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目击者。◎
林循瞬间背脊生寒, 五指跟着放射性发抖。
她想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不论她怎么换地址,都会被他们缠上了。
下一秒,林老板果断地松开快递箱, 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手压着门把手企图关上门。
这人比她高大半个头。
她没有任何把握。
可那男人却似乎早就有准备,一只脚飞快抵在门缝里,双手反握门框,用力一推,蓦地欺身进来。
“砰”的一声, 唯一的机会丢失,隔音效果绝佳的大门在他身后被无情地关上。
外界的一切声响与人烟,都被隔绝在门外。
视野被男人所占据,鼻端嗅到一股极呛人的烟草味。
林循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头上却仍然罩上了陌生的阴影。
男人扔掉手里的快递盒,看着她控制不住惊惧发白的脸, 忽然又笑起来。
还是那般温和无害的笑,双眼甚至无辜地眯起来, 却更加无所顾忌地上下打量着她。
他的视线掠过她脸上精致的淡妆和层层叠叠的裙边,眼底闪过一丝不掩饰的惊艳。
“打扮得这么漂亮, 是要去约会吗?”
“我看到你男朋友了,他就在楼下单元门口, 正拿着一束花等你呢。我上来的时候打量了他好几眼, 可惜啊, 他根本没注意到我……”
“我跟你们好几天了,他是个瞎子对不对?”
林循瞳孔一缩, 五指瞬间攥起来。
她把双手背到身后, 掩饰住不安的颤抖。
这么多年都只是无害的快递和信, 她的确早就放下了戒备。
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危险。
她慢慢拉长了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用余光打量着周遭的出路。
玄关被他死死堵住,家里再没有其余的出口。
只有厨房里,有她没怎么用过的菜刀。
林老板一边压着声音里的颤抖,色厉内荏地问:“你是谁?想干嘛?”
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托重新装修的服,厨房就在几步之外,并且,是开放式的。
男人闻言短促地笑了一声。
颊边秀气的梨涡若隐若现。
他继续一步步逼近她,因为占据了逃生的出口,他这会儿倒彻底松懈下来,撕开了伪装的面具,扬了扬眉。
他的笑声阴冷,声音低沉又嘶哑。
满眼皆是戾气。
“我想干嘛?”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短刀,慢悠悠地走近她。
“我想找你啊,臭、婊、子,我爸在牢里受尽折磨,你的日子倒是过得很滋润,还交了个瞎子男朋友?”
果然。
林循眉眼一紧,心脏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她盯着那明晃晃的刀刃,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恨意、愤怒席上心头之前,恐惧先从心头散开,游窜到四肢百骸。
她其实一直都没有那么厉害。
十七八岁逼着自己跟人干架的时候,不过就是抄着酒瓶子,赌对方没自己狠,没自己豁得出去罢了。
林循咬了咬舌尖,绷紧了神经,趁着他还在说话的功夫,迅速转身往厨房跑,拼命伸手去够刀架上的刀。
可指尖离刀柄只有几公分的时候,腰却从背后被死死揽住。
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死死掐着她腰身,将她往客厅里拖。
林循痛呼了一声,冰冷又痛恨的眼泪在此刻无法抑制地涌出来。
她拼尽力气想要挣脱,发狠般去踩他的脚,身后的人却不为所动。
她双脚蹬着地板不肯就范,却还是被他硬生生地拖拽到了地毯上,两肋被那力道箍得火辣辣得疼。
下一刻,男人蹲下-身来,膝盖抵着她肋骨,死死将她钉在地上,而后伸手掐住她脸颊,逼迫她同他对视。
林循瞪大双眼,用力咬着颤动的唇,恶狠狠地瞪着他,手还在不停地挥舞着,却被他单手轻而易举地扣住。
力量差距无比悬殊。
没有任何逃脱的余地。
男人轻轻松松制住她,目光好整以暇地在她漂亮面孔上慢慢地扫过,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忽然抚上她脸庞,轻轻拭去她眼眶旁的泪。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讲情话。
“跟了你这么多年,怎么越长越好看了。我看过你爸钱包里你小时候的照片,土里土气的,怎么现在出落得这么漂亮呢?”
“漂亮到,我都于心不忍了。”
林循瞳孔微缩,呼吸亦开始急促。
他的气息却绵长、舒适,连半点气喘都没有。
“所以我就想,但凡……但凡有一次,你签了谅解书,我就放过你了,嗯?你怎么就这么令我失望呢。”
“这么多年,我爸妈给你寄了这么多包裹和信,你倒好,半点不识抬举,竟然还寄了投诉信去监狱里。”
说到这,男人的眼神忽然狠戾起来,唾沫喷进她双眼。
“臭婊子,臭山沟里长出来的贱种,穷到根里的烂货。我爸好不容易努力服役,积极表现得来的减刑机会,都被你给毁了。”
男人说着,那只手放开她的脸,转而用刀刃对着她,离得很近虚虚划下。
“让我看看,从哪儿开始呢。你男人在楼下等你,我得快点。”
被刀尖对着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每寸被针对的毛孔都猛烈收缩着,危机感作祟,胳膊后背成片的鸡皮疙瘩迅速爬上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
只有男人压低的嗓音和她不断压抑的喘息和哽咽,被压在身下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连带着眼神也在抖。
肋骨上传来的疼痛,以及冰凉刀尖的触感,无限被放大。
林循逼着自己盯着他的双眼,企图在里面找到一丝冲动和恐惧,却全然没有。
反而是平静、兴奋、愉悦。
甚至是,快感。
一种挣扎了很多年,终于下定决心的快感。
这样的人。
说什么都没用的。
求生的希望很渺茫。
她可能,要死了。
不知道爸爸死之前,有没有像她一样害怕。
有没有像她一样,企图求生呢?
想到这,林循心里积攒的恐惧忽然散了开,取而代之的,是刻骨铭心的恨与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世界上,只有她活得这么累?
这么多年。
她看着赵一舟一次次减刑,再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她爱的人,爱她的人,统统离去。
只剩她自己,色厉内荏地伪装自己,明明胆子那么小,却一次次硬着头皮拼尽全身力气活着。
却还是活得不好。
整日失眠、心慌、自闭,那几年里需要吃着安眠药才能入睡。
这一瞬间,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活着这么累,那么死又能有多可怕呢?
至少——
林循忽然停止了无畏的挣扎,亦停止了颤抖,她慢慢地扬起了白皙漂亮的脖颈,去抵那刀刃。
眉眼勾着,一双眸子静静盯着他,唇边也溢出一丝笑来:“我记得你,当年的文件上有你的名字,赵帆?你也就比我大两三岁吧?”
"原来,你为了让你爸减刑,跟了我这么多年啊,浪费了这么多的青春,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好同情你,”她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谅解,我做梦都恨不得,你爸哪天死在牢里呢。”
她话音落下,赵帆果然被激怒,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林循被打得偏过头去,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却挑了挑眉,反而笑了:“杀了我呗,然后跟你爸一样,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杀、人、犯,父子俩在监狱里重逢,多美好。”
甚至会更恶劣。
这样严重的恶性报复杀人。
会被判得更狠,甚至是无期,或者死刑。
她反正没什么可活的,也不想日日夜夜再受纠缠和折磨。
那就让他们都不得好死好了。
她说完,赵帆脸上骤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暴怒,拎着她又是一耳光:“我爸才不是杀人犯,他……”
他说到这,猛地一滞:“艹,臭婊子,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林循咽下嘴里涌出的鲜血,仰着脖子笑。
“你觉得他不是杀人犯,有用么?怎么,说这么多,你不敢跟他一样?”
下一秒,男人被她的话语逼得额上青筋毕露,那刀刃忽然逼近她脖颈。
林老板闭上眼睛。
心里忽然闪过最后一丝遗憾。
还没有跟他约会呢。
那个坠落到她身边的神仙。
也没跟他做过。
没听到他在那种时候的喘息,以及说的情话。
一定会很悦耳,很甜吧?
再给她一段时间,她肯定会爱上他,而不仅仅,只是喜欢。
或许还会有一天,磨到他也爱上她。
那这个世界上,就会有另外一个她爱的、也爱她的人了。
老天总算给她一点甜头。
可惜来不及了呢。
脖颈轻轻地疼了一下,可预料之中的剧痛与窒息感却没落下。
半晌后,赵帆喘了两口气,声音再一次冷静下来。
“别想激怒我,也别做梦,我做好了准备才来的。”
刀尖一寸寸割着她皮肤表层,热烫的鲜血淌下来,伴着那嘶哑嗓音里,如同鬼魅般的恶意。
“周围一个目击者都没有,你这小区也没监控,连这身快递服都是我捡的,我才不会被抓。”
“啊,不对,”他忽然惊呼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得声音都在剧烈颤抖,“你男朋友是唯一的目击者呢。”
他凑近她,一字一句地吐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可惜,他根本看不到我。”
“你猜,等他发现你的尸体,再回想起跟我这个凶手两次擦肩而过,他却根本就看不到我的脸,也没办法跟警察描述任何证词,他会怎么想呢?”
“他这辈子都不会好过吧?”
他话音落下,林循骤然睁开眼。
被制住的双手再也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已经绝望怨恨到连自己的生命都漠视的心脏,忽然在此刻重新猛烈又痛苦地跳动起来,企图冲破胸腔,随之而来的剧痛从心尖涌开。
下一瞬间,她咬着牙根,浑身颤抖着,忽然鼓起这一生最大的勇气,主动向刀口上撞去。
鲜血刹那间飙出来,猝不及防下,赵帆眼皮一跳,猎物主动赴死的不爽感令他下意识移开了刀子,短暂放松了压制着她的手。
趁着这极其短暂的间隙,林循猛地蜷起身子,撞开他,飞快往阳台上冲去。
身后的人愣了两秒钟,骂了一句,朝她追来。
林循耳边嗡嗡作响,心脏跳动到了人类极限,她几步狂奔进阳台里,拼了命爬上椅子,闭上眼横了心往下一翻。
刹那的静止后。
耳边是风声。
-
“砰——”
重物坠地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同栋楼的住户都吓了一跳,纷纷打开窗子看楼下发生了什么。
单元门口,拎着花背着手站着的男人那一瞬间心腔陡然窒痛,他下意识抬脚,往单元门里走。
片刻后,耳边忽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尖叫,那苍老嘶哑的声音无比熟悉。
手中的花砸落,他心口猛地一跳,扔了盲杖加快步伐往101门口跑去。
手触着墙面,凭着记忆里的方向飞奔。
狭窄昏暗的楼道里,某个急匆匆从楼下冲下来的人忽然与他擦肩而过。
对方比他矮上几分的肩膀狠狠撞在他胳膊上。
沈郁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侧目看去,视野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对方无比粗狠的呼吸声。
像只逃跑的野兽。
他心神一凝,却顾不上去管,迅速掏出钥匙打开门,循着老太太惊恐的尖叫和不知所措的呼喊哭声,迈开腿往阳台冲去。
无比熟悉的路,却跌撞了两次。
直到终于奔到阳台里。
下一秒,他呼吸几乎停滞。
因为一吸气,就能嗅到女人身上熟悉的柔软味道,裹挟着,无法忽视的,强烈刺鼻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说:
顶个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