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四月, 安城还是冷的，天也黑得早。
家属院里家家户户都亮了灯，灯光瓦数不高, 呈现出温暖的暖黄色。
山风吹过树梢, 让树叶碰撞发出哗哗声响。
小孩精力旺盛，仍旧在路上打闹，偶尔传来妈妈喊着小名让回去吃饭的声音。要是把衣服玩脏了，到家少不了挨一顿骂。
赵翎把临时从食堂借来的五花肉炒了做成红烧肉，又打开边上炖汤的瓦罐看看排骨汤炖得怎么样了。他现在做饭很有一手，都能同时顾两个菜了。
差不多都弄好了, 轻手轻脚的端出去放到前厅饭桌上。
空气中弥漫着热腾腾且诱人的香味，悠然顺着每一个缝隙, 弥散到房子各个角落。
赵翎放好菜看了眼房门, 那里紧闭着，里面也没动静。又单独盛了一碗汤出来放着, 稍凉一下好入口。
把手擦了擦, 赵翎来到门前，伸手敲门。
不轻不重的三下，他垂着眸子, “小春, 吃饭了。”
回应他的是某个东西砸到门背面的声音, 大概率是他的枕头。
“做了红烧肉排骨汤辣子鸡，都是你喜欢吃的。”
“不吃，饿死我算了。”
哭到沙哑的声音穿过门板，听起来闷闷的。
赵翎无奈扯了扯唇角, 蛮有骨气的，知道她今天铁了心是不会主动出来的。
想到自己刚打完她提着裤子冲到房间, 干脆利落锁门然后隔着门板骂他一个多钟头的样子，赵翎气的同时又想笑。
他转过身，走了。
悄悄拉开被子听外面动静的苏小春感觉到赵翎走了，那股子委屈劲又上来了。
苏小春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本来眼泪都停了的，这会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她太可怜了，找了个暴力狂男人。按着她，还把她裤子扯下来打。这跟打小孩有什么区别，她又不是小孩子。
咋的，隔着裤子打手感不好还是怎么样？
那是打她屁-股吗？那是把她的尊严脸面放地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她又不是小孩，自己明明做了好事，不夸她就算了，凭啥还要打她啊？
越想苏小春越觉得委屈，狗男人太会伪装了。果然，现在暴露本性了吧，他就是一个不理解不支持自己的大坏蛋。
平时说得那么好听，什么宝贝你最棒，宝贝你最厉害。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哇，她好可怜，可怜没人爱。
找的男人又是这个鬼样子，不是好人。
要离婚，必须离婚，不能和狗男人过日子。
委屈的眼泪再度从眼睛里涌出来，浸湿了枕头上面一层的枕巾。
当被子被人一把掀开的时候，她瞪着红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看向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恶霸赵翎。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我锁门了。”
她吓得坐起来，挨着墙质问赵翎。
赵翎把一直放在外面抽屉的钥匙捏在手里，看见她哭得眼睛肿鼻子红，也很心疼。
但他仍旧冷着一张脸。
“还没知道自己错哪？”
“我没错。”
苏小春蹭一下站起来梗着脖子，气哄哄吐出三个字。
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那她就没错。
不是有那句话，少反思自己，多指责他人。
再说了，她为民除害，更没错。
不给她颁一个社会主义好公民的奖都说不过去。
赵翎个头是高，但苏小春站**就比他还要高一点了，需要稍微抬点头看她。见她这样子，赵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院里那些孩子为什么经常挨打了。
不听话确实很容易让人手痒。
苏小春喊完就继续瞪着他，努力睁开眼缝，要试图用眼神击毙他。
赵翎顺了顺气儿，“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抱你下来？”
“你又凶你又凶！”苏小春气死了。
不给自己道歉，还冷着一张脸用这种语气给选择，都是让她下去，压根没给赖在**不吃的选项。
赵翎：……
“我不吃，我饿死也不吃你做的饭了，你做得再好吃我也不吃，吃一口我是小狗。晚上也不和你睡觉，我要跟你分居。我去睡书，不行，你去睡书房，温暖的大床必须是我的。”
苏小春不受一点委屈，就算分居也要睡大床，打人的狗男人才应该睡书房。
赵翎揉了揉眉心，直接伸手，一把将她薅住扯过来。
苏小春啊了一声，还没反应，人已经被竖抱着往外面走了。
“你放开我，我不吃，我有骨气的，不吃嗟来之食。”
她小腿弹得起飞，小手也又抓又挠的。
“挺有文化啊，嗟来之食都说出来了，我给你做的算嗟来之食？”
赵翎任由她的手怎么抓挠，这点力道跟猫差不多。大马金刀的坐下来，把她的腿夹在自己腿间，让她坐自己腿上，把打好的汤碗拿到她跟前。
“喝。”
“不喝不喝就不喝，你还是人吗？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吃这套。你放下我，我去食堂吃。”
苏小春打累了，这人比铜墙铁皮还硬，打他太费手了。
“我训小狗呢，还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赵翎都气笑了，拉着她的手拿起来瞧瞧。
“给我看看打疼了没有。”
苏小春一把抽开，“少假惺惺，哪有你打我的屁-股疼，哦，我还心疼，伤心欲绝。”
以前赵翎就知道她能说，却不知道小嘴能嘚吧嘚吧这么多，小词一套一套的。
他是打了她屁-股，却掐着劲呢，红是红了，那么多巴掌下去一点没肿。瞧瞧这坐自己腿上，也没见她有半点异样，偏偏要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
真要狠心打，她现在是坐都坐不下去，还能在这精神抖擞跟他犟嘴。
赵翎叹一口气，知道她直来直往小孩心性，这会怨着自己呢。
“既然你没想明白我为什么打你，那我就再好好跟你解释一遍。”
苏小春捂着耳朵，“我不听，我没错。”
赵翎强硬的拽下她的手，“苏小春同志，态度端正一些。”
见她哼两声低下头不想理他了，摆明了你说我也不认真听的样子。
他种种叹了口气，开始跟她讲道理。
“你有三大错，一，自以为聪明。”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发现了医院那边的不对，认为自己能匡扶正义，为民除害。故意激怒杨建强，设下圈套让人抓你。但你不要忘了，这里面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或者是他们趁着你没注意，将你带走，你能怎么办？你一个人还能弄得过那些男人？”
苏小春竖起了耳朵，好像赵翎说得有道理，万一那些人不按常理出牌，趁着夜黑风高，悄无声息把她摸走的话，自己怎么办？
“我会说我对象是你。”
她小声说道，说自己对象是副旅，那些人应该会忌惮吧！
“首先，我赞同你把我的名号搬出来作为依仗使用。”赵翎肯定了她的做法，在她得意起来的时候，又冷冷说道：“但你低估了人性之恶。”
“向东，革委会的，在他手里，你知道摧毁了多少个家庭吗？在这样一个秩序失衡的年代里，他的权利以及恶意比你想的要大。你说你的对象是我，他真的会怕吗？或者说，他会相信吗？如果他根本不打算求证，认为反正都得罪了，干脆毁尸灭迹呢？”
“应，应该不会吧！”苏小春吓到了，有点不相信他们那么胆大。
“不会？”赵翎笑了下，“为什么不会，直接毁尸灭迹消灭所有证据，不比你活着告状有保障？毕竟死人还怎么告状？你活着，就是隐患。”
“他们不是向阳生产队那些小打小闹的妇女，这里更不是向阳生产队，有点风吹草动大家都知道了。这是安城市，一个容纳了几百万人口的地方，每天都有非常多的人突然消失。消失你一个，如果我没回来，嫂子们会发现你消失了吗？”
苏小春打了个冷颤，“我，我算着你差不多回来了，也，也跟朋友说好了的。”
“嗯这是你的第二错，高估了自己的聪明。”
“自以为留下了后路，就算惹了他们，也能全身而退。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回来的日子推后了。以及他们抓了你，难道不会抓你的朋友吗？”
“如果一环没对上，你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你的朋友。”
苏小春已经变成认真看着赵翎了，她自己都没发现，道理以一种刁钻的方式钻进了她的脑子。
“应该不会，好多人认识我和蔺云君呢！”
“应该不会？连你自己都没法说出绝对性的字眼，好多人认识你们是没错，但有谁能为你们出头？医院里情况那么混乱，有别人像你这样想法子解决吗？没有，其他人都选择了明哲保身，对这种混乱视而不见。”
是啊，向院长都上台几年了，医院这个情况大家都知道啊！为什么没别人去肃清这种混乱呢？
就像蔺云君，她跟自己说得最多的，就是不该得罪杨建强。
她经常被排夜班，顶向美丽该排的班，她不想反抗吗？想啊，但他们怕报复，怕杨建强这些无耻小人。
“我不怕他们，我都想好了所有环节。”
苏小春试图小小的辩驳一番，她有后盾，才不怕呢。
赵翎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揉她的头发。
“小春，勇敢是好事，富有正义感也是好事。我当然希望，你永远这么有正义感，永远这么勇敢。但我害怕，害怕你所谓的想好了所有环节，出了无法弥补的差错。”
他声音很低，甚至有些颤抖，像是在后怕他不敢想象的恐惧。他的恐惧是什么，是她出了事，他救不了。
如果她真的出了事，自己怎么办？哪怕他能将那些人挫骨扬灰又能怎么样？
他需要的是一个好好的小春，活蹦乱跳的小春。
所以他根本不希望小春这么大胆，这么富有正义感，这么勇敢。
这一瞬间，被打了屁-股的委屈全都消失了。苏小春紧紧搂着他，拍拍他后背。
“没出差错，我碰到了你们，你给我撑腰了，他们被抓了起来，正在接受调查。他们干了那么多坏事，调查出来肯定要受到惩罚的。”
“你犯的第三个错误，就是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赵翎平复了心情，看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
“你完全可以换其他方式，可以收集证据，可以举报，甚至可以等我回来，咱们再商量怎么做。但你偏偏，选了最危险的方式。”
让自己成为危险中心，以身犯险。
这才是他真正打她屁-股的原因。
苏小春默默低下头，不敢去看赵翎的眼神。
她这会感觉很对不住赵翎，明明他那么担心自己，可自己这些都没想到。像一个没有武器的士兵，将自己暴露在枪林弹雨之中。
甚至，她觉得很刺-激。
“对不起，是我错了。”
苏小春小声认错，软软的搂着赵翎的脖颈，在他脖子上蹭蹭。
“真的对不起，我没有考虑那么周全，以后再有这种事，我绝对不犯傻好不好？”
她像只小猫，简简单单的认个错，再撒撒娇，赵翎就恨不得将人用力抱着，告诉她没关系，大胆去闯。
但他不敢，怕她下次再胆大包天，怕她碰到更心狠手辣的人。
所以，就这样，让她知道错误，以后也谨慎一些。
“再碰到这种事，记得跟我商量。”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她想闹想闯都可以，但自己必须知情。
而不是像这次一样，他什么也不知道。
当她从后面跑出来喊救命的时候，那一瞬他脑子一片空白，飞快跑出来，看见她好生生在那才敢呼吸。
至于追她那些人，当时他已经摸到了身上的武器。
只是理智告诉他，不行。
“好了好了，我以后大小事都和你商量，绝对不瞒着你好不好？哎呀，我肚子好饿，我们吃饭吧！”
她可怜兮兮捂着肚子，水眸湿漉漉的看着他，让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教训的话来。
“嗯，吃饭吧！”
……
哭肿了眼睛就应该用煮鸡蛋来滚，这套路苏小春可熟了。
她闭眼睛躺在**，赵翎捏着鸡蛋小心翼翼在她眼睛周围滚了一圈又一圈。
“你说，第一次把我惹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躺在你**啊？”
赵翎勾了勾唇，“没想过，那时候只想对你负责，但觉得你太傻了，又傻又好玩。”
他想到从前，因为一只鸡就爆哭的小姑娘，让他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感觉头疼。
苏小春嘴巴撅起来，红润的小唇嫩乎乎的，就连表达不满，也引得赵翎视线落在上面。
“我哪里傻了，你根本不懂我和大黑它们之间的感情。”
不懂，他可太懂了，要给大黑它们养老送终，这感情深厚得离谱。
但他没说，说出来小姑娘又要不高兴了。
他不说话，苏小春嘴里还没完。
“你那时候想对我负责，其实就已经想娶我了吗？”
嘿嘿嘿，哪怕她傻，这人还不是想娶她？
结果她等了会，等来了赵翎的一句没有。
苏小春刷一下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赵翎，“你不想娶我那就是不负责任啊？那你怎么还说对我负责任呢？刚开始也答应了当我男人。”
感情救了他还不愿意以身相许？
“太儿戏了，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直觉告诉我，不应该那么容易决定。我可以照顾你保护你，但我更喜欢你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结婚，而不是随便从河里捞起一个人，就和她结婚。”
如果非要说那时候的他就喜欢苏小春，有些太牵强了。更开始，他是感谢苏小春，也自愿保护她照顾她。准确来说，把她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
听了赵翎的解释，苏小春又没气了，她娇娇的哼了一声。
“那还算你有良心，后面是因为喜欢我才说要和我办酒的吗？”
“当然，我明白自己喜欢你，不想让你嫁给别人，你只能属于我。”
苏小春笑得甜兮兮的，“哎呀，说得这么霸道，我好喜欢啊！”
卧室只亮了一盏台灯，花瓣形的样子，从灯罩下延伸出来的光。让苏小春的小脸看起来有一种非常娇媚的漂亮，她笑得很甜，简直比蜜糖还要甜蜜。
这张小嘴，是他出去这段时间，幻想了无数次，是他喝了多少水也解不了的干渴。
他眼眸越来越深，注视着苏小春。
她就这样躺在**，穿着花边领睡袍，白色的，宽宽大大款式，也让她藏在里面的躯体显得更加娇小可人。
领口滑到一旁，露出小半个纤细莹润的肩膀。
暧昧的氛围滋生，苏小春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喊他。
“阿翎。”
像点燃了烟花的引线，将他憋了这么长时间的思念彻底引出来。
他需要释放自己的思念，需要释放自己对她的爱。
“我，我有，我有一个要求。”
苏小春好不容易抽回神智，挡着他，看着赵翎眼神越来越深，似乎要一口把她吞了，她往后扭扭小屁-股。
赵翎掐着她的细腰，不让动，盯着她皱起的眉毛，还有未消肿更显得可怜的眼眸。
“说！”
这个节骨眼了，能有什么要求？
苏小春飞快眨了眨眼睛，“我，我要打回去！”
“什么？”
“我要打你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