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酒

第54章 忆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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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居里的一盏破损的灯笼换了新的,薛府的六个侍女被调走了,薛楚楚同白竹讲,明天一早再去选新的侍女,今晚诺大的云水居,除了执勤的侍卫经过两次,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薛楚楚把心里的恨意像往日一般压下去,看到天边的月亮升起,薛楚楚想了想,提着裙子出了云水居的殿门。

通往后花园的池塘里,还是只有微弱的亮光,薛楚楚抬头寻了几ᴊsɢ次,也没在哪棵树上见到什么人影。

薛楚楚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权当散步了。

九月十五日,一场秋雨朦胧而至,雨虽不大,但带来几缕寒风,小碗正在凉亭内看账册。

起初小碗也以为江知酌不过是有几个铺子,粗看下来,江知酌账下的生意往来,横跨了整个扬州,甚至连通了越州。

越州平定以后,百姓恢复了生产,一年前朝廷又重新征收了赋税,各路商人也开始有了动作,今年与苍赤的和亲,更是打开了东边对外贸易的大门。

小碗忍不住眯了眯眼,江知酌这动作也太大了,被人发现,定是要出大事。

本朝律法不许官员经商,更别说有爵位在身的京官和皇子。楚国各地的官员,家中旁系经商的也有,但都是一些交给信得过的其他家生子代为打理,不外乎是一点小生意、几个铺子也没人追究过。

小碗只粗翻了其中一本,时辰已经不早了,江知酌还没回府,小碗合上账册,想要归到书架上。

初十七在书房门口撑伞等小碗,小碗却忘了自己刚才从那里抽出来的账册,江知酌的书房实在太大,每个书架上的书也没分类装好。指尖划过各个书名,小碗突然理解了江知酌的用意。

江知酌带着几滴残雨回了沧海殿,小碗披着一色轻紫披风坐在廊子上,新搭的秋千落了雨,金黄色的银杏叶越落越多,有几片落在秋千上,有些鸠占鹊巢之意。

小碗伸手指了指,侍女们已经开始在各处檐下挂上灯笼,初十七没顺着小碗的指尖看,低身把小碗的披风拢了拢。

不知道是不是初十七故意的,小碗觉得呼吸都困难了,站起身,说:“回屋吧,就算不被冻坏了,也要被勒得喘不上气了。”

“筝安,”江知酌看到小碗的身影,快走几步追上去,“怎么这么冷还在院子里。以后晚了就别等我。”

“我没……”小碗话没说完,江知酌伸手把小碗的指头握在手心里,“知道了。”

双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小碗低着头,披风从胸腹裹着热气蔓延到脖颈上,小碗只觉得越来越热,闲着的右手松了松披风的带子。

“怎么了?”江知酌察觉到小碗的举动,“我来。”

江知酌低下头想帮小碗解开披风的带子,可小碗也低着头,江知酌根本看不见带子是怎么绑的,用一只手抬起小碗的下巴,凑近小碗的脖子。

小碗微仰着头,甚至能看见江知酌的一根根的发丝。

看到小碗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江知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小碗顿时把脸撇向一边。

耳尖又染了色,江知酌重新牵起小碗的手,淡声说:“走吧,进屋吃饭。”

江知酌这几天除了处理朝堂上的政事,还要分出精力处理越州官员的提拔任免,累得人都瘦了一圈,脸上有掩不住的疲色。

小碗不喜欢生人近身伺候,所以屋内只有他俩和初十七一人,看江知酌没什么胃口,小碗让初十七出去,挪了挪凳子坐在江知酌身边。

“做什么?”江知酌温温一笑,“吃哪个?我给你夹。”

小碗摇摇头,说:“明天我们回东宫吧,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嗯……是有一点,”江知酌拇指抚了抚小碗的脸颊,“过一阵就好了,身处其位,难免的,别挂心。”

小碗给江知酌夹菜,说:“那我伺候太子殿下用膳,沐浴完,给你放松一下好不好?”

江知酌挑眉笑了下,说很期待小碗给他如何放松。

两人关系虽然进了一步,但除了小碗对江知酌态度好了些,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昨晚甚至小碗非要背对江知酌侧身朝里睡,江知酌一晚上连个手都没拉上。

江知酌沐浴完,小碗已经换好寝衣,坐在床头看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见江知酌进来,小碗挪到里侧,拍拍自己刚坐着的位置,说:“躺这里。”

“十七,初十七,”小碗朝门口喊,“进来。”

江知酌和初十七都很莫名其妙,这个时候喊初十七干嘛。

“闭上眼睛,”小碗拍拍江知酌的胳膊,“十七会按跷,她给你按按头,我给你讲这本我在丹阳县一个老伯那里买的《民间鬼怪杂谈》。”

江知酌: ……?

小碗有点得意地说:“这本书你绝对没有看过,因为世间仅此一本,是老伯的父亲自己写的,仅此独本,让我买来了。里面有几个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我念给你听,你很快就能睡着。”

江知酌不忍心拒绝小碗的好意,只好闭上了眼睛。

初十七手法轻重有度,确实让江知酌感到有些驱散疲意,可小碗口里念的都是鬼怪蛇神,一会儿吓人,一会儿好笑,实在奇怪。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江知酌毫无睡意,忍无可忍,起身避开初十七,说:“将床帐放下来,你把烛火熄了就出去。”

“怎么样?”小碗期待地问,“放松没?”

江知酌拿过小碗手里的书,反手扔到床下,小碗“哎”了一声,就被江知酌一把压在**。

“不怎么样,”江知酌揉捏着小碗左边的耳尖,“我害怕鬼故事,怕是睡不着了今晚。”

“那……怎么办……,以前惊叶生病,我都讲这个给他,他不爱读书,就喜欢乱七八糟的,我……”小碗断断续续地说。

外间还亮着一盏烛灯,照得江知酌的面容不是很清晰,但江知酌眼神明亮,直直盯着身下的小碗,像是极有耐心地蹲守一个即将到嘴的猎物。

“我跟他一样?”江知酌拧着眉问,“他还是个小孩儿。”

“可你们只差一岁……”小碗转了转眼球,“你不喜欢听直说就是了,现在睡不着赖我做什么。”

“就赖你。”江知酌揉红了小碗的整个左耳朵,在如此暗的环境里不太明显。

“上次说要询问你的意见,”江知酌慢慢地说,“能亲一下吗?”

小碗下意识地摇摇头,片刻后,将头摇到右边不动了,被揉红的左耳展现在江知酌眼下,闭上了眼,没看到江知酌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耳朵还是脸颊,随你吧。

等了半天没等到江知酌的动作,小碗把头扭正,要睁眼看一下江知酌在干什么。

江知酌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轻捏住小碗的下巴,将头低下去。

不是浅尝而止,搅弄得小碗无法换气,只能笨拙的回应,小碗甚至能听到牙齿互相磕碰的声音。

即使不太适应,小碗也忍着没动,乖顺得和平时判若两人。

手掌覆在江知酌左肩,两人分开一段距离后,小碗在被江知酌笼罩的黑夜里,摸着一处问:“这儿还疼吗?”

“我不是提前问过你……”江知酌明显愣了一下,“还要给我来一下?”

小碗没出声,伸进江知酌的寝衣,轻轻摸了摸,左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疤了,只是那天伤得有点深,留下一条凹凸不平的伤痕。

“你总是做了圈套让我往里跳,”小碗在黑夜里轻声说,“即使当时没圈住,也能在以后的某个时刻,让我心甘情愿地回到那个时候改变当时的自己。”

江知酌注视小碗片刻,解开了对小碗的禁锢,翻身躺在床褥上,仰看着床顶的雕刻样式。

半晌,江知酌黯然地说:“你把我想得太厉害了,可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胸有成竹,甚至也没有信心能等到你回头看我一眼。我无数次想过的,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得到你的一分温情。我等了你很久,久到我已经习惯了,我总是担心这将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小碗突然觉得喉间很苦涩,可她明明早就忘了苦涩是什么滋味。小碗不确定地问:“很久,是多久?是三年前,你去落烛寺给四殿下求乙尘大师救治的时候?”

小碗想知道江知酌能最早对她动情的时刻,所以后来,江知酌又生硬地挤到小碗身边,跟她在石渔镇见了两面。最后又顺势让皇帝赐婚,把她从南疆拉回来。

不为人知偷偷惦念一个人多年,小碗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小碗从未为自己感到难过,偏在这一刻,为江知酌感到一股心酸。

小碗回想了下在离京前跟江知酌没有过交集,所以是一见钟情吗?小碗本来是不信这个的,可她现在相信江知酌的眼睛。

江知酌转头深深望了小碗一眼,喉咙里滚过一些话,又生生咽下去,云淡风轻般:“我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