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魚

第245章 出使楚國

字體:16+-

楚國王都巨陽王宮內,一場專門為了迎接秦國來使舉辦的奢靡宴飲正在進行。

宮宴高台之上,年邁氣弱的楚王必須要宮侍跪在他背後做支撐他才能坐立在席子上不歪倒。

與暮氣沉沉的楚王不同的是,楚王後和楚太子則正值風華正茂,坐立在席間神態悠然,精氣十足。

一番歌舞祝禱之後,來自秦國的貴客向楚王獻上禮物。

一台長高寬皆三尺三寸黑底紅邊描金鳳翔天的漆盒被四位身穿彩衣的美麗宮女抬了上來。

此漆盒一出,頓時吸引了大殿所有人的目光。

漆盒雖然貴重,但在楚王宮和楚貴們家中十分常見,並不算稀罕,論吸引人,還不如抬著它的宮女有看頭。

嘖,聽說秦王滅了三晉,將三晉之美全數納入章台宮,看這些來楚的宮女姿色,傳言應該是真的了。

漆盒雖然不如人美,但這到底是秦國送來的禮物,而且這三尺三寸漆盒看著是大了些,卻也沒大到讓人瞠目的程度,竟是需要四位宮女來抬,而且看宮女的使力,似乎十分沉重的樣子。

殿中在坐的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認為這隻是一個普通的漆盒。

漆盒外表看著華美非常,還用金帛貼了楚國的神鳥鳳凰,但漆盒之內才應該是乾坤所在。

就連一直神情懨懨一看就在強撐的楚王都忍不住身體前探,好仔細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禮物。

韓國公主很滿意楚人們的反應,她揮揮手,讓宮女們退下,用繡著花鳥魚蟲的團扇拍了拍成蛟的胳膊,示意該他說話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成蛟輕咳一聲,噙著客氣的微笑跟楚王、楚王後和楚太子風度翩翩微微一禮,這才開口道:“此乃我秦國雲夢太後所用妝奩,聽聞孤要來楚,特意賜下,囑咐孤要送與楚國新王後的。”

他此話一出,別人還未反應過來,坐在楚王身邊的楚王後先是變了臉色。

楚王後是秦昭襄王的女兒,按照輩分,雲夢公主嫁給先秦王子楚後,楚王後就是雲夢太後的姑母,是長輩,而方才成蛟說這妝奩是雲夢太後“賜”給“新”王後的。

那麽公子成蛟所說的這個王後,就一定不會她這個現

成的楚王後了。

然而楚王宮中隻有她一個王後,公子成蛟口中的楚王後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公子成蛟說錯話了?

不等楚王後開口詢問,就見韓國公主又是輕揮團扇,就見一直隱在她身後聽候吩咐的一位女官盈盈起身,來到那個漆盒妝奩麵前,隨手一按,也不知道她觸動了哪一處機關,就見原本嚴絲合縫的漆盒有如花苞綻放一般緩緩打開,露出裏麵珠光寶氣巧奪天工的各色飾品和胭脂出來。

它們有的懸掛在如飛鳥的翅膀一般張開的側翼支架上,有的羅列在如台階一般層疊的平台上,也有的嵌塞在綢布墊護的小格子裏......

它們有的是金燦燦的黃金打造,有的是紅藍綠三色的寶石鑲嵌,有的是用粒粒圓潤的珍珠點綴,最多的,當然是各色美玉雕琢的精細環佩......

最最讓人矚目的和好奇的,而是鑲嵌在盒蓋內裏的一方熠熠生輝的明鏡,女官故意單手在明鏡前變換了一個蘭花指,纖纖玉手被明鏡照的纖毫畢現,沒有暈光,沒有模糊,沒有變形,比之銅鏡不知道清晰了多少倍,十分神奇。

相比於這一方明鏡,明鏡下方、漆盒最底層如同寶藏一般陳列的十二色紅胭脂就不是太稀奇了。

這十二種胭脂,顏色從深紅到淺紅,明明看著相近卻又讓人實實在在的辨的分明。

有懂行的就小聲驚歎道:“這裏麵除了口脂、腮紅、花紅、靨紅,還有麵脂、眉筆、香丸、十二色蔻丹......”

“怪不得得需要四個宮女來抬,不說這漆盒本身的重量,就說這裏麵光金珠玉石和這些個瓶瓶罐罐就得有好十幾斤吧......”

“何止是十幾斤,依我看,幾十斤是有的......果然是太後用的妝奩,聽說秦國的女子出嫁時,母家都會給陪送這樣一副妝奩做嫁妝......”

“秦國這是什麽意思?聽公子成蛟的意思好像不是送給王後的......”

欣賞完這樣一副珠光寶氣豪奢十足的妝奩,楚國君臣們就都紛紛猜測起秦國送這禮物的用意來。

楚王神色不辨,楚王後臉沉如水,楚太子看看楚王和楚王後,開口詢問道:“成蛟公子,這幅妝奩可是雲夢太後孝敬我母後的嗎

?”

大殿中安靜下來,成蛟撫著袖口,開口笑道:“非也,孤方才已經說了,這妝奩是雲夢太後送給楚國新王後的,不是給楚王後。”

楚王後重重一拍案幾,喝道:“放肆!楚國隻有老婦一個王後,何來新的王後之說?”

成蛟被這冷不防一聲重響和她的突然發難給嚇了一跳,身體都緊張的繃緊了,客氣的笑容也僵硬在臉上。

成蛟這明顯的失態讓他與楚王後的交鋒頓時落入下風,在國與國之間的外交上,他如此明顯的失態,讓秦國在與楚國的交涉中已經失敗了一半了。

正在成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聽身邊之人輕笑出聲。

成蛟心神瞬間放鬆下來,神態也自然了起來。

他忘了,此次出使楚國的主力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他。

有什麽意外,自有他的妻子擔著,他隻要端著架子做他的秦國公子就行了。

在這大殿裏慢慢緊張起來的氛圍中,韓國公主一聲輕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楚王後不悅問道:“鼠膽小婦笑什麽?”

韓國公主就好像沒聽到楚王後語氣中的不和對她的輕視,而是用刺繡精美的團扇半遮粉麵,輕輕吟唱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詩三百中的《關雎》篇是一首貴族婚禮讚歌,韓國公主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當著所有人的麵吟唱出來,其中涵義不言而喻,所有人的視線又全都從韓國公主身上移開,轉而投向了楚太子。

楚太子熊啟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早就過了及冠的年紀,但他作為楚國的太子,不僅沒有行冠禮,也沒有大婚娶正妻。

當然,孩子已經生了兩個了,但他一日沒有大婚,他的妻子和孩子就都名不正言不順。

看來秦國這妝奩禮物是真的送給還不見影的楚——

王後?!

嘶,隻有君王的妻子才能稱王後,若是太子的妻子是王後,太子得是......君王!

秦國這是,好陰險的心思!

他們這是在詛咒他們的大王快點死,然後迫不及待的支持秦公主的兒子他們的太子即位呢。

腦子轉的快的楚國臣子已經反應

過來了,秦國這哪裏是送禮,這是在明晃晃的給楚國送刀子。

秦國故意挑撥楚王和楚太子反目成仇就在眼前!

不僅楚國的臣子們反應過來,楚王也意會到秦國的意思了,他原本就灰敗難看的臉色更加陰雲密布,甚至臉頰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了。

楚太子熊啟將楚王和楚臣的神情都給看在眼中,他低垂了眉眼,沒有說話。

楚王後憤怒的打斷了韓國公主的吟唱:“不許再唱了!無禮小婦,當堂行伶人之舉,像什麽樣子!秦國就是這樣教你行事的嗎?!”

她雖然沒有朝“挑撥”上去想,但這首專門在婚禮上唱的詩歌著實刺激到她了。

她從秦國帶著兒子來到楚國這麽多年,在秦國明著支持暗自施壓下,她如願以償的做上了楚王後,她的兒子也成功成了太子。

但是,楚王就是故意打壓她們母子,沒有冠禮,沒有婚禮,不能參政,不能交友,哪個楚貴族前腳接近她們母子,後腳就能被楚王貶謫。

韓國公主在她麵前唱《關雎》,就是在嘲諷她無用,不能讓兒子成年參政!

楚王後怎麽能不生氣?

韓國公主依言停止了吟唱,她移開半遮麵的團扇,無視了楚王後的無能狂怒,而是轉頭去看楚太子,天真問道:“太子表叔對我們送的禮物不滿意嗎?”

你不想做楚王嗎?!

熊啟不想做楚王嗎?

他想做楚王都要想瘋了,他從秦國來到楚國,就是為了做楚王來的。

但是,即便他背後有秦國撐腰,他在楚國的處境仍舊艱難,秦國大將蒙嫣和多次兵臨王都下讓他的父親楚王和楚國的貴族大臣們對他厭惡不已,別說支持他即位了,他跟母後能平安在楚王宮裏生活下來,並不是他們有多命大,而是楚國上下不敢得罪秦國。

楚國不敢得罪秦國,就隻能留著他們母子的性命。

如果之前他跟楚王之間還有一個微妙的平衡,那麽在韓國公主這首《關雎》之後,他跟楚王就不死不休了。

熊啟對韓國公主展開一個客套中帶著親熱的笑容,他不談禮物,隻道:“夫人之歌喉甚美,當年母後攜孤至楚國的時候,樂師涇陽君隨行,他在楚地日久,譜寫的曲子也帶上了楚地的柔美,夫人想不想聽一聽?”

韓國公主挑眉,故作驚奇道:“果真如此?應當洗耳恭聽。”

熊啟轉頭去看楚王,目光中帶著孩子看父親的孺慕和殷切,他語聲柔和恭順,詢問道:“父王,您看這樣招待秦使可以嗎?”

秦人來到楚地,被楚人同化,譜奏帶有濃重的荊楚特色的歌曲,這是對楚王無聲的恭維和對楚文化的推崇。

楚王頷首道:“善。”

隨著楚王金口一開,將殿中凝重的氣氛驅散,楚臣們也都表麵放鬆下來,樂聲想起,舞姬翩躚中宮宴繼續。

好似秦國獻禮這一出並沒有給宮宴造成什麽影響。

但到底,有什麽已經在悄然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