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破組順著門變形的位置設置爆點, 力求精準高效。
“能快點兒嗎？”林晟問。
“已經最快了林隊長，”爆破組長說，“控製不好會把隧道炸塌……”
“那就炸塌它, ”林晟轉身往外走, “所有無關人員馬上撤離。”
“那有可能後續的救援組都進不去了。”組長提醒他。
“救援組就我們三個, ”林晟說，“沒有別的救援了, 我們如果救不出來……”
那就誰也救不出來了。
除了爆破組之外的所有人都撤離了隧道，包括水下探查的人員。
“一會兒我也要進去。”桑凡走了過來。
“你留在這裏。”林晟說。
“是隻允許你們組裏的人進去救人嗎？”桑凡問。
林晟轉頭看著她，沒有說話。
“還是因為我還不夠強？”桑凡又問。
“你很強, 以後會更強, ”林晟說, “留你在外麵是因為你跟這個新世界一樣新鮮幹淨。”
桑凡看著他, 沉默了很長時間：“是遺言嗎？聽起來很像。”
“……你要不再去跟別人學習一下說話的藝術，”林晟說，“參考一下邱時以外的人類樣本。”
桑凡嘖了一聲沒再開口。
“準備就緒, 所有人員撤離，”耳機裏傳來爆破組的聲音，“十秒倒計時開始, 十，九, 八……”
所有人都已經撤到了安全地帶，林晟和許戒紀隨站在隧道口側前方, 靜靜地等待著。
十秒之後, 隨著一聲沉悶的爆炸聲響起, 腳下的礁石也跟著顫動起來, 接著是一連串的爆炸。
隧道如組長預計的那樣開始坍塌, 海麵掀起了巨大的浪，接著就開始向隧道裏倒灌。
“就現在。”林晟把裝備包背了起來，跳下了礁石。
許戒和紀隨跟在他身後跑向已經看不到隧道入口了的海麵。
“聽到了嗎？”柏戰問。
邢必沒說話，蹲下伸手按在了地麵上。
邱時沒用手按著地麵，隻是腳踩在地麵上就已經能感覺到微微的震動，而且他也聽到了爆炸聲。
一連串的爆炸聲。
“是我們引起的嗎？”邱時問。
“不是，隧道方向。”邢必說。
邱時這才反應過來，這位生化體居然是在用手感覺爆炸的方位。
“炸了隧道？誰炸的？”柏戰跳起來跑到了監控屏幕前，快速地切換著監控畫麵。
“林晟來了。”邢必說。
一直沒有出聲的鄭霆聽到這個名字時，微微偏了偏頭。
“我們的林晟，”柏戰看著他，“真正的林晟，在外麵的世界裏喜怒哀樂過的林晟。”
邱時想了想，倒也不至於，林晟的喜怒哀樂一直不太明顯。
感覺柏戰說的是他自己，跟遊民一塊兒是真的能喜怒哀樂都嚐個遍。
設備間裏的大半存儲裝置都已經被他們破壞，燈光都開始變暗。
邢必走進之前放著休眠艙的屋子，最裏麵的那一排大腦正靜靜地泡在透明的圓缸裏。
邱時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但沒有太靠近，隻是站在外麵那一格裏看著他。
每一個腦子旁邊都有一個小標簽，寫著名字和一個編號。
之前邢必已經進來過一次，沒有幾秒鍾就出去了，什麽也沒說。
邱時已經能猜到他在這裏麵看到了什麽。
無論什麽都無法遺忘，無法遺忘美好，但也無法遺忘痛苦，無法遺忘絕望，無法遺忘悲傷。
無法遺忘思念。
人類給予生化體的這份能力，真的非常殘忍。
邢必走到牆邊的一個電源控製台前，這裏麵沒有任何別的控製方式，249沒有說謊，他就是這些設備的控製台，各種操作和交互都由他這一堆數據來完成。
眼下邢必隻有最粗暴的解決方式，他一拳砸在了電源控製器上。
廣播裏哭泣的249發出了淒厲的尖叫。
控製器閃出了火花，泡著大腦的圓缸裏的**開始變得混濁，隨著邢必一拳一拳砸壞電源，**漸漸地變得越來越不透明。
大腦開始分解，組織一點點脫落，消失在混濁的**裏。
最後所有的缸都空了，隻剩下一缸灰棕色漂著懸浮物的**。
邢必轉身走出屋子。
“林晟往這邊過來了，帶著人，”柏戰站在監視屏幕前，看到邢必出來，他轉過頭，“是林晟二號。”
邢必看著屏幕，林晟身後跟著十多個二級潛衛，正快步往設備間過來。
“除了監控，切斷所有電源。”邢必說。
那邊的鄧葉葉就像是一直在等這句話，很幹脆地一刀砍在了旁邊一台設備的電源接線上。
隨著給研究所提供生活所需的一個一個設備停止運行，249的哭泣和尖叫也停止了，腳下的地板開始了隱隱地震動，屋裏的燈也開始閃爍。
“warning warning warning……”
一個女聲響起。
“什麽玩意兒？”邱時愣了愣。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廣播裏傳出了邱時唱的生日歌，還是跑調版的。
“我他媽……”邱時走到249麵前，“你是不是有病？”
“所有人員立即撤離，所有人員立即撤離……”女聲再次響起，但下一句又變成了邱時的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
邢必走了過來，舉起了槍。
“邢必。”鄭霆開口。
邢必扣下了扳機，一聲槍響，子彈穿過了249的脖子。
249猛地往後一仰，血噴濺而出，灑了一地。
但廣播裏的聲音沒有停。
這回是邢必的聲音。
“我們是為人類而生的，永不背叛的朋友……”
這不像是249用他們的聲音在模仿，而更像是重複。
“你大爺，”柏戰搶過鄧葉葉手裏的長刀，衝過去掄起一刀砍掉了249的頭，“你給老子閉嘴！”
“執行最新命令，所有生化體，集合地內，就地清理。”
邢必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情緒。
“離間誰呢？”柏戰又一刀砍斷了連接著249和箱子的線，“我他媽知道。”
“warning warning……分解程序已啟動，二十分鍾倒計時開始……人類，這樣對我……不是朋友……你的選擇，一定會對嗎……”
邢必過去一把拔掉了箱子和這屋裏不知道什麽地方連接的那幾根線，最後出現的鄭霆聲音消失了，廣播裏隻剩下了單調重複著的警示音。
“倒計時十九分鍾，warning warning……所有人員立即撤離……”
鄭霆動了動，邢必和柏戰同時舉槍對準了他。
鄭霆摸向腰間的手慢慢放下了：“我的複製體經曆了什麽？你們對他做了什麽？”
“救他，從249的控製裏，他已經是超級共生體了。”邢必說。
一聲爆炸聲響起，從海底深處傳來，腳下劇烈震動著，邱時幾乎站不住。
“他失去了自己的思想，被249封鎖在仇恨裏，他變成了249的思想罐子，”邢必說，“沒有他了。”
“二號到門口了。”鄧葉葉看著監控畫麵。
剛說完，外麵傳來了爆炸聲。
“他在幹什麽？”邱時看了一眼門，這道門被249鎖死之後內外都打不開，但似乎林晟二號炸的並不是門，門還是完好的。
“牆裏有炸彈，”鄭霆說，“全部引爆，可以讓這間屋子脫離主體，避免解體，沉入海底。”
“warning warning……倒計時十七分鍾……所有人員立即撤離……”
“全部引爆需要多長時間？”邢必問。
“十分鍾。”鄭霆說。
“這個門能打開嗎？”邢必又問。
鄭霆看著他，過了幾秒鍾才說了一句：“我要離開這裏。”
“帶你走。”邢必說。
鄭霆走向了監控屏幕，把手按在了屏幕下方的牆麵上，一個小型的控製台從牆麵裏伸了出來。
“操，狗東西到最後也沒有說實話，還他媽他就是控製台。”柏戰說。
“他的確是，”鄭霆說，“這個隻是一個機械控製器。”
“快。”鄧葉葉說。
邱時看著上方的監控，外麵林晟二號的操作跟裏麵鄭霆的操作差不多，都是打開了牆上的一個控製器，但二號那邊還多了一個像是引爆器的東西。
最上方走廊的監控上有人影走過。
“林晟到了。”他心裏一陣輕鬆，但緊跟著又繃緊了。
林晟隻帶了許戒和紀隨，這邊雖然隻有一個林晟是一級，但他熟悉地形，還有十多個戰鬥力滿格的二級潛衛。
“這個林晟……”邱時皺著眉，“為什麽……他有沒有可能……”
“沒有可能，林晟是緊急啟用，係統休眠有受損，所以沒有全部開放，”鄭霆在控製器上操作著，小屏幕上能看到各種咬合在一起的齒輪和履帶，他點了幾下，靠近門邊的牆裏傳來了低沉的金屬摩擦聲，“任務模式下他唯一的目標就是不惜代價保全這裏，清除入侵者。”
二號是一個保留了林晟的記憶和行事風格，但剔除了所有情緒的標準生化體，沒有軟肋，高度可控的，最初版本的林晟。
爆炸聲再次傳出，走廊劇烈晃動著，開始往一邊傾斜。
重複的警報廣播，主體裏所有的燈光都已經熄滅，隻剩下了備用電源支撐著的腳燈和緊急出口燈。
走廊盡頭衝出來兩個二級潛衛。
林晟他們三個同時迎著對方衝了過去。
即將撞上時，許戒和紀隨從兩邊蹬著牆麵躍起，手裏的刀從空中向下劈在了對方的後頸上。
林晟沒有攻擊，直接從兩個二級中間穿過，揚手把一顆雷扔了出去，脫手的瞬間他手指帶了一下，雷向右旋轉著，帶著彎被他扔進了前方橫向的走廊裏。
身後兩個二級倒地，前方拐角的走廊裏一聲巨響，強烈的白光把四周照得失去了顏色，所有東西也都失去了輪廓。
林晟他們戴著護目鏡，在白光中衝進橫向走廊，又扔出兩顆雷。
視覺沒有完全恢複的幾個二級來不及躲避，雷在他們身邊炸響。
“這他媽……”柏戰盯著畫麵，“他自己都不躲的嗎？”
監控裏能看到林晟他們，在兩顆雷炸響的時候，林晟並沒有停下等待爆炸，而是迎著強烈的氣流和爆炸的碎片繼續往前。
雖然在爆炸的有效範圍邊緣，還是能看到他臉上身上都有被碎彈片劃傷的痕跡。
鄭霆按下了一個按鈕，門那邊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但門似乎沒有什麽動靜。
“卡住了。”鄭霆說。
“他剛才那一下是先把門炸壞了，”邢必說，“防止我們從裏麵打開。”
“我再試試，不過……”鄭霆抬頭看了一眼林晟那邊的監控，“如果這個複製體炸到外麵那個控製器就麻煩了。”
“這裏能接入廣播聯係外麵嗎？”邱時問。
“不能。”鄭霆說。
“他不會犯這樣的錯誤。”邢必說。
又一次爆炸，這次是頂上。
脫離的天花頂板紛紛掉落下來，遠處另一條走廊的盡頭已經能看到火光，地板也開始不斷塌陷，下方的金屬龍骨露了出來。
“前麵了。”紀隨說。
一片混亂中林晟看到了設備間的門，還有正站在門口麵向著他們幾個二級，以及在二級後麵的……
“那個你交給我們吧。”許戒說。
自己殺自己這種事，任誰做起來都會有些難受，這種緊急情況下容不得一絲錯誤。
“我，”林晟說，“你們清掉二級，不要爆破，那兒有個控製器。”
“收到。”紀隨說。
不能爆破，用槍的機會也不多，林晟猛地跑了起來，衝向設備間的大門。
二級迎了上來。
林晟沒有避開他們，正麵對著衝過去。
距離隻有幾米的時候，二級猛地停下了，而他前方的地麵突然向下塌陷，金屬龍骨下是一個巨大的空洞，滿眼火光。
Warning。
撤離。
十分鍾。
林晟借著力躍起，手裏甩出一條鐵鏈向上一揚，擊碎了天花板，繞在了上方的梁上，他緊跟著身體一**，越過了空洞在幾個二級身後落地，站在了那個“自己”麵前。
而留在梁上的那條鐵鏈的下端掛著的一顆閃光彈在他落地同時爆炸，強光和刺耳的爆鳴聲充斥在四周。
這光和聲音，對一級潛衛的影響不會很大，但隻要一瞬間，一個分神。
林晟一拳砸在了對麵的“自己”咽喉上。
身後許戒和紀隨也越過了地麵上的空洞，踢倒了兩個二級。
“這聲音。”鄧葉葉捂住了耳朵。
“門鬆動了。”邢必立刻往門那邊跑過去，“鄭霆繼續開門！”
這門隔音的效果很好，除了之前的爆炸是從內部牆體傳出的聲音，他們一直聽不到門外的動靜，但現在能聽到閃光彈的聲音。
邱時衝到門邊，這門看上去還是閉合的，但邢必在最上方摸到了一條縫隙。
“撬開嗎？”邱時問。
“你在做夢。”邢必說著衝那邊的鄧葉葉喊了一聲，“老鄧，你的雷。”
“給！”鄧葉葉抬手就把雷扔了過來。
“我操！”邱時嚇了一跳，鄧葉葉的準頭和她這個不穩定的雷。
邢必接住了雷，拎起旁邊的一個不知道放什麽的鋼架子，掄向上方，把架子的腿插進了門縫裏。
接著把那顆雷卡在了那條腿和門縫之間。
“退開。”邢必說。
邱時迅速躲到了旁邊的牆後麵。
細細的一聲“叮”過後，邢必也躲了過來。
柏戰他們在監視器那邊一塊兒盯著門，一屋子人都等待著這一下爆炸。
但起碼五秒過去了，這顆雷也沒有炸。
“啞的？”邱時看向鄧葉葉。
“會慢會快，但絕對不會啞。”鄧葉葉很肯定地說。
“操，雷都回雲城轉了一圈了……”邱時貼著牆角想聽聽動靜。
邢必從身後一把捂著他的臉把他拽了回去，接著就是一聲震天響的爆炸，卡在門上的架子被炸回了屋子中間，隻剩了變形的半個。
“你缺氧了嗎！”邢必在他耳邊低聲說，“還是你腦子長肋骨上了？”
邱時摸了摸自己隱隱作痛的肋骨：“炸不著我。”
“嚇得著我。”邢必說。
“我錯了。”邱時回手在他臉上摸了摸。
爆炸聲中二號一腳踢在了林晟胸口上，林晟向後滑開了幾米。
二號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沒等他停下已經跟著衝到了他麵前，手裏的刀刺向了他的咽喉。
林晟一條腿跪到了地上，避開了這一刀，接著抓住了他的手腕，順著力往前一帶，借勢側身，一肩膀從下往上狠狠地撞在了二號的肋骨下方。
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二號向前翻了出去，掙脫了他的手，回身躍起又是一腳對著他的頭掃了過來。
林晟抬手擋了一下，這一腳力量巨大，他整個人被踢得撞在了旁邊的牆上。
“繼續開門！”柏戰盯著屏幕。
鄭霆再次按下控製按鈕，門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鬆了，”邱時跳起來扳著門上方，腿蹬著牆狠狠地向後拽了拽，門被拉開了一塊，他已經能看到外麵打鬥中的林晟。
是林晟，身上穿著雲城白色製服的林晟林隊長。
邢必把最後一顆雷卡在了已經被拉開出足夠縫隙的門框間。
邱時跳下來，跑回了牆後。
紀隨把最後一個二級的頭直接削掉，二級摔進了地上的空洞中。
下方的火苗竄出了洞口。
林晟掐著時間一腳把二號狠狠地踹向了門邊。
炸！
但那顆雷沒在他預估的時間裏爆炸。
Warning!
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了。
在二號已經向他撲過來的瞬間，林晟衝過去當胸又是一腳，把他踢回了門邊。
雷終於炸響。
林晟沒有躲，而是在炸開的下一秒就握著刀撲了上去。
門和二號擋掉了一部分爆炸的碎片，但還是有不少炸進了他的身體裏。
不過在屏蔽了痛覺的狀態下對行動沒有什麽影響。
在他的刀即將刺進二號咽喉的時候，二號突然抬起了手，刀尖刺破頸間皮膚時的觸感很明顯。
緊跟在他身後的許戒來不及再有別的動作，直接倒地對著二號鏟了過去。
這一腳讓二號的手稍微偏了偏，但刀還是刺進了林晟的頸部。
林晟沒有回退，也沒有停下，手裏的刀準確地從二號的咽喉正中刺入，從頸後刺出。
二號的身體整個僵住了，眼睛死死地盯著。
林晟抓著他的手，把刀慢慢從自己脖子上拔了出來。
“為什麽？”二號問。
不知道是在問誰，也不知道是在問什麽。
“活過的人才會贏。”林晟說。
“林晟！”邢必從開了一半的門裏翻了出來。
“得遊出去了，”林晟說，“隧道被我炸了。”
“處理他的傷。”邢必說。
邱時把一個醫療箱扔了出來。
許戒拎過箱子，又一聲爆炸響起，離他們已經非常接近，地板上那個洞裏隨著爆炸而竄起的火焰直接衝向了天花板。
“快，”紀隨把林晟扶到靠牆的位置，“沒時間了，快出來。”
“給我個雷。”邢必說。
許戒扔給他一個雷。
邢必從門上方翻回了設備間：“都出去。”
“老鄧。”邱時衝鄧葉葉擺了擺頭。
鄧葉葉跑過去，從門上翻了出去。
“你出去。”邢必說。
邱時看了一眼裏麵站著的鄭霆：“他應該先出去。”
“他不走。”邢必說著舉起了槍，對準了鄭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