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

第96章 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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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邱時統共也沒見過鄭霆幾麵, 特別是他還是正常的樣子時,但每一次見麵都記憶深刻。

所以門後的人走出來時,他知道自己沒有看錯, 這人就是鄭霆, 化成超共他都認得出, 但他又覺得自己一定是認錯了,鄭霆在雲城實驗室, 包裹在一團巨大的黑色真菌裏沉睡。

“我猜你就不會守在隧道那裏。”鄭霆開口說了一句。

這聲音,是鄭霆的。

但借用聲音是249說話的唯一途徑,鄭霆的聲音對得上並不能說明什麽。

“你不是鄭霆。”邢必說。

鄭霆看著他, 沒有什麽表情, 過了一會兒才反問了一句:“你真的覺得我不是鄭霆嗎?”

邢必沒有說話。

“憑哪一點這樣認為?”鄭霆又問。

“憑你他媽就不可能在這兒。”邱時說。

“你是誰?”鄭霆看著他, 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就憑你他媽不認識老子, ”邱時說,“你就不可能是鄭霆。”

“這是你在雲城的搭檔嗎?”鄭霆看向邢必。

“嗯。”邢必應了一聲。

“你的記憶是連貫的嗎?”鄭霆問得很奇怪。

“是。”邢必回答。

“所以你離開基地之後,就去了雲城, 對嗎?”鄭霆又問,“沒有什麽對不上的地方是嗎?”

邢必沒出聲。

“柏戰。”鄭霆叫了柏戰一聲。

“叫你大爺幹嘛。”柏戰說。

“你也認為我不是我嗎?”鄭霆問。

“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柏戰說, “但我認識的鄭霆不可能在這裏,我可是……”

“差點兒被我殺了的人, ”鄭霆說,“不會認錯的, 是嗎?”

“操。”柏戰說。

邱時這會兒隻覺得很虛幻, 眼前的人, 這個人問出來的話, 總給他一種自己脖子後頭又被戳上了線進了誰的腦子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水壓太大了。

但他們四個人裏,還有唯一一個不會被“接入”的人。

鄧葉葉是如假包換的純人類。

“老鄧,”邱時轉頭看著鄧葉葉,“我們還活著嗎?醒著嗎?正常嗎?”

鄧葉葉看著他,眼神很直白地表達了她聽到這個提問時對邱時精神狀態的擔憂,但下一秒她就抽出了背在身後的長刀,一點兒沒猶豫地把刀甩向了防火門。

鄭霆迅速地從門中間退開了,刀“哐”的一聲砍在了門上。

這一刀力道不小,在門上紮得很牢,晃了好半天都沒有掉下來。

而這一聲巨響,也把邱時有些迷糊的腦子炸醒了。

邢必追過去一腳踹開門往那邊看了一眼,鄭霆已經不見了。

“沒死,醒著,正常,”鄧葉葉說,“我這個刀法就能證明。”

“你什麽刀法?”柏戰忍不住問了一句,“差十二點五厘米才能劈中鄭霆的刀法?”

“對,這個準頭就說明不在夢裏,”鄧葉葉說,“我隻有在夢裏才能做到飛刀殺人,我們沒有在夢裏,沒有死,沒有中毒。”

“所以他不是鄭霆。”邱時說。

“但是……”柏戰皺著眉看了邢必一眼。

“他很像是嗎?”邱時問。

“不是很像,”柏戰說,“他就是。”

“確認什麽?”李風正對著桌上的投影一頁頁看著從基地帶回來的菜譜,聽到陳**的話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確認鄭霆是否還在雲城實驗室。”陳**又重複了一遍。

“誰要求確認?”李風站了起來。

“邢必。”陳**說,“但不是直接聯係,他們已經進入了研究所,宋珩聯係的林晟,他沒有權限直接聯係你。”

李風沒有多問,一邊往外走一邊給吳館長打了電話過去。

“實驗室一切正常嗎?”

“正常,”吳館長回答,“怎麽了?”

“你馬上親自去檢查鄭霆的情況,”李風說,“再叫人去看一下那倆首席在不在倉庫,我十分鍾到。”

“實驗室又有什麽問題了?誰又打進來了嗎?不會把我鎖在裏頭吧!”雖然一連串的疑問,但還是能聽出來吳館長正在一路小跑,“實驗室裏連個能保證我安全的人都沒有!你倒是天天帶著個生化體到處跑!”

“曲慎和程固不都在實驗室嗎!我帶著的還不就是個文職!”李風說完掛掉了電話。

比李風更沒睡覺的大概隻有李風的司機了,這會兒是白天,但司機正在駕駛室裏補昨天晚上的覺。

李風上車的時候他已經條件反射地坐直,同時發動了車子。

“陳列館。”李風說,陳**上車之後他又回頭問了一句,“林晟呢?”

“已經往那邊去了,”陳**說,“把消息告訴我的時候他就出發了。”

“猜得到,”李風說,“這邊的事兒他已經安排好了,同組三個人都有危險,他不可能還待得住……給我詳細說一下。”

“邢必他們可能在研究所裏見到了另一個鄭霆。”陳**說。

“什……”李風很吃驚地看著他。

“生化體基本不會認錯人,”陳**說,“特別是潛衛,如果他和柏戰都覺得那人是鄭霆,那人就很難不是鄭霆。”

“邢必他們抓回來的那個也確定是鄭霆,對吧?”李風問。

“確定。”陳**說。

實驗室跟平時沒有什麽不同,安靜地忙碌著的實驗員和助手,站在各種儀器前看起來像是在祈禱的吳館長。

最大的區別是王弘和張坦沒在倉庫,而是站在吳館長身邊。

“誰把他倆放出來的。”李風問。

“我,”吳館長回頭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那邊碰上什麽事兒了,你要有什麽問我,我肯定沒有他倆想得全麵。”

李風沒說話,徑直走進了實驗艙,扒著門上的玻璃往裏看了看。

鄭霆還在玻璃罩子裏,安靜地不知道是蹲是坐地待著,臉上被吳館長他們取樣的那一塊傷口已經愈合,但沒有再被真菌覆蓋。

“他是鄭霆對嗎?”李風再次確認。

“是是是是是,”吳館長說,“他從進去就沒有再離開過,我剛才查過所有監控,一切正常,沒有異常。”

“什麽情況下會有另一個鄭霆出現?”李風問。

眼睛是看著吳館長,但問題實際上是問的跟在後頭的王弘和張坦。

“什麽?”吳館長震驚地問了一句。

“唯一的可能是複製,雲城現在可以做到一部分。”王弘不愧是需要關在倉庫的首席,比吳館長要平靜得多。

王弘指的是生化體係統回收之後用新的生化體植入,但係統隻能做到最基礎的認知和部分技能記憶保存……

“完全一模一樣的呢?”李風問,“完全一樣,生化體都分辨不出來真假的。”

“我們做不到,”王張看著他,“但是……”

“在現有基,基礎上繼,續完善,”張坦說,“也是有,有可能的,我們可……”

“你們不可。”李風打斷了他的話,回到儀器台前,看著一堆他也看不明白的玩意兒,擰著眉琢磨著。

“確定是還有一個鄭霆嗎?”吳館長問。

“嗯。”李風應了一聲,“得弄清是怎麽回事兒。”

“在研究所裏嗎?”吳館長又問。

“嗯,”李風摸了摸兜,拿出了煙,看了吳館長一眼,“我要抽根煙。”

“抽吧抽吧!我不讓你抽你會不抽嗎,還假裝問一句,”吳館長說,“去桌子那邊抽,離這些重要儀器遠一點兒!”

“我沒問你,我就是告訴你,我要抽根煙。”李風轉身走到會客區的桌子旁邊坐下,點上了煙,看了看兩個首席,“你倆既然都在這兒了,有什麽想法可以說一下。”

“李署長不會沒有一點想法,”王弘說,“非得要我們說出來。”

“喲,”李風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倆隻是癡迷研究呢,還能觀察這些,對,我就是往你倆頭上扣鍋,說吧,不說就回倉庫。”

“將軍的腦子,要想植入生化體,不容易,”王弘說,“把數據植入生化體的腦子裏,雲城做不到,但當初的基地或者研究所,應該是做到了。”

李風挑了挑眉毛,沒有說話。

“基地一,一定有鄭霆他,們的數據複,複製存檔,”張坦說,“249隻是在繼,繼續人類的實驗。”

“這個沒建成的研究所,恐怕就是用來幹這個的,”李風說,“所以249選擇藏在了那裏。”

“所以現在是249利用研究所,複製了鄭霆的生化體,再把鄭霆的數據完整地寫入了這具生化體的腦子裏,他就成為了另一個鄭霆。”吳館長說。

“他不會認為自己是另一個鄭霆,他就是鄭霆。”王弘說,“一個完全複製體。”

當初的人類為什麽會麵臨毀滅,除了那些自然的不可抗因素之外,更大的原因也許就是對死亡和毀滅的恐懼,怕死,不想死,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活著。

李風不知道也不願意去想象,當初的基地,當初的研究所,已經做到了什麽程度,249現在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基於當初人類的研究,或者說,他就是以另一種方式完成著當初人類沒有完成的瘋狂事業。

“如果是這樣,”一直沒有出聲的陳**開口,“可能還會有更麻煩的情況。”

李風看著他。

“這個也得我說嗎?”陳**問,“這背不了什麽鍋吧。”

“除了鄭霆,還會有另一個邢必,另一個林晟許戒紀隨,”李風說,“他們是當時最強的一級潛衛,留存了鄭霆的數據,就會留存他們的,說不定還有別的……”

“嗯。”陳**點頭。

“還能同時複製十個邢必,”李風嘖了一聲,“很強啊。”

“十個邢必這個不太可能。”陳**說,“生化體對於‘我是我’有很深的執念,這也是我們擁有獨立思維和情感的必然結果,研究所的鄭霆,必然會認為我們這裏的這個鄭霆是複製體,反過來也一樣,他們是不可能在同一空間協同工作的。”

“所以就算告訴研究所的鄭霆他是複製體,他也不可能相信對嗎?”李風說。

“嚴格說隻能稱之為鄭霆一號和鄭霆二號,他們本質上是沒有區別的。”王弘說。

“某個角度來看,我們甚至不能確定,”陳**說,“我們的邢必,就一定真的是邢必一號。”

“幫我接通一下林晟。”李風說。

船塢和研究所主體部分由走廊連接,沒有門,沒有像入口隧道那樣的玻璃通道,跟雲城地下的那些隧道很像。

但也許是因為在海底,也許是因為修建得過於精致平整,又或者是太長了,總之邱時走在這條走廊裏有種壓抑得喘不上氣來的感覺,聽自己的腳步都像隔著一層棉花。

長長的走廊是之字形向上的,角度很小,不注意的話,感覺不到,在折了幾下之後終於看到了盡頭的感應門。

“這裏麵好像沒有武裝,”邱時說,“共生體,感染者之類的,都沒有。”

“249想保留這個地方,共生體進入,真菌就會進入,他當初是反對這些的,”邢必說,“而且共生體進入,這裏就很難保證沒有戰鬥了。”

“真他媽矛盾。”邱時說。

“那個鄭霆去哪兒了?”柏戰問。

“就這一條路,”邢必說,“前麵等我們吧。”

“邢必,”柏戰低聲說,“一會兒開門出去,不會還有個邢必在那邊等著吧?”

“很有可能,”邢必說,“既然能再有一個鄭霆,就會再有一個邢必,說不定我們組五個人都在。”

“操,”邱時腳步都頓了頓,“那要是打起來,我們吃虧。”

“你擔心的居然是打不過?”柏戰說,“不是擔心分不清?”

“我分得清,”邱時說,“隻有這一個邢必認識我。”

邢必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能控製的那個就是邢必。”邱時說。

“別控製。”柏戰趕緊提醒他,“真要有個最強組在對麵,你把他控製了,就我們三個,那就是白送。”

“你擔心得真遠。”邱時說,“我說的是我能分得清。”

“好,你分得清,”柏戰說,“那我也分得清,認識你的就是邢必。”

“我也一樣,”鄧葉葉說,“他們也全都不認識我。”

“帶著孫子輩兒出來就這個好處了。”柏戰說,“早知道把桑凡也帶上,誰也不認識她,她也誰都不認識,她斧頭還扔得準。”

“喲。”鄧葉葉說。

感應門沒有鎖定,他們幾個靠近的時候,門自動打開了。

出於“最好不要讓兩個一樣的人出現在對麵”的堅持,柏戰先進入了門那邊,舉著槍瞄了一圈之後衝他們偏了偏頭:“沒人,這兒是個休閑區,跟基地的結構差不多。”

幾個人走進了那邊的房間。

是個很大的休閑區,按摩沙發,影音卡座,酒吧,撞球桌,麻將桌……

這個休閑區在雲城怕是龍先生都享受不到。

休閑區外麵的走廊,跟之前的走廊就完全不同了,有很多小窗,應該是可以看到外麵的海水,但現在都是關閉的。

“地圖。”柏戰站在吧台後頭說了一句。

“什麽地圖?”邱時很震驚,這兒還能找著地圖?

“消防疏散示意圖,”柏戰說,“所有建築都有。”

邱時走過去,看到了一張平麵圖,上麵標出了他們所在的位置,還有總指揮辦公室,各部門辦公區,實驗區,設備間,庫房,廚房,宿舍,一清二楚。

“我們去這裏。”邢必在總指揮辦公室上點了一下。

“不是應該去設備間嗎?”柏戰說,“249應該會存在……”

“我不認為249現在是數據狀態,”邢必說,“他在這裏應該有實體。”

“去辦公室。”柏戰說。

“去設備間。”邱時攔在了他們麵前。

“嗯?”柏戰愣了愣。

“我們不找249的實體,我們不需要跟他溝通,”邱時看著邢必,“我們不需要知道這裏的鄭霆是誰,不需要知道這裏還有沒有別的你們……”

邢必沒有說話。

“我們來這裏的唯一目的是摧毀249的藏身之地,救出那邊的許戒和紀隨,”邱時還是看著邢必,“不是所有問題都需要答案的,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真相的。”

“操。”柏戰回頭也看了看邢必,又轉回來看著邱時,“你哪兒學的這一套一套?”

“去設備間。”邢必說。

邱時知道邢必為什麽想要找到249的實體,他們麵對的有可能是“自己”,邱時並沒有經曆過邢必的那些經曆,沒有痛苦他的那些痛苦,但此時此刻,這就是他的優勢。

生化體不是機器程序,他們有獨立的思維和情感,有喜怒哀樂,那也自然會有情緒化的判斷,哪怕他們曾經絕大多數情況下比人類要更冷靜。

接觸過這些經曆了一兩百年人類世界的生化體之後,邱時覺得這些判斷已經不準確了,生化體們早已經沒有了人類希望的固定的模式,他們是邢必,是鄭霆,是江呈,是柏戰,每一個都不一樣。

他們早已經有了軟肋和弱點。

“他們一定會阻止我們。”邢必說著舉起了手裏的槍,走出了休閑區。

“如果……”柏戰依在隊伍最後,負責斷後。

“沒有如果。”邱時打斷他的話。

“你他媽從來不做備選方案的嗎?”柏戰說。

“現在有個屁的備選方案,現在就是過去,砸,路上碰到誰了,就殺,”邱時說,“哪來的備選,備選方案我默認就是喪氣話。”

“雲城的人類都這樣?”柏戰問。

“就他這樣。”邢必說。

“我還挺喜歡他這樣的,”鄧葉葉說,“雖然一開始很討厭。”

設備間占據了建築很大一部分,因為他們是從最外圍的船塢位置進入的研究所,所以需要穿過差不多一半的區域才能到達在中心位置的設備間。

穿過第一個圖書室的時候,邱時就能感覺到要想到達設備間並不容易,每個區域龐大而複雜的地形都很合適伏擊,而他的地圖在建築內部處於被屏蔽的狀態,隻能靠邢必和柏戰生化體的敏銳感觀了。

圖書室裏的書居然全部都是紙質書,沒有損壞,沒有變成碎渣渣,靠近的時候還能聞到紙張那種特有的香味,邱時有種說不上來的悵惘。

在一排排書架之間穿過,並沒有人在這裏伏擊他們。

離開圖書室,外麵是一個巨大的開放式辦公區,一個一個小小的格子裏正好能坐下一個人,桌上還堆著很多的資料,放著電腦,水杯。

這樣的場景讓邱時難以想象,這是一個完整保留了一兩百年的老祖宗們的生活片段,除了沒有當年的那些人,一切都沒有變過。

前方有人影閃過。

邢必和柏戰同時朝著那邊開了槍,桌上的東西被打得一片翻騰。

接著他倆跳上了桌子,往那邊靠了過去。

邱時和鄧葉葉俯身從辦公桌中間穿過,跟著靠近。

“邢必。”那邊藏著的人開了口,是鄭霆,“聊聊嗎?有些事,跟你以為的不一樣。”

邱時沒等邢必開口,對著那個方向就開了槍,來回掃了兩輪才停下:“他沒空。”

鄭霆沒了聲音。

在邢必和柏戰跨過桌子往前繼續走過去的時候,那邊的一張桌子從地上被猛地掀到了空中,旋轉著撞向了他們倆。

邢必蹬著腳下的桌子,向後躍起,一腳踹在了向他撞來的桌子上。

手裏槍同時對著桌麵開了一槍。

但在桌子落下去時,那邊鄭霆也開了槍,打中了邢必拿槍的左臂。

而桌子後麵不止鄭霆一個人,這人跟鄭霆同時開槍,打在了柏戰的胸口上。

柏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鄧葉葉從桌子後麵站了起來,舉槍對著那邊就是一通狂掃,但那邊兩個人已經沒了蹤影。

“怎麽樣!”鄧葉葉蹲回桌子下麵喊了一嗓子。

“沒事兒,”邢必說,“柏戰?”

“沒事兒。”柏戰說。

“你沒事兒?”邱時問。

“沒見過穿防彈衣的生化體吧。”柏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