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雪下得少了些, 往年這個日子雪地厚實，一踩一個深坑。
今年卻是隻初一下了場雪，初六這天還是個出了太陽的好天氣。
饒是這樣的好天氣, 劉桂香仍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張著嘴, 感覺風好像從嘴裏竄到了身體裏。
很快，她又閉上了嘴巴，直勾勾盯著站起來的胡小麗還有黃歡等人。
胡小麗看了眼站在上麵的劉桂香，“確實是她跟我說的，蘇主任，她意思是, 你怕她說出那些事，就故意冤枉她以前偷你東西什麽的。”
不過這些胡小麗沒信, 因為她現在已經篤定了, 自己的筆記本突然失蹤又消失，就是劉桂香幹的。不然沒法解釋, 總不能是自己眼瓢沒看見。
黃歡也點頭, “是啊，蘇主任，年後她突然說起這些事, 我覺得她這個人挺沒意思的。”
都是女人, 難道不知道說這種話的危害性。要是劉桂香不說這些, 那黃歡她們可能也就是防著點劉桂香。可偏偏劉桂香把這種事拿出來說，還是大肆宣揚的架勢。
從這點就能看出來，劉桂香這個人何止是壞，更是惡心。
本來他們聽了蘇小春說劉桂香是慣偷還有些不確定的, 但她居然能造蘇主任的黃謠，那就說明這個人非常不可交。
劉桂香之前隻是想率先抹黑蘇小春, 實在是氣不過，也看不得蘇小春好。
在抹黑的過程中她隻注重過程，還真沒注意到胡小麗黃歡等人看她的眼神非常不對勁。
人家說你偷東西是沒錯，但人家說得有理有據的，你自己還承認了。可你呢？轉頭說自己表哥把當初還是傻子的蘇主任那什麽了，這不是壞是什麽？
合著壞事全叫你們一家人幹了？
蘇小春笑容淺淺，環顧了下四周，“本來我這會應該回安城了的，但這些天關於我的謠言實在太亂了，不得不繼續留在這。趁著人多，我也想當麵和這位肆意造謠的女人當麵對峙對峙。”
她態度不卑不亢，哪怕是在台下，氣勢上卻比台上劉桂香不知強到哪去了。
幹了幾年科室主任，別的不說，穩重威嚴的程度，還是不差的，不然也幹不好這個科室主任。
她一說完，下麵就有人喊了。
“小春，我是聽說了，但我沒信。以前你啥樣咱們生產隊的還不清楚嗎？”
“是的啊，以前你要麽在村口跟那些老頭老太太一塊，要麽就在家裏門都不出，乖乖巧巧的。再說，咱們生產隊這麽多人都看著你長大的，有點啥事咱們還不知道。”
“我剛聽說這事就覺得離譜，後來一想這劉桂香不就是劉愛紅的侄女嗎？這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可著你欺負呢。”
蘇小春露出個感激的笑容，衝著說話的幾個嬸子鞠了個躬。
“謝謝嬸子們為我說話，咱們都是女人，知道這種話的傷害性。得虧我心態好，這要是換個心態差點的，怕是得跳河了。”
這麽一說，大家都覺得劉桂香歹毒了。
如果是普通姑娘小媳婦，被傳成這樣還真得跳河。就算不跳河，被縣裏那批紅袖章聽說了，也要把她拉出去□□。
這是向陽生產隊，多數人都站蘇小春這一邊。看著長大的孩子，啥情況大家都知道。
以前雖然傻，但她爹媽教得好，根本沒落單的時候。
也不是沒人逗過她，那時候蘇小春就說了，爸爸媽媽講過不能和別人走的。
為的是啥，還不就是怕小春碰到什麽不好的事。
頂多也就和劉愛紅他們住一塊那兩年，過得不太好。但那兩年，她不是在家幹活就是在地裏幹活。
他們生產隊每個村子之間房子都是非常緊湊的，她家挨著路邊，誰都瞧得見。
蘇小春一句話，輕輕鬆鬆就讓大家很不滿的看向劉桂香。
劉桂香又慌了，她根本沒想到大家居然這麽相信蘇小春。
而蘇小春這時候正式將矛頭對準了劉桂香。
“劉桂香，你說我被你表哥李高山睡過，什麽時候？什麽地點？你怎麽知道的？”
劉桂香破罐子破摔，本來就是造謠，甭管旁人信不信，反正她得說得真，大家才會信她。
“你爸媽剛過世那年夏天，我記得是農忙前一天。我恰好來我姑姑家玩，看見你去了後山小樹林，然後就看到你被……”
蘇小春玩味一笑，“那過程有多久呢？你一直在那看著？看著我被那什麽也不喊人？”
“我不記得多久，那時候你很高興的樣子，我看了就覺得你不要臉，怎麽會喊人。”
劉桂香扯扯嘴角，眼裏全是濃濃惡意。
“沒準你那時候就喜歡呢？畢竟你傻嘛！”
蘇小春哦了好長一聲，“對，我傻嘛！所以你看見我被欺負也不喊人，是因為你就想看我被欺負？”
“怎，怎麽可能？”劉桂香一驚，她當然不能承認。
“那你怎麽不喊人？後山又不遠。”
劉桂香手指扣住衣角，“我我我我說了你喜歡啊！”
“我喜歡什麽？喜歡你表哥，可我連你表哥都沒見過，以前也不出生產隊。你表哥是個正常人吧，他怎麽知道我，我怎麽和他接觸又怎麽喜歡他？還有，那時候我才十五六歲，你也才十五六歲，你怎麽那麽懂？”
蘇小春緊緊盯著她，又是一連串的問題。
“我怎麽知道你喜歡什麽，我也不知道你怎麽和我表哥接觸的。反正，反正我就是看見了，但我沒看清楚，就是你很高興。”
劉桂香腦袋很亂，她覺得蘇小春煩死了，怎麽這麽多問題。
“哦，你沒看清楚，卻能跟所有人我被你表哥那什麽了？”蘇小春輕舒一口氣，唇角微微翹起，“那你，就是在造謠咯！”
有什麽東西轟的一下炸開，劉桂香腦子像被炸爛了一般，她急迫慌張的喊：“沒有沒有，我沒造謠，我就是看見了。”
“我，我看清了，看見你被他脫了衣服。”
她死死咬著後槽牙，繃直了身體，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看清了，還強調了一遍，“我看清了。”
“你看清了，可那時候我也隻有十五六，你表哥對我做那種事是犯罪你知道嗎？既然你看清了，那你就是證人，這樣吧，我們現在就去報公安，讓人把你表哥抓起來。”
“不，你自願的。”
劉桂香嚇得渾身顫抖，表哥是她外婆那邊的金疙瘩，如果因為自己被抓起來，那她能被外公外婆那邊掐死。
“我自願的？你怎麽知道我自願的？”
“是我帶你過去的。”劉桂香脫口而出，隨即雙眸微睜，眼中除了慌亂，還有愕然。
“你帶我過去的啊！”
蘇小春拍拍巴掌，讓所有跟著這問答聽得暈頭轉向的大家夥都看過來。
“你們聽到了嗎？她帶我過去的。”
聽到了啊，清清楚楚的喊出來，誰聽不見啊！
那她剛還說是蘇小春自己過去的！
大家夥鄙夷的看向劉桂香，一會這一會那的，真是張嘴就來啊。
劉桂香顫抖著往後退了一步，“我沒有，不是我帶她去的，是她自己和我表哥認識，我表哥找她。”
蘇小春嚴肅正經的看著她，“你想好了哦，你這麽說，那我可就要找公安了。”
“不行，不能找公安，你自己願意，憑啥找公安？”
“我願意什麽？我剛都說了，我不認識你表哥啊，你怎麽就知道我願意了？”
蘇小春又是幾個問題，問得劉桂香張了張嘴，愣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反正，反正你就是被我表哥……”
“證據呢？你親眼看見的，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就是被你表哥那什麽了？那正好，報公安吧？你表哥qj少女，正好，你去當這個證人。大家夥都聽見了嗎？她說她表哥對我那什麽了！”
“我想想，現在這個罪名能獲得什麽懲罰，不是死-刑也是死緩吧？哦，還要挨幾個月□□。”
蘇小春昂著脖子，輕蔑的看著劉桂香。那種眼神讓劉桂香都想不明白，為什麽她能坦坦****的這麽說出來。
但很快，她就知道為什麽蘇小春能坦**了。
她表哥李高山，不知道從哪跳出來，衝到台上，扯著她頭發就是兩巴掌。
“劉桂香你個臭女表子，當初不是你跟我說，讓我去把蘇小春這個傻子睡了嗎？你自己嫉妒她，想害死她，現在還賴到我頭上。”
“媽的，人家還沒到地方就跑了，你攔都攔不住。草你-媽-的，不要臉的賤-人，你要害死我啊！”
男人手勁有多大，劉桂香感覺自己耳朵都出現了鳴音，臉頰也火-辣辣的疼。她直接被抽翻到地上，李高山又狠狠往她頭上肚子上踹了好幾腳，疼得她一張嘴，都能感覺反出一口血來。
李高山麵上橫肉扭曲，又是一腳給她踹下台。
這才對著下麵所有人緊張的喊道：“沒有沒有，我沒對蘇小春做啥子，是她喊我，那時候年輕，想占便宜。但蘇小春也不傻，沒到地方就跑了，我啥也沒做啥也沒做。”
媽的，他聽得都要嚇死了。
差點被劉桂香這個死丫頭片子給弄得要去挨槍子。
抹抹頭上的虛汗，李高山小心看向蘇小春身旁坐著的，那個麵容冷淡的男人，又捂著自己的肚子。
艸，憑白挨了頓揍，差點撅過去。
得虧什麽事沒幹成，那要是真對蘇小春做了點什麽，他哪裏還有命。
想完，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感歎自己命還是大的。
……
蘇小春看到劉桂香挨揍的時候皺了皺眉，但那是李高山打的，他們家的事了，自己管不著。
再說，她才沒那麽好心，還去攔著不讓揍。
就劉桂香那股黑心腸，被揍都是活該。
這會總算搞清楚啥情況的李秋萍湊過來，“小春，這麽大事，你咋不跟我說呢？”
不然她就要上去削劉桂香了，小丫頭片子，心腸真壞。
“這不已經解決了。”
蘇小春眯眯眼睛，笑著說道。
李秋萍想想，也是，確實解決了。先不說大家夥信的也沒多少，就剛剛小春和劉桂香那一問一答。
小春那麽淡定，劉桂香慌得跟什麽似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劉桂香就是撒謊了，
現在加上李高山本人還在上麵解釋，誰信誰是傻子。
接下來文茂華上去說話了，至於劉桂香如何，還是劉愛紅攔著李高山，再把人給帶走。
蘇小春也懶得管，她今天還留在這就是為了解決這個事，現在事兒解決了，她也得跟趙翎回安城了。
家裏東西都收拾好了，趙翎一手提個包，還得時不時提醒蘇小春注意腳下。
薑秀秀趕過來送他們，陪著等班車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好奇誇小春。
“小春，你咋這麽厲害呢！”
今天那情況，除非是非常老道的，不然還真解釋不清楚。
如果是她，怕是早就哭哭啼啼，恨不得逮個人就解釋了。
結果小春就是問來問去，愣是問得劉桂香漏洞百出，自己先慌。
講謊話就要說得真，說到自己都信了，那才是講謊話的高手。但劉桂香不是，她連蘇小春幾句問話都遭不住。
說完又肯定的豎起大拇指，“還是你聰明。”
蘇小春笑彎了眼睛，“我可不聰明，隻是不自證而已。”
“自證？”
薑秀秀不太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
索性車還沒來，蘇小春就當了一把老師。
“就是不跟對方思路走，不要自己去解釋。她不是造我謠嗎？我去解釋有什麽用？越解釋越無力，畢竟話都是自己說的，信不信隨別人。”
“但造謠的是她，那就讓她來替我解釋。她說我被睡了，我就讓她拿出證據，她拿不出證據，就說明她在撒謊。我不接她的招，不停反問，問地點問時間問我的態度，讓她說，讓她解釋，再挑出裏麵的漏洞進行反駁。”
“說一個謊，就得無數個謊去圓。我不信她有那個腦子想出一套縝密的說辭，一定是張嘴就來，那漏洞實在太多了。”
蘇小春搖搖頭，“其實我還有很多點呢，結果她三兩下就潰不成軍了。”
她有一堆的問題可以問過去，問到她崩潰。
對手太弱了，還沒怎麽出招人就已經完球。
薑秀秀眼睛閃動著崇拜的星星，“哇塞，我是第一次聽說這個。”
聽起來好厲害。
但又特別有道理。
正常人被造這種謠，隻要沒做過的，一定會到處解釋。但你自己解釋，會有人信嗎？人家心裏保不準還嘀咕呢。
但如果像小春這樣當著大家夥的麵，也不解釋，就去抓劉桂香造謠的漏洞，那大家肯定就信了。
畢竟是造謠的人撒謊，可不是小春去解釋的。
蘇小春嘿嘿笑，得意的翹著小腦袋，“其實我那天來村衛生所，不就用了這招。”
薑秀秀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
“對，你說她偷你衣服頭繩這些。”
嗯哼，蘇小春頷首。
“對啊，我說她偷，她去解釋，不就是在自證嗎？”
劉桂香不聰明在，她從開始就不該承認的，誰知道她偷沒偷啊！但她非要說自己還小不懂事，這就不陷入了蘇小春設下的圈套。
解釋就是掩飾，解釋越多大家心裏想得越多，她解釋的話就越沒有誠信力度。
薑秀秀開心的笑了起來，“原來如此。”
她感覺自己又學到了好有用的知識，以後一定要記住，絕不自證。
“不過，最後麵她表哥李高山過來，也太解氣了。”
活該被打。
蘇小春看了看旁邊聽她們講話也沒什麽表情的趙翎，微微一笑。
“是啊，太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