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翎抽出一把錢和票遞給周水根, 周水根笑容諂媚的把手放衣服上擦擦,再接過去。
“爹,不, 哥, 以後還有這好事叫我一起啊!”
雖然蘇小春男人打人挺疼,但腦子是真靈光啊,不能做買賣,便隻靠換東西,從一籃子雞蛋換到了自行車票,從幾根玉米棒子換到了收音機票。
一路就這麽換上去, 愣是換出了一把子錢和票,連帶著他這個專門負責跑動的都跟著沾光。
偏偏人家做得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的, 隻能說有點偏門, 卻又完全踩在紅線之上,滑得跟泥鰍似的。
以前該不會幹過啥不好的事吧?
周水根不自覺的嘀咕出聲, 趙翎垂眸看他一眼, 嚇得周水根笑一僵。
“咋的,哥?有事您吩咐。”
“你覺得我像壞人嗎?”
趙翎漫不經心的問道。
其實趙翎偶爾也懷疑過,不過他心底總有根高壓線告訴他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其實要真想掙錢, 倒買倒賣來錢和票最快, 但他招來了周水根後, 愣是隻讓人幫他換物。
換物麻煩歸麻煩,流程上倒是一點問題沒有,賺得是少了點,可這錢和票拿在手裏放心。
可他要純粹是好人, 為什麽又能輕鬆想出不少不允許做的壞點子呢?
有時候趙翎也想不明白,自己原來到底是幹啥的。
“不像不像, 您要是壞人我豈不是壞得透頂了。”
周水根陪笑著,還不惜拿自己出去做比較。
趙翎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
“那倒是。”
……
“別看這趙團長他爹是老首長,根正苗紅的是吧?可他本人,根正是正的,就是這苗不咋紅。”
盧正清興致勃勃的跟邊上的小兵說著趙翎的壞話,此時他們正開著一輛吉普車,驅車前往臨近的縣城找尋趙翎的蹤跡。
小兵追問,“趙團長爹都是首長,這苗咋不紅了?”
盧正清睨他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眼神充滿了懷念。
“這小子剛進部隊的時候,我們都覺得他是一沒用的公子哥,你想想趙團長原來住哪?京城啊!又有個那樣身份的爹,就算不來當兵,那也能過一輩子好日子。”
“而且他剛來的時候細皮嫩肉的,眼神喲,嘖嘖嘖,看誰都不服氣得很,用我們團原來牛團長的話說,丫就是欠揍。”
說到這,那小兵又趕緊問。
“你們都揍了趙團長?”
盧正清哼一聲,“沒人敢揍啊,畢竟人大有來頭呢。但我們也有法子治他,拉練不叫他,活動不喊他,洗澡故意給他鎖起來。誰叫他那麽欠揍大家還動不得是不是?”
“你別說我們壞,我們畢竟沒揍他不是,就給點小教訓,省得這小子傲得屁股都要翹上天。”
小兵偷笑,“趙團長應該不會傲到屁股翹上天嗎?我聽說他進部隊是老首長直接把他扔進來的,還挑了個條件最艱苦,訓練最嚴苛的部隊。也不允許他報老首長的名,讓牛團長按普通士兵的待遇來訓練他呢,所以剛開始,你們應該不知道趙團長是老首長的孩子吧?”
“咳咳,”盧正清尷尬的咳兩聲,“是不知道,但他那公子哥的樣,一看就大有來頭唄。總之,我們是想法子給他教訓,挫挫他的銳氣,就連牛團長都是默認的。”
說完,他一抬眸,脖子立了起來,“結果你猜怎麽著?趙團長一點素不吃,錯過一次拉練後,直接領了罰,人都練吐了幾次。之後再也沒錯過了,還特麽報複回來,有次拉練硬是把我們鎖宿舍裏沒能及時出去,導致我們全體除了他全都挨罰。”
吐槽歸吐槽,盧正清臉上卻是笑的,“除了這,有一回文工團來慰問,全團期待了兩個禮拜,他整啥,開車帶路直接給咱帶錯路,咱別說看文工團表演了,車都差點是推回來的。”
“還有不是給他鎖屋裏了嗎?他又咋報複回來的?直接在訓練賽的時候,把那個給他鎖上的小子送到團長**,為這事團長臉上被他媳婦撓了幾個大口子。”
小兵聽得噗嗤直笑,“趙團長怎麽蔫壞的。”
“可不是蔫壞的,整個團最壞就這小子了,可就是這小子,拉練發現下頭的人不小心踩壞了瓜田,就把自己津貼全賠給人家。分到的布票全給了家裏閨女最多的劉排長,還會往兜裏揣部隊食堂發的蘋果給附近村裏的小孩。在戰場上,又拿命掩護那個鎖了他的小子撤退。所以你說趙團長是壞還是好?”
盧正清捏著方向盤的手抓得很緊,最後一句話仿佛是輕歎出來的。
小兵抿著唇,想到趙團長現在生死未卜,眼眶紅紅的。
……
蘇小春被汪景林請到辦公室喝茶時,肚子已經完全不疼了。
喝著小茶的蘇小春舒服的揉揉肚子,對汪景林豎起大拇指,“老伯,你真厲害,居然是一個醫院的院長哩,這麽多人歸你管。”
這誇得用詞純粹,汪景林聽得也直樂嗬。
“不厲害不厲害,管這麽多人也累得很,成天都有不聽話的。”
蘇小春深有感觸,“確實,我家的大黑小黃阿花還有小梅也不聽話,經常幹架,院子雞毛滿天飛,有時候光拉架給我累死。架要是沒勸好,大黑叨我,小梅還咬我。”
坐在這她還挺想家裏那幾隻的,希望大黑它們識趣點多下點蛋,不然富貴又要說光吃不下蛋,養了沒用不如燉了喝湯。
她不在的時候,希望大黑它們能靠自己好好活下去。
汪景林聽著她充滿稚氣的話語,笑容加深。雖然蘇小春和他想的不太一樣,卻並不妨礙他喜歡這孩子。
他說人,蘇小春講動物,道理其實都是一樣的。
至於貼切不貼切,那不重要,他隻覺得這孩子純粹又通透。
因為此,汪景林也更好奇蘇小春醫術是誰教的,年紀不大,卻這麽厲害。
他不兜圈子,直接問蘇小春。
蘇小春眨眨眼睛,原本想說自己醫術是在夢裏學的,但她又想到富貴跟她講過,不能再說自己醫術是夢裏學的,要說是家傳的。
“家裏傳下來的。”蘇小春可聽富貴話啦。
家傳的,汪景林輕輕點頭,高手在民間,蘇小春可能來自某個醫術世家。這就涉及到隱私了,汪景林便不再追問。
恰好碰到對方,汪景林也想通過蘇小春了解下這次學習的課程安排。
“你覺得這次學習的課程怎麽樣?那些醫生都講得可以嗎?”
蘇小春瞅瞅茶,又瞅瞅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汪景林攤開手,“但說無妨。”
“那我可就說了昂。”蘇小春把茶杯一放,端端正正坐著跟匯報工作似的,清脆的聲音都變得正正經經。
“課程很好,但太雜了,我知道你們是想盡快讓村衛生員學會所有技能,但一口氣吃不成胖子的呀?如果成為村衛生員是一個月能學會的話,那也太簡單了吧?而且,不是所有村衛生員都需要從基礎學起的,有些人早就給人治病了,那他完全可以來醫院學習更深層次的。”
蘇小春個人水平和來學習的村衛生員不在一個層麵,相當於讓一個畢業多年的老教授來學習1+1。她不是不學,而是不需要學。
所以大家覺得她學習態度不認真,她也不是不認真,而是醫生說上一句,她都能接下一句了,坐在會議室完全是浪費時間。
因此她幹脆利用這些天觀察了不少村衛生員,像那些獸醫轉業的,人原來是獸醫,但給人看病看得多,其實非常有經驗。這樣的村衛生員就可以讓他們學得更專業一點嘛!普通傷寒病症他們都不用學了。
比如嚴嬌嬌,她屬於理論知識豐富,實踐能力為0,坐在會議室裏學,還不如放到臨床去跟一個月呢。
“對病人咱們都知道對症下藥,為什麽到了我們卻是統一管理統一學習,不對症學習呢?”
蘇小春用她越來越靈光的腦瓜子也沒想明白這點。
原本她對這次學習是非常期待的,可來了以後才發現她沒學到東西,但她可以理解,大多數人和薑秀秀一樣什麽都不懂,大多數人是需要學習基礎知識的。
“可是少部分人是不需要再學習基礎知識的呀?這一部分完全可以重點培養,也可以更快的撐起村衛生所啊!”
蘇小春覺得,整個村衛生所應該是一棟房子,村衛生員們應該是房梁房間房頂的組成,各司其職,建造起整個房子。而不是所有人都培養成房梁,那怎麽能組成房子嘛!
汪景林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因為蘇小春說得太對了,他驚訝這個小姑娘看出了問題所在。
“你說得很對,這確實是我們思考的失誤。”
政策下得急,他們為了更快的建立村衛生所,隻考慮到填鴨式喂飽村衛生員們,卻忘了蘇小春所說的,對症下藥。
他鬆了鬆眉頭,“小春同誌,謝謝你的建議,接下來我會讓人調整課程的。”
蘇小春咧咧唇,拿起杯子跟他杯子碰了下,“哎呀,不客氣不客氣,就隨便聊聊嘛!”
汪景林拿起杯子,學著她的樣子也跟她碰了一下,一老一少眉開眼笑氣氛融洽的坐在辦公室品茶。
上完課打算來告狀的梁大興進來就看到這一幕,話還沒說出口,臉先綠了。
“梁醫生,來得正好,跟我講講今天教得怎麽樣吧?”
汪景林對梁大興招招手,順手給他倒了一杯茶。
梁大興糾結的看向蘇小春,人就歪在汪院長常坐的那把紅木椅上,小腳翹著,對自己進來也隻是稍稍抬眸看了眼,更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怎麽了?梁醫生?哦,小春她肚子疼,跟你請了假吧?不用擔心小春漏課,之後我準備重新安排課程,小春就由我自己帶著吧!”
汪景林為蘇小春解釋了下,原本想著該給小春如何安排課程,但這孩子的水平,整個縣醫院怕是沒別人能教了。
“您,您親自帶著?”
梁大興不敢相信,汪院長原來所在的軍區醫院,大拿雲集,而汪院長本人也是某一領域頂尖的存在,他居然親自帶人,還是個小小衛生員?
這下梁大興看蘇小春的眼神更加深刻了,她不就請個假出來,是怎麽撬動汪院長的?
等梁大興心不在焉的匯報完,汪景林看他腳步虛浮的走出辦公室,疑惑道:“梁醫生年紀輕輕腳步虛浮,是不是太忙了把身體忙壞了?”
抱著水杯咕咚咕咚把茶喝完的蘇小春咂咂嘴,回頭看了眼隻有個背影的梁大興。
“應該是受了打擊,臉苦得跟老苦瓜一樣。”
並沒有走遠完全能聽到的梁大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