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元年, 战乱结束,天下初定。
祝阿孃和各家的夫人们还要安置家当和一部分不动产,龙抬头后才能启程。
王府丞带着愿意入京任职的官员, 先一步赶到京都,以王府丞这个丞相为首, 御史台和太尉为辅, 初步完善了大凌的官员框架。
年后初五开朝, 傅绫罗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上。
不出众人意料,她的容貌惊艳了多数官员。
加之傅绫罗嗓音甜软, 温婉贤淑, 叫京都官员有自以为明白了,她为何能获得新君的宠爱。
惊艳之余, 京都官员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子轻视。
以色侍人的女娘罢了, 可要知道,这花无百日红, 早晚有这位女君失势的时候。
擢升为太常令丞的太祝司丞乔运昌心里轻哼,一个女娘叫君上,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已擢升为御史丞的御史中丞钱魏心里直叹气。
陛下一直在服用避子汤, 却又不肯接受旁人, 大凌只有个嫡出的公主,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以王府丞和祈太尉为首的南地官员们,对傅绫罗格外尊敬。
他们自然发现了京都官员那股子不以为意的情绪, 只在心里替他们点蜡,丝毫没有提醒的意思。
他们深知,在某些方面, 傅绫罗比纪忱江的手段还要凌厉。
果不其然,在上现京都官员的不以为然, 纪忱江当场就想发作,被傅绫罗给拦住了。
“陛下,今日由我来主持朝政可好?”傅绫罗笑道。
纪忱江顿了下,低头笑应下来,亲手给傅绫罗倒茶,再不吭声了。
乔运昌和钱魏,还有纪氏新上任的宗正,都忍不住蹙眉,陛下是不是把这位女君捧得也太高了些。
傅绫罗心里清楚这些官员们怎么想,她只是懒得跟人废话,在第一次大朝上,带来了新任女君的三把火。
第一把火,百姓们深受前朝折磨,战乱之苦,新朝初立,着令废分封立郡县,免一年赋税,次年起赋税永久减半。
大司农部丞质疑,因为南北都有战乱,国库本就虚空,若是免一年赋税还好说,可往后赋税全都减半,朝廷就要穷了。
傅绫罗笑着解释,“南地粮草丰茂,北地药材矿产丰富,可过去权贵和封地倾轧层出不穷,南北交易不便,从今往后,由朝廷擢选皇商,带领行商促进各地交易,让百姓们富起来,赋税才能源远流长。”
一味压榨百姓,天下穷人更穷,富有者愈富,却并不多交赋税,新朝只会更穷。
钱魏第一个站出来,“君上此举不妥,商贾地位低下自有低下的道理,若是提高他们的地位,让那些铜臭满身之人有机会插手运作,难保不会出现贪污渎职之辈,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乔运昌附和老师的话,在朝为官的钱魏学生不少,都站出来反对。
傅绫罗这把火烧的不是百姓,是士族的地位。
士农工商,商贾居末,往后商贾的地位却要高上不少,这对士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都觉得,傅绫罗一个女娘,这是瞎胡来。
傅绫罗不予反驳,只说了自己的第二把火,直接烧到了士族身上。
纪氏没有直系,可废分封也不是什么容易推进的事情,会伤害一大批武官和士族的利益。
傅绫罗下令,士族可用一半家财换得各地列侯名额,掌管九州郡县事务。
同时,墨麟卫更名监察司,负责检查各地政令推行,若有违反国律者,定斩不赦。
钱魏脸色变黑。
朝中与世家有关的官员和纪氏宗正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士族的机遇。
只要他们能有把握让监察司不逮着把柄,那往后世家就能如同原本的封王一样,掌控各州。
除了被剥夺了监察权去的御史台,所有官员对此接受都非常良好。
世家早被殷氏打压得不成样子,如今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付出一定财富,就能有重新起来的机会,只要有些底蕴的世家就会愿意。
至于献出的这部分财帛,用来充盈国库,有了钱,各种政令就都能推进下去,九卿也没了反对的余地。
墨麟卫的威名,现在众人也差不多知道些了,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女子九流,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墨麟卫渗入不了。
由墨麟卫来监察,也不怕世家会成为新的藩王,割据一方,大家各有所得。
第三把火,傅绫罗则烧到了文人身上。
新朝元年,在登基仪式后,会大开恩科,往后科举不舍门槛,两年一次,选拔优秀人才进入京都和各郡县。
朝堂上如今还有职位空着,没有合适的人来担起官职,傅绫罗和纪忱江都没急着从现有的官员里选拔人来担任。
能者任之,这是新朝的规矩。
没有能人?天底下聪明人多得是。
也让京都和南地的官员们心里清楚,不管你们私下里怎么盘算,想要功名利禄,就得有本事,没本事你那是做梦。
傅绫罗这个出场,把文武百官给烧哑了,这女君……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好对付啊!
士农工商,世家寒门,三把火下去,她全烧了个透彻。
“入住宫闱之前,我不会经常上朝,若各位爱卿有什么想要禀报的,可以让殿前司带话到别庄。”傅绫罗始终都是跟纪忱江迥异的温柔。
“若有良策,本君必有重赏,自然,若有人觉得本君的政令只是玩笑,到了人头落地的时候,不必求到别庄,来碍本君的眼。”
“各位爱卿可都记住了?”
纪忱江第一个点头,“我记下了,回头谁不老实,我来处置。”
官员们:“……”
钱魏等人心里却愈发沉重,不怕美人有颜色,只怕美人还有心计。
新君都被她操控在手里,连纪氏的子嗣新君都能说不要就不要,长此以往下去,这新朝还会姓纪吗?
哦,也有可能,毕竟傅绫罗只有安乐公主一个子嗣,大皇子纪贤均也不是皇家血脉。
往后,大凌即将变成女圣的天下吗?
可能是傅绫罗长得太娇软可欺,也可能是习惯了男尊女卑的京都儿郎们不甘心的挣扎。
钱魏避开南地官员,带着九卿各令丞,没过几日就拦住了纪忱江劝谏。
他们不会在这风口浪尖直言傅绫罗的不是,那是找死。
“陛下,子嗣传承自古天经地义,皇家子嗣不只事关您的皇位,还事关天下安定,如今您只有一个义子,一个公主,子嗣太稀薄了些。”
“您服用避子汤药,是为了君上安危着想,臣等建议,陛下还是广纳后宫,也是替君上分忧啊陛下!”
“臣等对君上绝无不敬之意,只是子嗣传承重于泰山,若传出去您服用避子汤的消息,只怕天下都会嗤笑女君,孰轻孰重,还望陛下三思!”
他们都不说新君的脸面了,反正这新君也不要脸,那你既然喜欢傅绫罗,总得在乎女君的颜面吧?
纪忱江就知道这群人不会消停,但没成想他们能想出替他们家阿棠说话的法子来。
他沉吟,“有道理,是不能叫女君丢了脸面。”
阿棠最要脸,如果民间传出去她不好的消息,叫她知道了,她可能不会生气,绝对要折腾他。
他冲着来劝谏的官员道:“朕知道孰轻孰重,此事朕会慎重考虑,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你们放心吧!”
他突然想到,不只是文武百官还不清楚阿棠的分量,天下百姓也不知道,如此不好。
钱魏:“……”
他心窝子有些哆嗦,怎么听这话,他就那么不放心呢!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有错。
四月底,祝阿孃带着王夫人、祈夫人等南地官员家眷抵达京都。
祝阿孃与傅绫罗一起住在别庄,替傅绫罗充当娘家人,陪她待嫁。
皇庭之中,各处都已按照傅绫罗的意思修缮好,完全没有了原本殷氏在时的奢靡,反倒增加了几分南地的精巧雅致,令新君和女君随时可入住皇庭。
皇庭内发出昭告,六月初八,上上大吉之日,宜嫁娶,宜搬迁,双圣登基仪式和新婚大典于这日举办。
流水一样的礼物从各地送入京都,朝廷还特地邀请了各地德高望重的权贵和士农工商各界人士,入京见证典礼。
太常寺以不符合规矩,人多容易出乱子为由,谏言了无数次,止于五月中班师回朝的纪家军驻扎京都。
周奇带着纪家军,从京城十里外一直驻守到皇庭里,足足万人。
加上铜甲卫、墨麟卫和禁卫军,就算人再多,也不怕出岔子。
别说百姓了,就是权贵们和文武百官,也都没见过双圣临朝的大场面,都有些好奇。
京都客栈和酒楼在五月底就都被预订一空,甚至有人出高价,只为了在酒楼门前的空地上站一站,叫商贾和百姓们乐开了花,没口子地赞双圣的好。
六月初八,万人空巷,举国同欢。
傅绫罗今日并未跟新嫁娘一样佩戴珠帘,手拿却扇,甚至没有着新嫁绿衣。
她跟纪忱江一样,都是一身金红相间的龙袍。
只在龙袍前的蔽膝绶带是绿色,其上金色祥云纹托起五爪金龙,格外显眼。
凤冠霞帔也被改成了凤纹通天冠和龙纹披帛,待得全福夫人替傅绫罗梳完头,绾起发,穿好衣衫,全福夫人都被傅绫罗浑身的气势给惊住了。
她跟祝阿孃感叹:“乖乖,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娘,君上不愧是女圣,怕不是真神女下凡历劫来了?”
祝阿孃看着傅华嬴小心翼翼将傅绫罗背起来,跟着往外走,笑得眉不见眼,“说不准就是呢。”
不过这小神女的劫难啊,从十岁那年就渡完了,往后就都是享福来了。
傅华嬴在门口候着,看到气势非凡的阿姊,眼眶也有些滚烫。
他前些时日在别庄见到阿姊,仿佛间似是见到了大伯,傅翟就总是那么温和,可眸底确是叫人信服的强大。
在战场上厮杀过后,累了的时候,傅华嬴总免不了想起来,偶尔也会将他托起来放在脖子上的大伯。
也是后头被摔打久了,傅华嬴成长起来,才肯承认,其实他一直都有点嫉妒被大伯永远宠在掌心的阿姊。
不像他,阿爹不似阿爹,只会任由兄姊欺负他,阿娘不似阿娘,只会将傅家的东西往陈家搬。
所以被过继后他其实偷偷欢喜,一边愧疚抢占了傅绫罗的东西,一边为自己也能成为傅翟的儿子而得意,害阿姊寄居王府。
他想要做得好一些,要比傅绫罗更坚强,要跟傅翟一样,护着阿姊。
可越是想要做好,他就越明白自己的软弱,甚至不知不觉中成了傅威夫妇的帮手,让阿姊一次次失望难过。
现在,祖父祖母死了,傅威也死了,陈氏也不再是傅家妇,阿姊也要出嫁,成为纪家妇,傅家只剩他顶立门户。
他竟然不怨,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就好似战场上的厮杀能换来军功,这天底下所有的好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傅家害了杨婉,抢了阿姊的一切,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也是他傅华嬴该受着的报应。
往后,傅家的香火他来继承,傅家人身死的罪孽,他也要担着,他不会让任何人再有理由以此欺负阿姊。
阿姊只需要平安喜乐就好。
“阿姊,我会跟周大将军一起回南地,等我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或者阿姊需要我的时候,我再到你面前来。”
将傅绫罗背到十六台的龙辇前,傅华嬴跪地,仰头看着傅绫罗,“我是你的阿弟,是傅翟的儿子,永远都是,我记得阿姊的话,不会丢了阿爹的脸面。”
傅绫罗眼眶微微泛红,“好,我信你,去吧。”
傅华嬴能如此懂事,阿爹也后继有人,她也即将携一双儿女成为天下之主,与那个男人携手并肩,阿爹和阿娘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从她决定要留在纪忱江身边的那日开始,一切就都比她预料之中更好。
她噙着盈盈一层晶莹,让宁音放下龙辇的明黄帘子。
以丝绵云锦纱隐隐绰绰覆盖的龙辇宽阔舒适,座位是软塌,纪云熙和宁音带着女卫煮水烧茶,伺候她吃点心。
都知道女君给陛下准备了惊喜,谁都不敢让她饿一天。
这样大的龙辇本应该用马来拉,可是怕人多马会出事,换成了人抬,要足足十六人抬,即便有一两个出了问题,旁边立刻就会有人补上。
傅绫罗刚坐下,龙辇就非常干脆利落地被抬了起来。
抬起来的非常平稳,周围旁观的百姓也都很安分,按理说,不该有任何意外。
可披挂了红金流苏的龙辇刚被抬起,傅绫罗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好像还有人在喊御史丞和陛下?
傅绫罗心里有些不安稳,这一日她可不想出现任何不吉利的事情,她看向纪云熙。
“云熙阿姊,你出去看看,若是有什么意外,先压下去,等到大典之后再说,别惊到百姓。”
纪云熙立刻起身,眸底满满都是煞气,卫明那傻子干什么呢?
怎么能叫这么大的日子出现意外!
她气势汹汹往外走,今儿个若是谁敢捣乱,回头不扒了对方和卫明的皮,她跟卫明姓!
外头卫明猛地打了个喷嚏:圣人作死,谁瞎了眼骂他呢?
他揉揉鼻子抬起头,就见纪云熙皮笑肉不笑探出头来:好的,知道是谁了。
他笑吟吟看着纪云熙出来,四下扫视一眼,然后看着最前面那道同样身穿红金双色龙袍的身影,目瞪口呆。
她那个不要脸的堂弟……是在给女君抬龙辇?
在自己成亲这一天?!
“云熙阿姊?”宁音见纪云熙迟迟没动静,也从龙辇内站出来,跟着也傻眼了。
过了好一会儿,俩人面面相觑,都没吭声,在同样震惊的百官和百姓们傻眼的时候,安静进了龙辇。
纪云熙:“君上,外头没出什么事儿,一切都很好。”
然后,外头人可能反应过来了,百姓们纷纷跪地——
“圣人万福,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君万福,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音:“……嗯,百姓们也很正常,君上只管安稳坐着就是了,外头有陛下呢。”
傅绫罗靠在软垫上,吃着点心,看俩人这挤眉弄眼的模样,就知道外头一定有情况。
不过,看起来应该不是坏事。
她了然,“是不是长舟又出幺蛾子了?”
纪云熙和宁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女君对陛下还是了解的。
只是还不等她们回答,外头就传来钱魏悲愤的声音,“陛下——唔!”
傅绫罗挑眉,这是被人把嘴给捂住了?
看样子,纪忱江折腾的事儿还真不小,能把钱魏嗓子都气劈叉了。
卫明在一旁利落捂着御史丞的嘴,将人拖到一旁,低低快速道:“您和一部分大臣不是让陛下思量孰轻孰重吗?陛下让我告诉您,过了今日,整个大凌上下都会知道君上的分量。”
钱魏:“……”
其他京都官员:“……”
有没有可能,他们提醒的时候,不是这个意思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所有人都看到了,别说踹轿子射箭的下马威,那明显是不可能的。
大凌天子,亲自为自己的妻子抬轿,亲手扛起了绫罗女君,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女君才是九五之尊。
这一出,也让所有权贵和官员,都歇了往皇庭里凑的心思。
就特娘离谱,这还有什么凑的必要?
他们是不是该担心一下,哪天陛下伺候的不好,叫君上给踹出宫去呢?
“咱们……是不是得给君上寻摸几个会伺候人的儿郎了?”乔运昌悲伤问道。
他只是调侃,也是自嘲,往后这天下,女娘和儿郎的地位,可真是要翻天咯。
卫明瞪大眼看他,“不怕死你试试,陛下亲口说过,他一个顶十个,不需要旁人。”
众人:“……”懂了,大凌,迟早要完!
*
纪忱江光明正大,从别庄将自家媳妇一路抬到皇庭中门前,甚至一路将龙辇抬到勤政轩前的白玉广场上,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他就是要让众人知道,他媳妇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娘。
傅绫罗从龙辇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纪忱江,从他站的位置,很快就发现了他也是轿夫的事实。
她微微瞪大了眼,紧紧攥着手指,好悬才压住了神色,没露出异样。
只是在纪忱江过来抬手扶她的时候,她还是偷偷瞪了他一眼,唇角不懂,小声说他,“御史台好些言官年纪不小了,这要是气出人命来,多不吉利呀。”
纪忱江嘿嘿笑,“没事儿,卫明已经请了神医准备着,太医署也都备着人参呢,就是气死也得死到明天去。”
就站在旁边的王府丞和祈太尉:“……”
他们看了眼摇摇欲坠的钱魏,眼神里带着同款怜悯,啧啧,这还没见着巴掌印儿呢,以后习惯就好了。
南地官员们,大都这么想,脸上都有些得意,他们可都是见过世面的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今儿个的大场面还不止此一个。
登基仪式,首先要祭祀天地宗庙,因为同时是大婚的缘故,牌位都已经请到了广场最上端。
由傅绫罗和纪忱江拈香跪拜,一拜天地,二拜纪氏先祖,而后夫妻对拜,洞房一步取消,变成接受百官和权贵、士农工商等人的朝拜。
纪忱江扶着傅绫罗一步步踏上九十九层白玉台阶,等站到牌位面前,纪忱江刚要扶着傅绫罗下跪,就被傅绫罗拉住了。
他有些诧异看向傅绫罗,“阿棠?”
傅绫罗笑着看他,本就是天香国色容颜,今日她盛装打扮,笑起来,惊得好些离得近的宫奴目光都直了。
纪忱江自然也是惊艳的,他目光灼灼看着傅绫罗笑着请出天授玉玺,请宗正上前。
宗正一脸喜色拿出明黄圣旨,大声在所有人面前念出加盖了天授玉玺的女君旨意。
辞藻并不是很华丽,甚至能称得上有些白话。
傅绫罗思忖了良久,甚至亲自去请示过吴远臣,还拜访了好些老百姓,才写出了这样一道圣旨,只为了让天下人都听得懂。
“大凌初立,天授入梦,托傅氏绫罗送还玉玺,归于天下之主……天命有感,特为证道,赐下天授玉玺玉材冕冠,由傅氏女进献……为贺天下定,天道降喜,天下同欢忝沐眷私,以五之巅,九五同尊!”
宗正说完,所有人都懂了,意思是,老天爷归还本该属于纪家的天授玉玺,这是天命所归。
为了证明真伪,老天爷还特地赐下跟天授玉玺一样材料的新圣通天冠,由绫罗女君亲自献上。
老天爷高兴自家亲儿子登基,为了让天下人一起同欢,特地赏赐了个宝贝,让天下都能明白,女君和新圣都是九五之尊。
可在场听到的人都不大明白,这个五中巅峰到底是啥宝贝?
傅绫罗在纪忱江惊喜的目光中,从宁音手中接过龙形镂空通天冠,那玉石是她特地令人遍寻了几个月,与天授玉玺同色的上等玉石。
戴好冕冠,傅绫罗还为他换上红金色的天河带。
如此,纪忱江那身龙袍才算是真正齐整。
就在此时,原本还跟钱魏很有话说的宗正,咧开嘴止不住笑,哪怕嗓子大喊的有些哑了,还是以最大的声音道——
“绫罗女君得天授入梦,与君同乐,已有孕一月余,特为新君贺喜!”
众人再次傻眼,好家伙,两口子加一双儿女再加上肚子里这个……可不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五个人?!
钱魏眼神立刻亮了,头也不晕,胸口也不闷了,女君刚登基就有喜,他还有什么好晕的!
他第一次积极带头,带着所有人下跪恭贺——
“贺新君登基,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女君登基,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下子,再无人觉得新君为女君抬轿有些贬低自己了,也绝对不会有人觉得新君威严有损。
自家媳妇怀了身子还没稳,这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天子啊,新君抬轿子怎么了?
新君就是自个儿背媳妇上台阶那也是应该的!
谁家有孕的媳妇不小心些啊。
“阿棠……”纪忱江也傻了,瞪着傅绫罗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他死死捏着垂到胸前的天河带,激动地眼圈泛红,嗓子眼干涩到说不出话来。
傅绫罗笑着拉他,“我知道你会将我捧起来,可我也不想让你被人踩在脚下,你给我的惊喜我很喜欢,也想还你同样的情意。”
鸳鸯交颈,是温柔交缠,白首不相离,且得互相执手。
纪忱江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娇惯过,她为人妻,该给他这样的宠爱。
上次她有孕,他始终没在身边,那她就陪着他,一起孕育个孩儿。
她从不想做只被娇宠的女娘,她想要让这人与她一样,也尝一尝被偏爱的滋味儿。
她看了眼宗正。
宗正赶忙提醒,“一拜天地——”
纪忱江咬了咬舌尖,深深看傅绫罗一眼,紧紧攥住她的手,小心扶着傅绫罗跪在软垫上,与他一起拜下去。
他不信神佛,今日却以最虔诚的态度拜下去,祈求天地,让阿棠和他都能长命百岁,死生契阔。
“二拜高堂!”
傅绫罗额头抵在手背上,心里终于放下了曾经对杨婉那份说不出口的怨意。
阿娘,我也遇到了自己爱的人,明白了你的苦,我也想与他死生契阔,再不分开。
愿你和阿爹,也能永不相离。
“夫妻对拜!”
纪忱江和傅绫罗起身转换姿势时,四目相对,无数话都藏在深深情思里,以目光倾诉。
阿棠,我不会再叫你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跪在彼此面前,胶着着情意,额头轻轻相碰。
长舟,我再不想离开,你在的地方,就是天高海阔。
“礼成——”
“奏乐鸣钟!”
“朝拜双圣!”
清脆婉转的笛声,悠扬深长的钟鼎声,雄浑嘹亮的朝拜声,谱成了一曲喜乐,声扬皇庭内外。
很快,皇庭外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贺喜,山呼海啸,响彻京都,惊起山林中鸟雀无数,叽叽喳喳将喜乐传向九州。
纪忱江和傅绫罗始终手牵着手,二人进入勤政轩,坐在乔安亲自盯着打造的龙凤吉祥龙椅上,听着外头的声音。
他们中间,贤均和长悦挤挤挨挨,手里都捏着糖果,嘻嘻哈哈吃个不停。
殿外热闹,殿内也是热闹得紧,傅绫罗和纪忱江都笑得特别灿烂。
这,大概就是他们一直以来想要的烟火人间吧?
真好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