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侯爷的声音, 林知雀身形一僵,不敢再有所动作,焦急地瞪了裴言渊一眼, 悄无声息地推开他,小心翼翼地起身。
她望着拐角映来的烛光, 额角渗出冷汗,却顾不上擦拭,慌忙在黑暗中摸索衣带,羞恼地埋下头系好。
空气刹那间凝滞,火光迟疑地定在原处,枕畔之人含笑支起身子, 松垮的玄色寝衣低低垂落,锁骨与冷白胸膛再次闯入眼帘。
裴言渊半倚着软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穿好长衫, 时而帮她一把, 动作不紧不慢, 唇角看好戏般勾起。
在他的眸光下,林知雀愈发烦躁不安, 礼义廉耻在心底蔓延,羞惭扰得她抬不起头, 连光明正大对上视线都做不到。
说来好笑,分明他们清清白白,就算有僭越之举,也大多是他主动侵犯, 她时刻谨记婚约与规矩, 努力抵挡他的亲近。
可是现在,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她的未婚夫仅有几步之遥, 她的枕边人缠绵不放,任谁见了都觉得,恰好应了桂枝的那句话——
像是背着人偷吃宵夜,嘴巴还没擦干净。
那时她还笑骂桂枝,未曾想一语成谶,无论事实怎样,都难以解释清楚。
思及此,林知雀双颊泛上绯色,赶忙用双手捂着降温,又怕侯爷的等急了闯进来,扬声应答道:
“哎,我......我来了!”
她匆忙迈开脚步,出去时照了一下铜镜,确认无甚破绽,才壮着胆子去见侯爷。
“你还没睡吗?”
裴言昭困乏地耷拉着眼皮,手中的烛台随着身形摇晃,看着目光清明的林知雀,质疑道:
“方才你在作甚?可曾听到奇怪的声音?”
林知雀局促地揉着衣角,故作梳理长发,实则扒拉到脸侧,遮住心虚的眸光,讪讪道:
“我、我什么都没听到,侯爷该不会做梦了吧?”
说罢,她瞧着裴言昭满脸困惑,显然不太相信,登时灵机一动,讶然道:
“暮春天气暖,蚊虫渐渐出来了,耳房飞进几只,叮得人睡不安稳,我刚才摸黑打蚊虫呢。”
林知雀难得撒谎,还是这么至关重要的谎,紧张得双腿打颤,掌心都浸透汗水。
但步子都迈出去了,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
她下意识抓挠下颌红痕,从侯爷眼底看到几分动摇,心中亮起希望,赌上所有胆量,试探道:
“侯爷若是不信,不如进来看看?只怕蚊虫无眼,叮了侯爷。”
起初侯爷怀疑她藏人,就是这般糊弄过去的。
她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故技重施,但愿侯爷不要计较。
闻言,裴言昭迷糊地揉着睡眼,借着火光看清林知雀的面容,下颌确实红肿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正值春夏交接之际,白日阳光明媚,温暖湿润,适宜蚊虫生长,他在外公务也碰上不少,厌弃地命人驱赶。
耳房是下人的居所,没有寝阁讲究,每日焚香驱虫,飞进来几只倒也寻常。
至于暧昧不清的声音,说实话,他听得有几分真切。
醒来的那一瞬间,他怀疑近在眼前,是林知雀发出来的。
但她似乎有恃无恐,大方请他进去看,应该并未发生什么。
甚至看她懵懂单纯的样子,大抵还不知,那是什么声音吧?
罢了,这姑娘未经人事,对**一无所知。
他身边有过许多姑娘,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
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还会梦见记忆中的娇媚吟哦,若能想起来是谁,下回再度宠幸。
这次,兴许与从前一样,是他梦中的声音。
“不了,你去睡吧,动静小点。”
裴言昭困得睁不开眼,疲乏地挥挥手,懒得多走一步,更不愿踏进飞着蚊虫的耳房。
他敷衍应付了林知雀,转身走回床榻,忽而转头道:
“林姑娘若是怕蚊虫,不如与我一同睡吧?”
林知雀刚要回去,听了这话毛骨悚然,藏在黑暗中强颜欢笑,尽量客气道:
“多谢侯爷好心,不过我抓不到该死小虫,今夜不会甘心,就不吵闹侯爷了。”
裴言昭觉得有些道理,轻轻颔首,没有多想,打着哈欠回去躺下。
*
待到烛光熄灭,寝阁的呼吸声恢复平稳,翻身的响动也渐渐消失,林知雀才有惊无险地舒出一口气,蹑手蹑脚回了耳房。
她苦恼地抚摸下颌,微微红肿的软肉上,还留着浅浅的牙印。
那家伙是真下得了口,幸好她躲得快,否则,咬的就是唇瓣了。
林知雀心头一紧,眼前浮现裴言渊步步紧逼,强行打破禁锢的模样,忽而不知如何面对。
她呼吸短促地抿着唇,心脏剧烈地撞击心房,烦闷与躁动之中,隐约藏着一丝希冀。
尽管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在希冀着什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盼望。
林知雀屏息凝神,抚着心口迫使自己冷静,行至床榻边,极力不去看他坚实冷白的胸膛,小声求饶道:
“二公子,你......你怎样才能放过我?”
裴言渊颇有兴致地靠在床头,凝视月色下窈窕纯澈的身影,唇角笑意幽深几分,淡淡伸出修长手指,双指并拢,认真地勾了几下。
清辉中的少女一愣,看懂了他的意思,伫立着纠结良久,迟缓地朝他靠近。
林知雀压下心底的背叛感,攥着掌心走向裴言渊,磨磨蹭蹭坐在床边,冲着他眨眨眼。
他示意她接近,她乖乖照做,这下他满意了吧?
谁知,裴言渊拧眉摇头,笑意更甚,手指勾得迫切了些,不容抗拒地压下眉眼。
林知雀咬紧牙关,努力忽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一墙之隔的未婚夫,犹豫地再次靠近。
她褪去鞋袜,紧贴床沿躺下,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但是,他们依然枕着同一个枕头,相距不过咫尺,稍一侧首,发丝几乎能扫过脸颊。
她退让至此,连心底的顾虑都突破了,他应该看得出她的忍耐,不该不满意吧?
然而,裴言渊只是微微点头,放下手指,侧身凝视着她,声音低哑道:
“莺莺,再过来点。”
林知雀诧异地睁大杏眸,不乐意地摇了摇头,奈何收效甚微。
他不肯退让半步,眸光泛上命令般的压迫,不觉间朝她伸出手。
林知雀没有办法,只能眼一闭心一横,挪着娇小的身子挤过去,刹那间落入坚实的怀抱。
他按住她的脑袋,一把埋入宽阔胸膛,清幽竹香悄然环绕,染上温暖清甜的体香,笼罩在二人身边,久久没有散去。
裴言渊双臂紧紧拥住她,让她连半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力道大的压住鼻翼,近乎不能呼吸。
“莺莺,不许乱动!”
林知雀刚想翻个身,换个能喘息的位置,他就如临大敌般出声,仿佛生怕她忽而逃离。
他声音沉闷许多,不似上次那般强硬,尾音堵在喉咙里,随着声带颤抖,脑袋埋在她的颈窝,莫名像孤傲任性地撒气。
林知雀欲言又止,抬手轻抚毛茸茸的脑袋,终究没说什么,妥协着转过身,背对着他出神。
这家伙闹腾的本事,她方才见识过了,完全不怕被他兄长发现。
但是她怕,她不敢出差错,只能迁就他一夜,权当是安抚这人突如其来的情绪。
只要他不做什么,保持现在前胸贴后背的姿态,倒也勉强可以忍受。
不过,她刚打定主意,腰间就覆上一片温热。
裴言渊从身后拥住他,小臂不轻不重地搭上去,紧紧环着她不放。
他一路摸索寻找,握住她的小手,毫不犹豫地十指相扣。
林知雀蹙着眉心,徒劳无用地晃**几下,示意他赶紧放开。
可这家伙完全无视,开始不管不顾地装睡,无论如何都不理会。
她轻叹一声,只能任由他撒野,无意间垂眸,忽而瞥见他手背上泛起大片血红。
林知雀意外地“诶”了一声,仔细握住他的手,关切地左看右看,怎么也想不通,这红疹究竟从何而来。
瞧着不像是受伤,倒像是由内而外散发,隐约有些熟悉。
她幼时喝药过敏,浑身又痛又痒,也生过这样的红疹。
可是裴言渊并未喝药,好端端的,为何会过敏呢?
林知雀百思不得其解,较真地回忆今夜的一切,从晚膳开始整理思绪。
蓦然间,脑海中闪过一幕,他与侯爷争锋相对。
还记得那时,她给侯爷盛了一碗蘑菇汤,他不知为何,偏偏也要一碗,害得她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盛好端给他后,他脸色冷峻地看了许久,眸中闪过犹豫,但还是凝眉喝得干干净净,速度之快如同喝药。
之前去竹风院送饭,他也从未动过蘑菇,好似对此物深恶痛绝。
难道......他对蘑菇过敏,一碰都不能碰吗?
想到这儿,一切似乎都合理了。
林知雀恍然大悟地张嘴,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这家伙竟对蘑菇过敏,还非要逞强与侯爷对着干,喝了那么多蘑菇汤。
鲜美多汁的小鸡炖蘑菇,于他而言,应当与毒药无异。
林知雀压低声音,但笑声还是从樱唇溢出,传入裴言渊的耳朵里。
他再也无法装睡,不悦地掀起眼帘,眸中泛上几丝不承认的愠色。
但是,林知雀非但不害怕,还笑得更放肆了,干脆不再遮掩,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你是不是.......”
还未问出口,裴言渊脸色一沉,轻哼着错开目光,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林知雀扒拉他的手掌,双腿无力地动弹,“呜呜”出声抗议,水润杏眸盈满嗔怪。
他与侯爷斗气喝下蘑菇汤,自损八百,伤敌为零。
蘑菇过敏又不怪他,意外的是,这么不划算的事情,竟会在他身上发生。
她就笑几声而已,事实如此,还强行捂嘴,不让人说了!
然而,裴言渊仍是不愿松手,一本正经装作不知道,咬着银牙,一字一顿道:
“快点睡觉!”
他越是如此,林知雀越是按捺不住,若是在安全的地方,定要抓住机会逗他。
不过身在屋檐下,她还是乖乖低头,不再主动惹事。
万一把这家伙惹恼了,再次惊动侯爷,就没这么好糊弄了。
她笑着应了几声,渐渐适应了局促的环境,枕着他的怀抱,安然阖上双眸,沉沉陷入梦境。
这一觉睡得香甜,仿佛回到了金陵家中,躺在踏实安稳的摇篮上。
她舒服地哼唧几声,不由自主地翻了个身,面对着裴言渊的胸膛,往里面钻了钻。
裴言渊守着她入睡,未曾料到她会靠近,唇角扬起弧度,试探着将她拥住。
暖香萦绕周身,手臂坚实托住脊梁,林知雀朦胧地坠入幻境,光阴回到儿时。
她自幼胆子小,怕黑怕鬼怕打雷,天天赖着阿娘睡觉,不然睡不安稳。
家中仅她一个女儿,爹娘都捧在手心里,十岁之后才让她搬到自己的闺阁。
阿娘说,她夜里不安分,总喜欢把腿脚挂在她身上,还不许人挪开,否则立刻醒来。
她不好意思地憨笑,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下回照做不误。
总觉得阿娘的怀抱热乎坚实,钻进去就不想出来,不经意用手脚扒住,唯恐被人丢下。
只可惜,家中出事后,她再无机会靠着阿娘入睡,甚至连阿娘都梦不到。
如今怀抱的感觉如此熟悉,应该......是梦吧?
林知雀意识昏沉,喉间呜咽一声,下意识抬起腿,挂在这人身上,手臂勾住他的颈,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如同餍足的猫儿。
倏忽间,清丽面容近在咫尺,唇瓣抵着他的鼻尖,清香肆意钻入鼻翼。
裴言渊呼吸一滞,眸光在黑夜中流转,缓缓挪动薄唇,一寸寸靠近她的下颌,再贪恋地往上。
他的上唇试探着触碰过去,靠上她温软下唇,爱怜地缓缓摩挲。
林知雀睡得正香,忽而觉得有什么东西叮着她,脸颊和唇瓣都酥酥痒痒,扰了难得的好梦。
她不耐烦地蹙眉,残存的一丝意识胡乱跳动,思绪凌乱如麻。
该不会是骗了侯爷有蚊虫,遭了报应,真被蚊虫盯上吧?
哪只蚊子不长眼睛,当真该死,她定要打趴下,绝不手下留情。
于是,林知雀迷迷糊糊地伸出手,烦闷地挥起手臂,一巴掌拍在了眼前。
裴言渊刚感受到甜润樱唇,正要万分珍惜地吻上去,突然眼前一黑。
怀中娇人儿不知怎的,好梦变成了噩梦,手掌的力道非常实在,清脆地扇了他一巴掌。
眨眼间,薄唇被迫偏移轨迹,顺势向旁边歪斜,吻上了她的脸颊。
裴言渊眸中闪过惊诧,俊容留了一道巴掌印,愤愤不平地垂眸望着林知雀。
然而,她依然睡得深沉,手掌无力垂落,完全不知做了什么。
他捂着发热的脸颊,想找她讨个说法,却又无可奈何;
还想趁她熟睡,再次靠近柔软樱唇,却怕她惊醒,发现他藏不住的妄念。
裴言渊眸光幽深,闪过一丝自嘲,终究什么都没做,指腹轻抚她的脸颊,加重了怀抱的力道。
他拥着她,守着她,静静等待着天明。
寝阁传来兄长酣睡之声,全然不知耳房藏着人,更不知莺莺在他怀中。
裴言渊嘲讽地嗤笑,眸中温柔散去,凌厉寒光在黑夜中闪烁。
说起来,若非兄长今夜忍不住,想与莺莺一亲芳泽,他还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和理由,同她如此亲近。
还要多谢兄长,做了一回他与莺莺的媒人。
这一环,格外熟悉。
他曾经行差踏错,教导莺莺接近兄长,为他们做了嫁衣。
未曾想,他犯下的过错,兄长也无法避免。
裴言渊抱着怀中娇人儿,墨色瞳仁轻缓转悠,心底就有了打算。
今夜不算什么,还远远不够。
这只是个开始。
迈出了第一步,他还有第二步,第三步,直到彻底将她据为己有,让兄长再无机会。
裴言渊将她拥得更紧了,低头轻吻她的额头,眸中翻涌着晦暗妄念。
待到那时,莺莺定会看清心意,毫无顾忌地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