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队长的最后一案

第四十四章 魔鬼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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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妻已经发福的身体裹着厚重的大衣,头发白了一半,她今年应该还不到 40 岁,却老得像 50 多。身旁还陪着一个男孩,是她的儿子沈宁。

“是我,您有什么事?”

沈妻语气颤抖着问:“我听新闻说,你们在山里抓到那个害刘警官的凶手了?”

周时点点头,没说话。

沈妻突然就流泪了,泪水弯弯曲曲滑过她的脸庞,沈宁掏出纸巾给母亲擦了擦脸,又轻轻帮她顺着后背,小声说道:“妈,没事,都过去了。”

沈妻哭声却怎么也止不住,她也不管脸上的泪水,任由它们流淌,双手在兜里翻了一会,拿出几张折叠起来的皱巴巴的纸,递到周时面前:“对不起周队长,我早就该把这个交给你们的,可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听说他被抓了,才敢拿出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周时猛然想起,之前苏央和小马已经从沈妻口中套出话来,证明手里有沈铭阳留下的东西,本打算用些计策要出来的,但紧接着就遇到了一连串的变故,这件事也就暂时被搁置了。他伸手接过那几张纸,很轻薄的触感,可他分明感到沈妻捧着她有如千钧之重。

“这个是……”

“沈铭阳那天出门前留下的东西,我过了好几个月才发现,原本我也犹豫过要不要交出来,可他在信里告诉我,如果他没有回来,那我一定要将这个秘密守住,否则我们娘俩会有危险,我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可为了我儿子,我只能硬生生把他们憋在肚子里憋了这么多年。”

周时把他们请进接待室,倒上两杯热水,顾不得和他们寒暄,打开纸便读了起来,纸张并不平整,但不是搓揉所致,似乎是被淋湿过,一块一块的皱痕,是滴在上面的水滴,不知道这水滴,来自沈铭阳还是来自他的妻子。

沈妻和沈宁也不打扰周时,室内只听得见三人轻微的呼吸和纸张的声音,墙上钟表滴滴答答的走,仿佛倒流的时光,带着下面的三个人,共同回到了沈铭阳那段不可言说的岁月。

“咣!”沈铭阳只听到一声巨响,随后周身传来一阵剧痛,等反应过来时,他才明白是摩托车在湿滑的街道上打了滑,几百斤的东西压住了他一条腿,半个身子都是木的,他试图拔出腿脚,但摩托纹丝不动。

那是一个冷清的夜晚,整条街都是黑暗的,只有旁边的一家商品店亮着灯,灯光打在沈铭阳的背上,他不知道亮光里的人是否看见了自己,他试着喊“救命”,一张嘴,一股腥热的血流了出来。

完了,不是内脏受伤了吧,这阴冷的天如果在这躺一个晚上,不死也得掉半条命,他的手机在身后的背包里,但此时被他压在身下。

沈铭阳觉得头有些晕,身上的力气在逐渐消失,他尝试了几次用右手往背后去掏,但只要一动,胸前就一阵剧痛,最后只能徒劳地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王青泽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沈铭阳听见身后的店铺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匆匆跑到他跟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死不了吧。”

沈铭阳后来琢磨这句话,才觉出王青泽当时的语气关心成分并不多,担心的意味更浓重一些,担心什么呢?当然不是担心他的身体,或许是担心死也别死在他们家门口。

不过不太重要,至少如果没有王青泽,沈铭阳那天可能真的没救了。

这一摔,沈铭阳断了两条肋骨,胯骨碎裂,幸好内脏没事,王青泽给他先垫付了医药费,又帮忙联系了单位的同事,这才回了家。因为是公事外出出的事,后续治疗都由单位按工伤走了保险,没给他家里添太多负担,总的来说,这场意外的完美解决,多亏了王青泽。

王青泽是个混子,而他是一名警校学生,虽然还未毕业,但目前在刑警队实习,等于半只脚踏进了警届,全班就只有这一个名额,是他沈铭阳的。这难得的机会轮到他身上,靠的不是背景后台,是多年的刻苦努力才换来老师的青睐。

他是全校的三好学生,获得过多次省市级荣誉,不仅本专业成绩优异,他还选修了法医学,最后拿到了双学位。沈铭阳始终认为,刑侦和法医是不分家的,如果能合二为一,将来破案的时候,才能敏锐地捕捉到极易被忽略的线索。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和王青泽这种人不会有任何的交集,或许他们的交集更有可能是警察和罪犯的关系,但那天王青泽把重压从他身上推开,又开着车亲自把他送到医院,他就不得不认下这个恩人,不管他是一个什么样品质的人,沈铭阳重恩,他都不愿意欠别人。

王青泽的父母是对好人,沈铭阳出院后的第一天,立刻买了不少的礼品去王家探望,王青泽的父亲见沈铭阳这么客气,满是不好意思,推脱着坚决不要他带来的东西,沈铭阳好说歹说,才让王父收下,他说这只是一个见面礼,远不够他答谢他们一家的,王父假装绷起脸,叱喝道:“什么答谢不答谢的,换任何一人,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有时候沈铭阳也想不明白,这样淳朴的夫妻怎么养出那样浑的一个儿子,沈铭阳好几次来店里时,要么就是撞见王青泽搂着个女孩嬉嬉笑笑地进了门,两人目中无人一样躲进货架子后面调笑,要么就是王父举着棍子满屋追打,说收银台里的钱怎么又少了,让王青泽交出来。

“都是我们把他惯坏了,就这一个儿子,小时候什么都依着他,小树不修不直溜,现在长成大树想再掰回来,根本不可能了,可惜,没养出一个大学生,挣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一个叫李建的学生来店里帮忙,王青泽才有了质的变化。

李建一看就是个老实人,那段时间,每个周末都会来王家店铺帮忙,到了暑假,干脆就驻扎在这了,他们三人在一起聊过几次天,王青泽没个正经,他教李建如何把妹,才多大啊就教人家这个,把李建羞得连头都不敢抬。

没多久,王青泽又换了个女朋友,只是这次让沈铭阳意外的是,这个女孩倒是个正经姑娘了,听说还是李建的同学,在读的高中生。

嚯,这可新鲜,王青泽这样的人,那姑娘看上他啥了,说也奇怪,自从两人好了以后,王青泽一改秉性,也不出去鬼混了,也不偷东西了,沈铭阳想,看来真的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跟正经姑娘在一块,连王青泽都能变得正经起来,真是稀奇。

话虽如此,沈铭阳倒是挺开心的,他是真心希望王家能过得好,如果王青泽能洗心革面,好好在家里做事,这样的恩人,沈铭阳报答起来才更安心。

不过后来他很长时间没能去王家探望,因为他的父亲病了。

母亲来电话,说父亲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喊腰疼,疼的直不起来,晚上连觉都睡不着,沈铭阳说是不是干活太累了,累了就歇歇嘛,现在自己也实习了,将来能补贴家里,叫父亲不要再那么卖力。

可母亲说,有一个月没干活去了,天天歇着,也没见好转。沈铭阳想,不会是腰椎出了什么毛病吧,于是叫老两口来市里大医院去瞧瞧。

周末,母亲搀扶着父亲如约而来,沈铭阳跑前跑后,先是挂了骨科,大夫摸了摸,说腰间盘没啥毛病,就是有点腰肌劳损,不至于疼的这么厉害呢,最后开了几贴膏药让养养。母亲说膏药贴了几打了,一点用没起。大夫想了想,让他们不如去验验血,拍个片。

等待结果的过程中,沈铭阳并不太担心,既然腰椎没事,也说不定就是抻到哪根筋了,无外乎就是回家好好休养,他万万没想到,检验结果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腰疼是结果,不是诱因,父亲的骨头上已经遍布癌细胞,最后一路查下来,发现是肝癌发生的骨转移。

沈铭阳不知道当天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但他必须要镇定,因为他还得照顾着已经崩溃的母亲。

父亲意识到自己病得不轻,坚持要回家,说什么也不住院,沈铭阳骗他说,就住 3 天,3 天就能回家了,好不容易办好了住院手续,他又为下一步头疼起来。

大夫给的建议是已经到晚期了,治疗的意义不大,但沈铭阳不想放弃,他问如果做手术,能不能切掉肝上的肿瘤,大夫说肝上的能切,但骨头上也有,以父亲目前的状态,手术也清除不了身体里的癌细胞,还得再加上保守治疗,可父亲不一定抗的过去,癌细胞也未必能被全部杀死,别到头来罪也受了,人也走了。

沈铭阳不信,他不信他一直以来比他体力还好的父亲,说没就要没了。

手术,先做手术,无论如何都要治,必须治。

可手术的费用,他家里根本就凑不上,沈铭阳不得不跟很多不怎么来往的亲戚张嘴,却也只借来 2 万块钱,加上家里的积蓄,离手术费还差上 5 万。

父亲在病**一日一日地萎靡,沈铭阳第一次觉得是这样的无力,他的努力可以换来学位,换来荣誉,换来好工作,却换不来父亲的生命。

如果明天再凑不上,就只能先出院了,这是他最后的期限。正当沈铭阳走出医院大门,坐在台阶上哭得不能自已时,王青泽的电话来了。

对面的他似乎很慌张,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上来就问沈铭阳:“我去你宿舍找你,他们说你爸病了急需手术?我需要你帮忙,一个大忙,只有你能帮我,你帮我,我替你救你爸。”

这是一场魔鬼的交易,但沈铭阳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