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娣也听到了笑声, 她赶紧走出来看了看。
什么也没看到，只有路过的护士。她眼神中有些怀疑，又看了看隔壁敞开的诊室门。
回头跟弟弟李家宝小声说道：“下班了我找你姐夫要, 你快回去。”
得了这句话, 李家宝满意了，临走前还不忘告诉李来娣。
“明天就要，你给我送过去。”
“行行行，你快走吧。”
目送着李家宝出去，李来娣松了口气，想到已经很久没和自己男人说过话了, 李来娣有点头疼。
她打算进门的时候，突然想到刚刚的笑声。
“苏, 你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李来娣站在三号接诊室门口, 眼神盯着里面正在喝麦乳精看书的苏小春。
“啊，是听到了, 你弟怪好的嘞, 还知道结婚前要给对象多些东西。你们家教育得真好，真不错，谁家女孩嫁给你弟都不吃亏。”
苏小春装模作样竖起大拇指, 表情特别诚恳。
没有一句坏话, 全都是好话, 但每一句都是讽刺，李来娣没听出来、只是很骄傲的抬着头，扬着下巴。
“对吧，我弟弟人是很好的, 会疼媳妇。就是他这个对象不行，太败家了, 还没结婚呢，啥都敢要，前几天要买衣服，这两天又想要自行车了，好人家姑娘谁这个样子啊？”
“对对对，好人家姑娘不这样的。不过你弟不是说，你们姐妹几个婚前都要好多东西吗？”
苏小春眨巴眨巴眼睛，发出灵魂拷问。
李来娣一时语塞，很快就想到了，“我们不一样啊，比如我，我是大学生，还有工作。我姐姐虽然没念过书，但性格好，吃苦耐劳。我妹妹也很好，长得还漂亮嘞。我们是想让对方重视我们，如果连·这点东西都不出，我们还嫁什么，嫁人不就图嫁得好嘛！”
“嗯嗯，说得太有道理了，嫁人就得这样，把夫家掏空了给娘家。夫家可以过苦日子，自己爹妈可不能过。”
苏小春竖起大拇指，大肆夸奖李来娣。
“可不是，我爸妈养我不容易的，我们嫁人了也没法填补娘家，总得多要些。”
李来娣被夸得昏了头，张嘴就来。
“是嘛，所以你弟对象也没做错，跟你们学的不是吗？”
苏小春笑容虚假的挂在脸上。
李来娣马上反驳，“这我不都说了嘛！我们姊妹几个人都好，她又不一样。”
说来说去，就是自己该拿，弟妹不该拿，感情好处都让他家占了去。苏小春已经懒得说什么，对她笑了笑。
“对，你说啥都对，那个李医生，我打算休息会了。”
说完，也不理她，直接趴下打算眯一会。
……
李来娣下班回到家里，儿子看见她一溜烟就跑了，喊都不喊一声。女儿倒是过来喊了一句，李来娣也没什么好脸色，骂了声讨债鬼。
“你爸嘞？还没下班？”
“没呢，今晚加班。”女儿小声回了句，就跑回里面带弟弟去了。
他们家住的是她男人分的房子，一共就两个房间，原本是大人和孩子分开。但这几年她和自己男人感情一般，就变成了她男人带着两个孩子睡，自己一个人睡个小房间。
屋里除了做饭的用具，其他啥也没有。她男人那个房间有柜子箱子，自己这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
倒不是他们不添置，主要是李来娣太会往家里倒腾了，买什么都能倒腾回娘家。
她来到自己丈夫房门前，看到门上挂着锁，气得踹了一脚。
“个瘟神，生怕我拿他一点东西。”
这举动吓得女儿赶紧搂着弟弟。
晚上也懒得弄饭吃，她琢磨该怎么跟自己男人要钱。他是工厂六级钳工，一个月能拿80多块钱，他已经好几年没给过自己钱了，手里肯定攒了好几百。
她自己肯定是没有的，钱都给她爸妈拿去了。要给弟弟拿钱，就只能找她男人要。
这么想着，还是爬起来给孩子煮了面吃，没舍得放鸡蛋，打算攒一篮子送到她妈那去。她妈可怜啊，这么多年紧着他们这些小的吃，自己都没吃过几次鸡蛋。
“爸爸说，让我和弟弟每天吃一个鸡蛋的。”她女儿小声说道。
李来娣脸一黑，“你个赔钱货还想吃鸡蛋？”
“姐姐不是赔钱货，你才是赔钱货。”她儿子抬起头瞪着她，“你成天就知道把家里东西拿到死老头死老太那边去，你不是赔钱货是啥？”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妈？我是你妈啊！”李来娣瞪着儿子。
“你才不是我妈，我也不想你当我妈。你和那头是一家的，跟我们不是一家的。”
儿子说完，端着碗就跑了，坐在门口开始喊，“谁来当我妈妈啊，屋里这个女人连鸡蛋都不给我们吃，肯定是想攒着拿到她爸妈那去。我不想她当我妈了，换个人来给我当妈妈吧。”
工厂分的房子很紧凑，一家一间，一层楼能有二十来家。
她儿子在外面这么一喊，几乎整栋楼都听见了。
隔壁几家就有人开始笑话。
“你妈妈人挺好的，就是对你们不好，只对她娘家好。”
“连鸡蛋都要拿过去？真造孽，自己孩子是一点都不顾。”
“吴工也太可怜了，在厂里干-死干活的，媳妇还这样。”
“当初看中她念了书，又是个医生。要不是这样，他们家日子多好过啊！”
李来娣铁青着一张脸冲出去，“嚷嚷什么？关你们屁事？”
“是不关我们啥事，就是看不惯，自己儿女男人瘦得跟猴一样，还天天把家里的好东西扒拉到娘家。”
“有你这样做老婆做妈的吗？吴工娶了你真是倒了大霉。”
吴来运回到家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了楼上在吵架，旁边有人喊他。
“吴工吴工，你老婆又跟人吵起来了。”
这事发生的次数不少，所以才有了个又字。
吴来运叹了口气，打算上楼的时候，那人递给他一根烟。
“我妹子，离婚了没孩子，不能生。你家这个再耗下去也没意思，不如离了。”
“谢谢哥，我再考虑考虑，好歹也是俩孩子亲妈。”
说完人上了楼，给他递烟的那位摇摇头，“吴工也是可怜，摊上这么女人。”
等吴来运上了楼，两个孩子跑到他身边。
“爸爸，妈妈又发疯了。”
“爸爸，你快去看看啊，等下要打起来了。”
吴来运点点头，挂着笑脸挡在中间，“几位嫂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别和她吵了，她这人啥样你们也知道。”
“吴来运你啥意思？我啥样了？”李来娣气得眼睛都红了。
“还能啥样，白眼狼养不熟呗，没见过像你这样的。”
“吴工你跟这女的离婚拉倒，人家生了俩孩子都没跟你一条心，你这条件想再找容易得很。”
李来娣气得冲出来就要打人，被吴来运拦住，她手指着外面几个死婆娘。
“我把你嘴撕烂，盼不到人家半点好是吧？我和我男人好着呢。”
“是你和你娘家好着呢，你男人和孩子都不好。”
“关你屁事，我爹妈养我不容易，我补贴一点怎么了？你不是娘生爹养的，你嫁了人就不管娘家了是吧？”
“够了！”吴来运突然大喝一声。
他看向李来娣，“这些年你工资全拿走补贴娘家，家里但凡添置一点东西你都拿过去，两个孩子还有我你是一点也不管。既然你这么喜欢补贴娘家，可以，回你娘家住去，咱来明天去离婚。”
李来娣愣愣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你要跟我离婚？”
“对，我要跟你离婚。”吴来运点头，这些年他忍够了也受够了。
“你凭啥和我离婚，我给你生了俩孩子，不就是补贴娘家吗？我爸妈养我不容易，家里洗衣做饭我啥不干？”
“你爹妈养你不容易，可他们没养我，我买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过去。”
“因为你娶了我啊，你把他们的女儿带走了，就该孝敬他们的。”
本来她没嫁人的话，还能在家里帮忙干活做饭呢，挣的钱也能全给她爸妈。
吴来运笑笑，“所以我和你离婚，你回娘家，该怎么补贴怎么补贴。”
他招来两个孩子，问他们，“爸妈离婚好不好？”
儿子抱着他的腿，“好，你给我找个新妈妈，我不喜欢她。”
女儿没说话，但对上李来娣的眼神后又挪开了，她点点头，“我听爸爸的。”
李来娣一屁-股坐地上，捶胸顿足开始痛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嫁给这样的男人，生下两个没良心的。”
旁边一直没走的嫂子指着她说，“你造孽，吴工才是造孽，娶了你这样的女人。你老说自己爹妈辛苦，赶紧的，人吴工要跟你离婚，你快回家伺候你爹妈去。”
“快走吧快走吧，吴工离了你才能真正过好日子，你放心，我们认识不少好女人，排着队给吴工介绍。”
见撒泼打滚没用，李来娣呲溜站起来，对吴来运说道：“离婚可以，给我五，不对，一千块钱。我弟弟对象要买自行车，我要钱给她买自行车。”
周边所有人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感情离婚还不如给弟弟对象买自行车重要，这什么厚脸皮啊。
吴来运懒得看她，“没钱，那是你弟弟对象，不是我对象。和你结婚之前给你买了辆自行车的，被你妈拿去卖了，现在还要讨自行车，没有。”
“没有我就不离婚。”李来娣耍赖，她要是买不了自行车，肯定会被她爸妈说没用，所以这钱一定得要到。
吴来运已经懒得说话了，他带着孩子进了屋，在李来娣想进来的时候将门挡着，
“明天就去离婚，你回你爸妈那去，明天我会把你的东西收拾好带过去的。”
“我不离婚，我不离婚，吴来运我给你生了俩孩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李来娣扒着门不肯走，被边上两个嫂子扯出去。
“快走吧你，回去好好孝敬你爹妈。”
“以后你就可以尽情的孝敬你爹妈了，多好啊，没人拦着你。”
见她跌坐在地上不说话，大家伙也没了兴趣，真是，顾着跟她吵架饭都没吃呢！
而李来娣眼神呆滞，嘴里念叨着。
“我不离婚，不然你给我钱，给我钱我就离。”
……
李来娣身上发生的事苏小春不太清楚，她接了个任务，市医院组织医生去安城市第一小学做常规体检，苏小春知道了以后火速报名。
赶上公交回了家，赵翎已经做好了饭菜。
“有你的信。”
赵翎把饭菜端上桌，指了指边上柜子放着的信。
苏小春拿起来翻了翻，“院士工资还有阿梁和依依他们寄来的信。”
院士工资多少懒得看，反正不会少。阿梁的信基本每两个月都会寄过来一次，唯独林依依，她出国做慰问表演了，俩人已经很久没联系。
“诶，你还有高湛的消息吗？”
苏小春问赵翎。
“没有，怎么了？你要想知道我打听打听。”
陆小军还在北京，肯定是知道的。
“哦，没事。就是他之前和林依依不是谈对象吗？俩人因为宋锦闹了分手，现在林依依在国外，他不知道在哪。”
这件事苏小春认为错全在高湛，有对象就应该和别的女人保持距离，成天妹妹来妹妹去的，都帮成啥样了，还妹妹妹妹，骗鬼去吧。
还好林依依果断，离开北京去了国外。
“应该也还在北京，他妈身体不好，他肯定是要在边上的。”
赵翎想了想说道，他虽然不在北京，但还是知道点事情。
苏小春拆开信，先掉出两张照片。她拿起来一看，眼睛都亮了。
“依依看起来在外面很开心诶，哟，还跟老外合影呢。”
照片里林依依穿着打扮都非常英伦，背靠桥上的栏杆，对着镜头笑容灿烂。还有一张是和个老外合影，挽着老外的手，笑容也很甜蜜。
赵翎盛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随意看了眼照片。
“这合影应该没事吧？”苏小春晃了晃那张有老外的照片。
现在查得很严，信件进部队都要经过检查的，其他都还好，有老外就要注意了。
“没事，都检查过的，能进来就没事。”赵翎说道。
知道没事就安了心，苏小春一边喝汤一边认真看信。
信件内容是林依依的语气，告诉苏小春自己去了多少个国家，多少个城市，见到了多少个人。他们的表演在国外还蛮受欢迎的，同时林依依也在外面生活的时候感受到了许多不一样风情，这也给她带去了不少灵感。
依靠这些灵感，她创作了很多舞蹈，可惜国内舞蹈都是制式的，她创作的那些没办法回国表演。
另外她交往了一个朋友，就是照片中的男人，一位优秀的现代舞蹈家。
她还告诉苏小春，自己在外面买了好多适合她的漂亮衣服和鞋子以及化妆品，托人带回国了，不止她有，单雨虹也有的。
信件最末尾，她告诉苏小春，自己已经很少想起高湛了。她认为苏小春说得很对，这个世界上男人太多了，优秀的男人更多，不必让自己纠结在某一个男人身上。
苏小春看到最后噗嗤一乐，汤都差点喷了出来。赵翎坐在她身边，听到动静往信上了看了眼，正好看到最后一句话。
他扬了扬眉毛，手点着信，“你是会教人的！”
苏小春回瞥他，“不然呢，我们女人活得洒脱些，才不会被感情迷惑。”
“所以你现在是被感情迷惑住了咯？”赵翎看着她，灯光下他的面容坚毅俊朗。
苏小春摸摸下巴，摇了摇头，“不是，我纯粹是被美色迷惑了。”
谁不喜欢帅哥呢，赵翎这么帅，被迷惑也是她罪有应得。
赵翎耳根子发红，替她把信收起来，“快吃吧你，菜都要凉了。”
吃过晚饭，赵翎去洗碗，苏小春则去给林依依阿梁回信。
林依依那则是恭喜她脱离情海折磨，希望她在自由的空气中，尽情享受爱与被爱。至于她寄过来的东西，就只能感谢她慷慨大方，等她回国自己会请她吃饭的。另外再把单雨虹怀孕的消息告诉她，自己也是上个月收到信才知道的。至于高湛，她不知道高湛的消息，如果林依依想知道，下次写信可以告诉她。但她不建议林依依再关注狗男人，有新男人了旧男人就要抛弃掉。
同时，希望她继续创作，目前的社会环境可能不适合拿出来表演，但这些是她的宝藏，没准以后可以表演呢？
最后的最后，苏小春祝愿她在外面玩得开心快乐，代表祖国形象去发光发热的。优秀的女人不会让自己沉溺于男人给予的虚假爱情，事业才是能顶起半边天的妇女同志应该做的。
写完了给林依依的信，苏小春检查了下，也没有特别不能出现的字眼，寄出去没啥问题。
阿梁给她写信已经是习惯了，每两个月必来一封信。这次的信里依然是说一些闲话，自己看了什么书，给多少个人看了病，队里推荐他成为了村卫生员，目前他是整个生产队最小的村卫生员了。但他的医术很好，大家都喜欢找他看病。
他学着苏小春寄过去的书里，炮制药材，尽量减少村民们的支出。当然，也会把他没见过的病症记录下来问苏小春，希望苏小春能告诉他应该怎么治疗。
苏小春知无不言，面对勤奋好学的孩子，她是非常乐意教学的。
写完了信，已经快九点了，他们睡得早起得早，苏小春洗完澡出来眼睛都快睁不开。
赵翎把床铺好，见她迷迷糊糊就要往**扑，赶紧捞过来给她把打湿了一点的头发擦干。
“小心年纪大了头疼。”
苏小春呜呜两声，可怜又可爱的摆摆手，“年纪大的事年纪大了以后再说。”
这鬼话，亏她还是个做医生的。
赵翎无奈，见擦得差不多了，松手把人塞进被子，自己也跟着进去。
她洗过澡身上香香的，整条被子都弥漫着沁人的香味，赵翎本来看她这么累没想那什么的，但这香味太香了，她人又挤到自己怀里。
苏小春睡迷糊了，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扒下，整个人躺平。
“我不动，你自己来。”
接下来就听见一阵轻笑，然后就被拉进了旋涡之中。
第二天果不其然起晚了，本来是休息的，但她申请了去市第一小学给孩子们做体检呢，就必须起来去医院集-合了。
赵翎已经走了，早餐放在桌子上，苏小春骂骂咧咧把早餐吃了，又抓了一把玉米粒扔到院子里。
来养老的小黑三个飞奔过来吃玉米。
班车是没了，但她买了自行车，正好骑到医院去嘞。
到医院把车停在儿科后面一排专门停车的地方，也没锁，这年头没人锁车，更不会有人偷车。
恰好碰到了骑车过来蔺云君，她看到这簇新的自行车，羡慕的摸了一把。
“凤凰牌诶，好贵吧？”
苏小春比划了两个手指头，“这个数。”
“啧啧啧，确实好贵。不过你这车好，不像我那辆，是车厂的残次品，便宜买来的。”
“能骑就好了。”
苏小春笑着说。
俩人走进儿科这边，差点撞到站在大门边上的李来娣。
对方也不知道咋回事，跟个鬼似的站在这里，再仔细一瞧，那脸色就更像鬼了。眼睛肿着，脸色惨白，身上还有一股味。
“李医生，你今天来这么早啊！”
苏小春客气的问。
李来娣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唇角，“苏医生你工资是不是比我们高啊？这才来上几天班就买上自行车了。”
“哦，我男人买的，有时候赶不上班车骑车方便。”苏小春也没放在心上，随口回答。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她哪根肺管子，李来娣突然很幽怨的来一句。
“你命好，比我命好。”
苏小春摸不着头脑，抿唇不想说话，端着托盘出现的刁灵轻哼一声，笑呵呵的喊苏小春。
“苏医生，过来，去清点一下要带去学校的用品，可别漏了。”
察觉到她神情有异，苏小春知道肯定有瓜吃，拉着不明所以的蔺云君火速跑过去。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