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读书不易,能有再进一步的机会,谁也不愿错过。
共六位童生,无一不接受了季先生的提议。
季先生甚为欣慰,叮嘱道:“去了府学亦不可懈怠,不出意外你们会在后年八月参加院试,为师希望你们都能榜上有名。”
“府学是有学舍的,被褥和衣袍都由那边统一提供,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府城路远,回来一趟可不容易。”
苏源等人感受到季先生潜藏的关切,心口微暖,齐齐作揖:“是,先生。”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你们在私塾的最后一日。”
几人神色动容,又听季先生告诫几句,方垂首退出书房。
待走出几步,苏青云看了眼两旁:“不若明日我们一同出发,路上也有个照应。”
苏源和方东正有此意,其余三人也都赶忙应了。
这时,一位同窗打开话匣子,喋喋不休道:“原本我觉得季先生教得很好,并不打算去府学,可我爹说府学的教授大多是进士出身,教学经验丰富,我这才应下,唉唉,实在是......”
欲言又止,大家都听明白了。
其实不仅这位同窗,大多数人都抱有这种想法。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们的目标是院试,甚至是乡试、会试,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杨河镇这个小地方。
季先生是他们的启蒙恩师,是他们由衷感激的人,日后如有所成,也定会回乡拜谢。
一时的离别,也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见。
苏源暗忖,目光又在周遭的一草一木上流连。
他在这里度过一年多的时间,虽与同窗有过龃龉,但更多是美好的回忆。
同时,这地方也是他科举的起点。
方东敏锐地觉察到他的留恋,劝慰道:“日后若有机会,咱们可以回来见一见先生。”
苏源颔首,嘴角流露出浅淡笑意:“说的也是,不过眼下咱们有个问题。”
方东听出他语气里的促狭,不明所以:“问题?”
苏源指了指甲班的方向,低声说:“唐兄要是知道咱们将要去府学,一定会炸。”
方东呆住。
事实证明,苏源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当他俩用委婉的口吻将此事告知唐胤,唐胤手中的毛笔啪叽落在桌上,在崭新的宣纸上留下大片墨痕。
唐胤迟缓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好友:“……你们再说一遍,我方才没听清。”
苏源硬着头皮重复一遍,觑着唐胤的神色。
他瞧得分明,那双眼里的光在一瞬间熄灭了。
唐胤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有气无力,气若游丝:“所以说,我辛辛苦苦考入甲班,还没和你们一起上几天课,你们又要走了,又要留我一人在这地方?”
“唐兄冷静!冷静!”方东连忙上前顺气,循循善诱道,“虽说咱们三人分隔两地,可不是还有休沐日吗,只要我们有空就一定会回来。”
方东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证,苏源不甘落后,义正言辞道:“唐兄且安心备考,咱们的兄弟情谊并不会因距离而生变,待明年唐兄考上童生,你我府学相聚!”
唐胤拍开两人的爪子,哼哼说:“你们净忽悠我。”
先是忽悠他升入乙班,紧接着又忽悠他升入甲班。
现在好了,直接忽悠他去府学读书。
这两个大忽悠!
苏源摸摸鼻子,讪然一笑,以上言论确实有画饼的嫌疑,可都是肺腑之言,有目标才有冲劲不是。
方东亦讷讷不言,自觉理亏。
却见唐胤将宣纸揉吧揉吧,塞进桌肚里,没好气地道:“行了,我知事出有因,你们也不必自责,我拼命背书练题,还有你们去府学读书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
二人齐刷刷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唐兄高见。”
唐胤双手抱臂,也看开了:“反正我家有马车,去府城不过两个时辰,隔三两个月去找你们也不是不行,叙叙旧解解惑。”
方东松一口气,正是因为他们是好友,才担心唐胤心中生恼:“唐兄若遇疑窦,也可向季先生询问,别看先生他整日肃着个脸,其实他很喜欢学生向他提问。”
唐胤表示已知晓,挠挠头说:“行了不谈这个,我想再作一篇文章,你们帮我看看。”
左右也是最后一次,能吸取多少经验就吸取多少罢。
苏源一拢宽袖,抬手示意:“唐兄请。”
唐胤是个纯粹的乐天派,凡事说过去撂过去,既成定局,只能笑着接受。
遂取来镇纸压平宣纸,执笔蘸墨,伏案书写起来。
中午苏源特地回家一趟,拿了四盒蛋黄酥。
原本他是准备唐胤方东一人一盒,思及离别在即,又急需顺毛唐胤,就从自己的口粮里分出两盒。
唐胤收到两盒蛋黄酥,果真喜上眉梢,那点淡淡的离别伤怀霎时散得无影无踪。
也不顾午饭吃到撑肠拄腹,捻起一块塞进口中,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吃!”
方东只浅尝一块,打算回家和他娘一同分享。
在私塾的最后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同窗们也都得知了苏源等人即将离开的消息,不舍的同时又很后悔。
当初流言四起,他们因成见与苏源起了生疏,即便后来尽力弥补,帮忙澄清改姓一事,但隔阂到底是存在的,始终不如原先那般随意亲近。
他们还想着,反正日子还早,总有原谅他们的那天。
可现在,他们好像等不来这一刻了。
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竟当场掩面痛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毫无读书人的矜持清正可言。
苏源哭笑不得,直说日后还会相见,好容易才从包围圈里挤出来,逃也似的跑出甲班。
回到家中,苏慧兰早早给他收拾好了行李,书箱塞得满满当当不说,还包了一个超大的包袱。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头塞银子,嘴里念道:“府城啥东西都贵,吃吃喝喝也是要钱的,你别省着,吃不饱哪来的力气读书,饿瘦了娘可会生气。”
苏源好声好气:“我知道了娘,您看我现在身体不是很好吗?”
苏慧兰还真由上至下打量一番:“你现在啥样娘都记住了。”
苏源扶额,只好答应,将最后一本书艰难挤进书箱的缝隙里,仿佛话痨版唐胤附体:“娘您可别光说我,我这一去起码半年,甚至更久,若无意外要到年底才回来,您别只顾着铺子,不顾身体……”
翻来覆去不过是些关切的话语,苏慧兰却丁点儿不耐烦都没有,全程笑呵呵。
晚上从自习室出来,苏源仰面躺在**,盯着房梁,久久难入眠。
脑袋里胡思乱想,想明日之后就见不到亲人好友,想前往府学后的规划。
越想越精神,压根睡不着。
苏源只好默背起文章,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天色将晓时又被苏慧兰叫醒。
边打哈欠边吃饭,刚放下筷子方东就来了。
和苏源一样,他也是一个书箱一个包袱,瞧着挺沉。
把大件小件搬上牛车,又同亲人道别,六人依次坐上牛车。
赶车的大爷一甩鞭子,两辆牛车缓慢朝府城驶去。
苏慧兰伫立在门口,直到牛车变成一个小黑点,仍不舍离去。
刘兰心纵使心中不舍,但眼下生意更要紧,只好劝起苏慧兰:“源哥儿又不是不回来了,他们也有休沐的,很快娘俩就能再见了。”
这可是源哥儿头一回离家,当然参加府试的那几日不算,作为老母亲,苏慧兰如何放得下心。
刘兰心只好使出杀手锏:“源哥儿在府城开销可大,你可得加把劲多赚点银子,不仅读书,日后还要给源哥儿娶媳妇呢。”
一提到读书娶媳妇,苏慧兰立刻来了精神。
一抹眼角,精神抖擞地回了屋,静待客人上门。
这边苏慧兰很快整理好情绪,应付客人忙进忙出,那边的苏源却不太好受。
骄阳似火,牛车又没个棚顶遮日,炙烤得苏源面皮火辣辣疼,衣袍更是滚烫。
实在遭不住了,他直接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外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直接兜头盖上。
眼前一暗,光线也被阻挡在外。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依样画葫芦。
这般奇异的造型,惹得一路上不少人侧目。
午饭也是在路上解决的,大爷担心牛热死,中途还歇了片刻,等抵达府学,已是未时初。
出示了童生证明,以及季先生的推荐文书,守门的小童再三确认,这才放行。
自有专人引他们六人前往学舍,途径一片白墙青瓦的建筑,苏源听到朗朗读书声,以及教谕抑扬顿挫的讲解声。
负责引路的王教谕解释说:“这里是学子们平日里上课的地方。”
苏源秒懂,这不就是教学楼嘛。
一行人背着书箱拎着包袱,几乎是负重前行,于一盏茶后抵达学舍。
学舍是两人一间,内部陈设简单,每人只一张床,一套桌椅,以及半人高的柜子,用来放衣物。
六人初来乍到,分到的学舍是三间挨在一起的,苏源自然和方东住同一间。
将书箱和包袱卸下,苏源有种浑身脱力的错觉,靠在椅子上半天没动弹。
方东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了个水壶:“先喝点水,缓一缓咱们再去领被褥和学子服。”
苏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一言不发牛饮五杯水,捏着茶杯吐出一口浊气。
稍歇片刻,苏源起身,一整衣袍:“走吧,早些把东西领回来。”
两人又叫上同伴,一道领了被褥和学子服。
恰逢休息时间,几人手里提着怀里抱着,又身着常服,显然是新来的。
大家只瞥了一眼,就各做各的事了。
与其有那个闲工夫观摩新人,还不如趁这时间多刷几道题,免得考核中被后来者踩下去。
“钱教谕怎么布置这么简单的课业,这不是拿我们逗趣吗,咱们都在准备院试了,他还留给我们府试级别的题,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说话那人背对着苏源,不难听出情绪的激烈:“教谕每个月都有考核,他这样低的水平,为何还能继续留在这里?!”
苏源听着有些耳熟,却未深究亭子里的人是谁,同方东讨论着府学里的建筑与与风景。
“好了黄兄,钱教谕只是顾及到那几位刚来的学子,你才思敏捷,学习进度快,也得体谅体谅旁人。”
黄兄……
苏源脑中飞快掠过一道光,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又扭头朝亭子里看过去。
恰好黄兄对面的人站起身,两人眼睛甫一对上,皆是一惊。
府试时见梁盛,他还不似这般瘦削,两颊的肉都快掉光了,衬得本就不小的眼睛更大了,整个人都阴森森的,毫无男主气概。
苏源颇为意外,看来云秀的离世给他的打击很大。
梁盛则是惊惧。
他没想到苏源也来府学读书了,原本这里的人就因他的身份对他多有疏远,要是知道他和嫡兄同处一个屋檐下,那还不整日对他冷嘲热讽?
四目相对,火光电石间,彼此都看出了对方所想。
梁盛温和的表象瞬间破功,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苏源,格外瘆人。
眼神能杀人,苏源早被他千刀万剐了。
苏源淡定收回目光,像是只和一个陌生人意外对视,与同伴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怎么了?”黄玉注意到梁盛一直望着他背后,也转过头,什么都没看到,“看什么呢?”
梁盛掐了掐掌心,刺痛让他勉强压下剧烈的心跳,摇头说:“没有,咱们继续做题吧。”
黄玉撇了撇嘴,这些题在他眼里就是小儿科,态度很是随意:“早晚要把钱教谕撵出府学,他这样的人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话虽难听,却不无道理。
梁盛下意识探了探宽袖,入手沉甸甸的,如同他的心情。
黄玉还在那嘀咕,他眉宇间飞快闪过烦躁,耐着性子:“黄兄咱们快做题吧,晚上还要背书呢。”
黄玉不高兴了,直接丢了毛笔:“我不写了,你写吧,写完给我借鉴借鉴。”
梁盛挤出一抹笑,他爹官位不如黄玉的爹高,他得罪不起,只能忍耐:“好,黄兄稍等片刻就好。”
黄玉翘起二郎腿,咔嚓咔嚓嗑瓜子,半点不在意梁盛:“赶明儿休沐了我可得去春杏楼走一遭,上次跟小桃红说好了,下次还点她的。”
梁盛低头,掩下眼底的嫌恶,于噪声中艰难做题。
……
苏源并未跟人提起遇到梁盛的事,把被褥铺好,将崭新的学子服过了遍清水,晾在外面的木架上。
这是他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新衣服拿回家,一定要洗过再上身。
收拾妥当,又把府学里里外外能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熟悉熟悉环境,以防走错道。
一通折腾下来,夕阳已落幕。
苏源几个相熟的结伴去饭堂打饭,填饱肚子各回各屋。
关上门,点了油灯,苏源惊觉他没了私人空间,日后进入自习室的机会将大大减少。
同方东说话时,苏源分出心神思考此事,直至熄了灯躺到**,他才想开。
左右如今自习室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无甚差距,他之前在家里钻进自习室一是为了挑灯夜读,二是为了避开苏慧兰的念叨。
若是他娘晓得他每晚亥时才入睡,得唠叨死他。
现在他身边就有个卷王,熬夜苦读不过寻常事,他就跟着一起卷好了。
反正两人的学习计划表几乎是同步的。
苏源翻了个身,勾起嘴角,阖眸睡去。
翌日,两人先后起身。
在府学必须着统一学子服,蓝白配色,穿着很是精神。
更衣完毕苏源推开窗子,在窗边做了套健身运动,又急忙背着挎包奔赴课室。
府学的课室与私塾大不相同,并非按照甲乙丙丁这样的等级分类,而是一个科目一个课室。
府学共有近二百位学生,各自的课表并非完全相同,十分巧妙地避开了人之多,一个课室待不下的尴尬局面。
就比如苏源和方东,一天四堂课里只有一堂课在同一个课室,其余三堂课都是分开的。
目送着方东进入第一间课室,苏源吃完最后一口饼,锤两下胸口才艰难咽下,心中腹诽饭堂的饼可以和后世食堂里的包子相媲美,一边照着课表上的课程一间间寻摸过去。
课室门口都挂有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课程的名字,字迹恣意狷狂,据说是知府大人亲笔书写。
苏源在心里赞一句林璋的书法之妙,将课室排列记在心里,终于在回廊尽头找到自己的课室。
刚踏入课室,就听见一道尖锐的质问:“真不知你还有什么脸面再留在府学继续考科举,你那姨娘可是犯妇,被知府大人亲自下令处以绞刑,你若真有自知之明,就该主动离开府学,回家做你的县令爱子。”
苏源脚步一滞,贴着墙选了个最靠墙的位置坐下,降低存在感,翻开书本作全神贯注状,耳朵却悄然竖了起来。
梁盛被几个比他高了一头的少年人团团围住,犹如落入虎群的鹿,一眼望去,战斗力几乎为零。
他神色隐忍,颤着声音说:“靖朝律法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代以内无犯法之男,三代以内无再嫁之女便可参加科举,我家世清白,为何不能继续科考?”
话音落下,嗤笑声此起彼伏,听得梁盛涨红了脸。
“律法虽是如此,可你若真有良心,就不该再继续考下去,你那姨娘可是差点害得梁源……哦不对,是苏源不能科举。”
诸如此类的恶言恶语,梁盛这些日子已经听了不下百次。
一开始他还会与人争执,现在都已经麻木了,可前提是不提及云秀。
一语伤人,千刀搅腹便是如此。
他知道他娘做得不对,可要让他放弃科举,亦是做不到。
梁盛三岁起就被梁守海灌输科举为官的思想,已经将科举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他们的刁蛮要求,无异于要他的命。
两相为难,梁盛迟迟不曾开口。
为首的张渐鸿冷笑连连:“卑贱的庶出种子,狗苟蝇营的东西!”
这两句话,简直是把梁盛的脸面踩在脚下,狠狠□□。
梁盛再忍耐不住,动作闪电般迅疾,一拳打在张渐鸿的下巴上。
张渐鸿恰好在笑,一不留神咬了舌头,血腥味立时蔓延开来。
十一岁vs十七岁,战火一触即发。
围观的学子们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却没一个上前拉架。
张渐鸿一把拎起梁盛的衣襟,砂锅大的拳头眼看着就要落在梁盛脸上。
苏源眨眨眼,替梁盛点一排蜡,却无多余举动。
如今的梁盛可是众矢之的,他俩之间可隔着云秀这条人命,苏源不会出言制止,想必梁盛也不愿自己被苏源所救。
就在千钧一发的关头,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钱教谕怀里抱着一本书,脸拉得老长,一双眯眯眼环视一圈,语气显而易见的不悦。
“张渐鸿你把手给我松开,你们可都是童生,谁许你们在府学打架斗殴的?”
到底是慑于教谕可以适当体罚学生的特权,张渐鸿收了手,一抹嘴角,鲜血晕开。
钱教谕瞧在眼里,眉心狠狠一跳,态度更差了:“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座位上去,还有你,给我站到外面去!”
张渐鸿可不怕他,毕竟他爹是二位通判之一,放眼整个凤阳府,也就知府大人能压制他一二。
“梁盛呢?他怎么不出去?”
钱教谕正要说一视同仁,却见梁盛手指不动声色地拂过宽袖,眼皮一跳,到了嘴边的话打个弯:“就你们这架势,肯定是你们几个欺负的梁盛,他又有何错?”
张渐鸿龇牙一笑,一口牙都被血染红了,平添几分阴戾:“行,去就去。”
说罢带着几个围堵梁盛的人站了出去,一字排开,场面十分壮观。
钱教谕咽了咽口水,偷瞄一眼梁盛,见他低头收拾桌案,这才清清嗓子,开始讲课。
苏源百无聊赖,正拿手指卷着书角玩,刚好注意到钱教谕和梁盛的你来我往,短促眯了下眼,眸光微深。
一堂课姑且算作一个时辰,时间一到,钱教谕立刻停下,留了课业,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苏源整整两个小时没动弹,腰酸背痛,趁着课室里人多声杂,悄咪咪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下堂课在隔壁课室,苏源把书本塞进小挎包,起身准备离开,却觉察到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在身上。
不用想就知道来自哪一位,苏源眼皮都没抬,径自绕开梁盛,与方东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