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酌下朝后,看看时辰快午时了,便直奔金玉台,初十七站在厨房门口欠身行礼,江知酌进去的时候,小碗正在把刚做好的菜摆盘。
小碗在主厨的指导下,做出来的菜品还是勉强看得过去,毕竟是一对一指导,菜的数量和各种辅料调料都是主厨已经准备好的,出不了大错。
“怎么样?”小碗抬头问江知酌,“是不是看着没那么糟糕。”
跟小碗想的一样,江知酌格外捧场,一顿夸,小碗在厨艺上丢失的自信又在江知酌这里找回来了。
“其实当初我在御膳房还没进南书房的时候,也试过做菜的,不过只做了两次就被赶下来了,御厨们说我没天分,做的也根本不合格,”小碗把菜端给初十七,摆到屋里准备用晚饭,“我就说哪有一两次就否定别人的。他们说这样的菜品不能端到各宫娘娘和皇上面前,会连累他们一起被罚”
“后来呢?”江知酌问。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后来小碗没往御厨方面发展,成了往各宫各院送膳食的小宫女。
“后来他们叫我别浪费粮食,说御膳房的食材都挺贵的,”小碗低头洗手,江知酌给她递布巾,“我做的菜一道也送不出去,后来就只能赖在南书房了。”
江知酌牵着小碗往屋内走,小碗突然凑近江知酌,小声说:“其实我送出去了几次呢。”
江知酌看小碗神神秘秘的样子,已经猜到小碗曾经把她做的菜送到了哪里。
整个皇宫只有一个地方能收到小碗做的菜,还不出来骂人的,大约只有那里了。
“嗯,送哪里去了。”江知酌淡声问。
“你猜?”小碗摇摇江知酌的胳膊,又自己回答,“是冷宫啊,哈哈。”
江知酌点点头,小碗接着说:“下次你带我进宫,我要去看她。我现在的身份,见她不方便。以前在宫里做小宫女的时候,我几乎隔一天就溜进去一次。”
江知酌在廊上停住脚步,牵着小碗坐下,屋内只有白竹、初十七他们四人。江知酌挨着小碗坐下,面对面的把小碗的双手按在自己膝盖上,小碗抬眼看着江知酌,问他怎么了。
江知酌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开口道:“冷宫现在已经没人了,你师父她……”
小碗来不及考虑江知酌是怎么知道冷宫柳氏柳意就是教她武功的师父,江知酌查过她在宫里的动向,这不足为奇,小碗十六岁之前没出过宫里,她能去的总共就那点地方。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小碗的心头,小碗忍不住想要后退,想要站起来,江知酌手心覆着小碗的手背,小碗定了定,轻声问:“我师父去哪了?”
“你走后的一个月,柳氏便因病仙逝了。”江知酌看着小碗的眼睛,“我本想以后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
小碗嘴巴一扁,眼睛就红了,把脸扭到一边,吸了吸鼻子。
白竹给初十七一个眼神,两人就关上门,去门外守着了。
小碗咬着嘴里唇内侧的肉,憋得额角涨疼,可就是不落泪,看得江知酌心酸涩。
江知酌把小碗拉到腿上,摸着小碗的后脑勺说:“为难自己做什么,在我面前可以哭的。”
小碗吸吸鼻子说,没事。
江知酌没告诉小碗的是,柳意不是因病而亡,而是燕王被处决,柳意得知以后在冷宫里自戕的。
小碗只靠了江知酌一会儿,就起身整理了下仪容,小碗说:“是我不好,没能给师父送终。不过我不想哭,因为师父说我哭起来挺丑。”
“叫十七他们开门吧,”小碗在座位上坐好,“一会儿秋惊叶该来了,他晚上就走了,让他看到我刚才的样子,他该不放心了。”
小碗从没在秋惊叶面前哭过,连难过和不开心都甚少。秋惊叶和小碗刚去丹阳县第一年的的时候,秋惊叶没少哭哭啼啼,小碗不想过那种抱头痛哭的日子,更不愿意让秋惊叶觉得日子苦得没边。
所以即使秋惊叶是“戴罪之身”,也能在小碗的影响下,长成如今活泼又混不吝的样子。
“关着门干什么呢。大白天的。”秋惊叶在门外叩门,“何碗,是不是做的饭难吃又难看,羞得不敢见人了,没事儿,我今儿不嘲笑你。”
江知酌起身去开门,秋惊叶没想到江知酌也在里面,一时有些噎住了。
小碗没再表现出异常,三人如平常一般吃完了一顿饭,不同的是,小碗一直劝江知酌和秋惊叶少吃她做的菜,两人却几乎夹光了盘子。
小碗才不信自己突然厨神附体,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好莫名其妙。”
秋惊叶自有一套道理:“今日吃过阿姐做的菜,我去扬州这二十日里,定是吃什么都好吃。吃饱才能不想家。”
“你刚才回秋府同夫人道别,太傅和大哥在吗?”小碗问。
“没,不过大嫂在,”秋惊叶吃得有些饱,撑肘歪头支在桌子上同小碗说话,“大嫂非要跟过来,我没带她。”
小碗问:“为什么不带?大嫂没抱怨你吗?”
“我懒得送她回去呗,我下午还要去沧海殿拿账册,不顺路。”秋惊叶彻底放了筷子,“她抱怨的话我没听到,我一溜烟儿就跑回来了。”
“好吧,那用完饭,我们一同过去。”小碗说。
“要起风了,起风冷死了,估计等我回来, 就该下雪了,”秋惊叶看看天气,“你去做什么,在这里暖和着吧。”
“去转转嘛,银杏树叶该落了一大半了,”小碗看江知酌一眼,“顺便住一晚上。”
出府门时,秋风萧瑟吹得人骨头都凉,容词给他们准备了马车,三人准备出发同行沧海殿。
临行前,秋自白派人来喊江知酌去秋府一趟。江知酌看眼天气,耽误不得了,再过几刻,可能会下雨了,等他回来再去三人该被雨水打在半路。
“你们坐我的马车去沧海殿,”江知酌说,“我先去秋府,随后去跟你们汇合。”
江知酌的马车豪华又保暖,小碗安静得坐在里面。
她一会儿要等秋惊叶走了以后,去给张槿云上香。然后给柳意做一块牌位,一同供奉在祠堂里。
东宫不远处的街口,几名乔装打扮的江湖杀手看到江知酌的马车驶离东宫,便悄悄跟了上去。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另外两名男子已经在此地观察了几日,等的就是此刻。
马车很快停在了沧海殿的大门口,小碗进门时瞥见一抹转瞬即逝的人影。
“怎么了?”秋惊叶问。
“没事,”小碗把ᴊsɢ目光收回,“你拿完账册就走吧……”
小碗忽然心口有些莫名酸痛,小碗不动声色地稳了稳神,接着说:“出门在外,最紧要的是安全,账册和钱财乃身外之物。”
江知酌给秋惊叶的账册和公文,虽金额重多,也只是一些挂在别人名下的往来生意,就算账册丢了,对江知酌的影响也不太紧要。
“嗯,知道了,”秋惊叶接过话,“不用担心我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白竹在前面领着秋惊叶去书房,小碗慢几步跟在他们身后。
看着走在前面的秋惊叶的背影,小碗突然想叫秋惊叶留下,因为刚才她又有一瞬间的心慌。
“是因为没跟秋惊叶分开过吗?”小碗坐在廊上,微仰着头调息,心里想着,“但他总会长大,我是时候放手了。”
深秋的风卷着寒意袭向每一个人,小碗起身站起来,想要往屋内走。
“要找的人不在这里面,让兄弟们撤!”为首一人从房顶上向下传递消息。
他们已经在东宫蹲守了五六日,都没寻着合适的机会遇到江知酌。东宫侍卫众多,江知酌每日去上朝的路上也有官兵和金吾卫的巡逻。
本以为今日能在沧海殿截住江知酌,他们受淑妃之命,废了江知酌,至于是废胳膊还是腿,无所谓。反正如此一来,江知酌就不能跟江慕安争夺皇位了。
淑妃甚至觉得自己没要江知酌的命已经是格外仁慈,她始终觉得什么人就该走什么路,她想要得东西,别人不能来争。
这些杀手想撤,可有人不让他们撤,另外两个男子用石子打在几个杀手身边的瓦片上,发出“崩崩“的声响。
“屋顶有人!”小碗手指着一个方向,重云已经看到了身影,提剑追了上去。
几人见他们已然败露,为首一人索性下了令:“杀光院里的人,在此地等姓江的回来。”
冲江知酌来的,小碗眯了眯眼,前行两步把书房的门在外面锁上。
起风了。
小碗外衣风过掠动,冷眼看着院中陡然升起的肃杀气氛。
杀手瞬间涌出十几人,众人抽出尖刀,剑影骤闪。重云跨到小碗身前,急声说:“太子妃快跟我走,我护送您出府。”
刀锋互相磨砺的声音割开了空中的血腥味,家将和杀手各有损伤,不过家将到底比不过常年刀尖行走的杀手,院内很快罗列了遍地的鲜血和尸体。
“走不了了,”小碗拾起地上手柄上沾了血的刀,“人要杀我,横刀迎战才是保护自己的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