会伤害她。
馥娘心中是这般想的。
驴车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路,馥娘闻到了猪栏里特有的味道,这就知道大概是已经到了程家兄弟两个的养猪场了。
“驴车停那儿,你跟我来。”果然下一刻听到外面程叔明两个说话。
于在发眉头一皱,显然是有些不愿意,他屁股似粘在了驴车上一般,一动不动。
程叔明和程季南对视一眼,哪有不清楚于在发现在不动是什么想法,在于在发要张口说话前,程季南已经和哥哥完成了眼神交流,抢先开口道:“我有这几百头的猪,难道还会惦记你这一头哑巴猪?”他指着猪栏里一只拱着一只,时不时发出哼哼声的猪们。
于在发瞧了一眼,猪栏里粉猪、花猪、黑猪,什么猪都有。
早前就说过,于在发此人智商较常人要低些,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车上拉的不是猪,但他和程家兄弟说了拉的是猪,程家兄弟没有反驳,他也就当这两人已经信了。
这会儿又见到程家兄弟坐拥的上百头猪,程季南又明白说了他才不会惦记他的“猪”,他心底虽然还有些疑虑,但嘴巴是真的干,便从驴车上下来了。
刚才要是程季南没有开口,于在发是要张口让程家兄弟把水端过来,让他就坐在这里喝的。
可就算下了驴车了,于在发心里还戒备着,就算下来喝水,也不愿意走远一步,见着程叔明要把他带到看不到驴车的地方,而另一个程季南又一直在驴车附近转悠,他便立即停下了脚步,一步都不肯走了。
“我就在这,你把水端出来给我喝。”他冷着脸同程叔明说道。
他肚子里想的,那车棚后面的东西就是他的,他隐约也知道,馥娘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要不他也不会假说是猪。
原本程叔明和程季南打的主意就是一个人把于在发引走,另外一人去看车棚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想到这小子瞧着愣头愣脑的,警惕性还挺强。
程叔明暗自啐了一口,面上却仍旧是笑容,他就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
“行吧。”他故作出一副不强求的模样,心里想的却是真当我们兄弟两个治不了你?
早说过程家兄弟是土匪出身,于在发越是这样,程家兄弟就越是对他车后面的东西势在必得。
程叔明进去盛水给于在发喝,留下外面于在发和程季南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望。
于在发紧紧盯着程季南,一副只要他有任何异动,他就会冲过来的模样。
车里馥娘虽然头昏脑涨,但也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于在发下车她就感觉到了,毕竟车子一轻。
虽然环境嘈杂,全是猪叫声,听不到脚步声音,但还是能够分辨声音远近来辨别于在发和程家兄弟两人的站位。
馥娘听到程叔明带着于在发走远,而程季南应该就在驴车附近。
她立马又用脑袋撞起了车板。
程老板,快看看驴车里面,看到就能救下她了!
馥娘心中不停呐喊,顾不得脑袋已经红肿一片,甚至已经隐隐透出青紫,只盼望自己发出的动静能让程季南注意到驴车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