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是你。◎
林循冲动地说完, 却见他难得怔愣没有回应。
房间里的气氛渐渐沉谧。
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安静的声响。
许久后,沈郁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浅淡的瞳眸动了动, 唇角拉得平直:“你认真的?”
林循正要说话, 却被他稳稳摁住肩膀。
他弯下腰,长睫轻扇,长眉平直,面上半点玩笑的意味都没有。
“林老板,我的眼睛一辈子都不会好, 世界各地的医生都看过,没有侥幸。”
“嗯,我知道,我没心存希望,这样就很好。”
他的声音哑然:“婚姻不是玩笑。”
“我也知道,我父母的婚姻就很不幸, 或许你父母也是。但我跟你保证,我们的不会。”
他停了几秒, 又说:“我都没跟你求婚。”
林循平静反问:“是,但我不是求了么?你要是嫌没有仪式感, 一会儿回去我给你买个……蛋糕?气球鲜花也都可以。你答应么?”
眼前男人近在咫尺的喉结缓慢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搁在她肩头的手指也慢慢蜷起来。
他怎么可能不答应?从十年前开始,他在她面前就早已没有主动权。
他只是担心, 她情绪焦虑颓丧的当头, 听到他的告白, 心情激**之下冲动做了决定,未来某天会后悔。
舌尖抵了抵牙缘, 他偏过头:“林循, 你再考虑一段时间, 不用着急。只要你愿意,我一直都在。”
十年都等过来了。
林老板眨了眨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面上难以言说的挣扎,挑眉问道:“要我考虑多久?”
沈郁绷了绷下颚。
他原本想说一年,亦是正常情侣会考虑结婚的量级。
又强行砍半成三个月。
可狂乱的心跳和喉间的窒息感又让他觉得,实在没办法熬那么久。
话到嘴边变成狼狈的——
“半小时,可以么?”
“……”
这叫,不用着急?
林循实在没忍住乐出了声,觉得他现在的表情既矛盾又可怜。
克制地,渴望地,矛盾着。
她拉腔拖调地长长“哦”了一声,没反驳:“行,那我先回去收拾行李。正好阿欢不在,咱俩公平点,都单独考虑一下。”
说完,林循将人晾在原地,快步走出房门,穿过酒店铺着地毯的长廊,进了原本的房间。
她把行李箱平摊在地上,坐在地毯上,把衣服、化妆品一件件叠进行李箱里。
等收拾完全部的东西,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后,她才站起身,坐到床沿,看了眼手表。
才过去十分钟而已。
剩下的二十分钟,该怎么考虑呢?
她原本对婚姻的印象很糟糕,但如果对象是他的话,好像脑子里那些糟糕的想法全被粉色的柔软的甜滋滋的泡泡给挤走了。
所以也没什么好考虑的。
但既然答应了他,起码要把这半小时捱过去。
林循在床沿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站起身,慢步走到窗边,轻轻地拉开了遮光窗帘。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果然开始下了。
林循推开玻璃窗,微凉的空气裹挟着潮湿的雨汽扑面而来。
她缓慢地伸出手去。
冰冰凉凉的雨丝在她指尖汇聚,凝成溪流往下淌。
空气里有熟稔的烟火气。
南漓和昼山一样是个很大的城市,房价昂贵,生存不易。
她在这里待了人生中最孤立无援的四年。
这样冬日的雨夜,她独自一人渡过很多很多次。
有时候是在图书馆赶被她耽误了的功课;
有时候是骑着电动车送外卖;
也有时候大雨天拉着借来的三轮车,把一箱箱盖着塑料布的袜裤、发卡、T恤往仓库里运。
她从来没有空驻足去观赏这亘古不变的雨夜。
也没机会停留着听雨声。
更从未听人笃定地相告——
“我爱你,也是常态。”
十多年里因为不安而动**的心跳像是得到了最后的解药,所有曾经压垮过她的、不甘的、无奈的郁气在胸腔里慢慢平复。
她收回手,徐徐关上窗,雨声被隔绝在外的刹那,刚刚激**的冲动尽数化为坚定。
真没什么好考虑的。
林循慢慢笑起来。
她看了眼床头柜的时钟,还有十分钟。
不想等了。
她拿出手机,给汤欢发了条消息,而后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可还不等到门口,门却被敲响。
林循心有所感,拉开房门。
下一秒,头顶所有的灯光被人一寸寸遮挡。
熟悉的气息覆盖过来。
他无比强势地将她摁在门后,一只手绕到她颈后迫使她仰起头,滚烫的吻不容拒绝地落下来。
林循无奈又顺从地踮起脚尖,勾上他脖颈,尽自己所能热烈回应着。
呼吸被他占据。
心跳亦被他掌握。
许久许久之后。
他才终于错开她的唇,用力咬了口她下巴,撩起眼皮与她“对视”。
那双浅色的瞳眸里,倒映出她尖窄而泛红的面孔。
他的眉梢亦泛着红。
低哑的嗓音伴随着克制的喘-息。
“我后悔了,林循,你别考虑了吧。机票订好了。我们回去结婚。”
林老板舔了舔上唇,呼吸不稳地看着他。
“好。”
-
天气原因,原本晚上十二点的航班晚点了四个小时。
等到落地昼山,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五点半,那绵延的雨一路从南漓跟到了昼山。
冬日的夜很长,日出也晚,出了机场仍然是薄薄的黑。
好在机场地下的的士是二十四小时的,只是排队时间很长。
直到回到盛霖苑,两个人都淋了一身雨。
等洗完澡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又过了一个小时。
天光渐亮,远山的尽头,有半轮朝阳探出了脑袋。
林循坐在沙发上用大大的浴巾擦着头发,才终于想起来问:“你昨晚是一个人去的南漓,怎么去的?”
值机、安检、来回机场,好像都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
“机场都会有残障人士通道和推行的轮椅,我订票的时候就备注了,很方便。下机也有工作人员帮忙。”
他的头发亦在滴水,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却始终难以顾及全部。
林循看不过眼,用自己的浴巾裹住他脑袋,吸了吸那发梢上的水,忍不住问:“那你不怕么?是失明后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吧?”
沈郁停顿了几秒。
不是第一次。
片刻后,他绕过后一个问题,很欠地改了口:“是有点怕,但还是想去。”
林循怔怔看他,又拿浴巾一角拭去他眉心的水渍。
声音里掺了些许轻佻和调戏。
“我原本也是订了今天回昼山,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再说?就这么着急要跟我表白啊?这么喜欢我?”
沈郁闻言不禁勾唇,皱着眉连连啧了几声,伸手去扯她的厚脸皮:“林老板,得寸进尺了啊。看破不说破,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他是等不及。
难得冲动这么一次,就是想早点告诉她。所以急匆匆定了票飞过去,连老太太和方忖他们都没说。
“没有,”林循任他扯了扯脸皮,“就是想跟你说一下。”
“谢谢你过来。”
沈郁听着她口吻认真,没带任何调侃,不由顿了片刻。
林循慢悠悠地笑:“我说真的,昨晚上我心态很糟糕。孙律师给我打电话,说我奶奶去世之前曾遭受过赵帆的虐待和威胁,她脑溢血去世或许也有神经太紧绷、压力过大的缘故。我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后来越想越不甘心,就……又惊恐发作了。”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过来牵她。
唇抿得很紧。
林循声音很轻地补充:“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原本想把汤老板包里那八颗备用的药都吃了的。”
修长的五指指尖几乎嵌入她掌心。
“那你吃了吗?”
林循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疼痛,摇摇头:“没,最后一刻,我把那些药冲进马桶了,因为想到了跟你的约定。我不想食言而肥。”
牵着她的手总算松了几分力道。
过了很久,他才不正经地说:“这次算你过关,以后这种事,想都不要想。下次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备用药我收着,保准你找不到。”
“哦。”
林循看着他依旧有点臭的脸色,慢慢翘了一边嘴角。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刚刚重逢的时候不喜欢他阴晴不定。
可在一起之后,却总是想惹他生气。
也不仅仅是生气。
想看到这张漂亮俊秀的面孔,因为她而染上不同的神色。
林循忍不住逗他:“别光说我,你也是,下次不准一个人出远门,听到没?万一被人贩子拐走,拐进山沟沟里,那我怎么办?”
“……”
他果然挑了眉。
“谁拐我?拐去做什么?”
林循仔仔细细看他两眼,“唔”了声,认真道:“说不定有女土匪看上你了,拐你作压寨相公呢?”
“……”
沈少爷花了蛮久才消化掉这个离谱的设定。
他懒得接茬,却忽然凑过去,语气玩味地问:“我可以断章取义一下么?忽略一下背景音。”
林循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感觉没什么歧义啊:“什么意思?”
便听他凑在她耳边拖长音道:“夫、人、好。”
“……”
林循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断章取义还能这么用,一整句话就截两个字?合着他耳朵里听到的,除了“相公”之外,其他的都是背景音?
营销号都没他会剪。
林老板耳朵软软的,却依旧淡定道:“还有一个半小时呢,等九点之后再说吧。”
民政局九点才开门呢。
“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话音落下,男人尾音中透着点懒倦,掺了浓浓的缱-绻:“那,我们抓紧点?”
“……干嘛?”
林循打量着他神色,莫名有点紧张,蓦地站起身向往后退。
却被他慢腾腾地捉过手腕。
“四十八小时早就翻倍了,何况——”
他的掌心控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轻描淡写地往下带。
浴巾被扯落在地上。
他头发还在滴水。
沾满水汽的眼角眉梢染上了薄薄的红。
“——婚前再试用一次,不满意的话,你还有退货的机会。”
-
总之再抓紧,还是难以避免地迟到了,林老板一个劲地承认她很满意,相当满意,他才肯放过她。
等两个人分别拿上证件到了婚姻登记处门口,已经十点多了。
看到登记处排着的长队,林循纳闷地查了一下,才知道今天误打误撞,居然是这个月最适合嫁娶的吉日。
虽然她不信这些,但未免觉得惊喜。
等排队填完资料,两个人被安排去二楼的工作间拍照。
他们出门前都换上了白衬衫,所以也不用换衣服。
摄影师机械地指挥着,林循还没反应过来,就拍完了。
她从前虽然不在意照片好不好看,但这张毕竟要用一辈子,于是忍不住道:“师傅,这就结束了?好看么?”
那师傅冷淡地看了眼他们俩,又看了眼电脑里那张朴实无华的证件照。
“就我这技术加你俩这模特,担心什么?去排队等盖戳吧。”
“……”
林循拉着沈郁往外走,直到拿到那两本扎实的红本本时,才知道那师傅所言非虚。
红底照片里,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眉眼间都带了有温度的笑。
光圈柔和。
那色泽,像是从来没有被深渊吞噬过的初生的太阳。
“这摄影师技术真好。模特也好。”
林老板满意地看了蛮久,把其中一本红本本妥帖地收好,又把另外一本交到他手里。
站在民政局门口等车的间隙,她忽然想到件事。
“所以,之前姜奶奶有一次跟我说你大学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也是我?”
“没有‘也’。”
沈郁翻开扉页,指尖不断摩梭着塑封了的光滑相片,在脑海里想象着他们的模样。
又接着去触摸那凹凸不平的钢戳。
直到一点一点摸了个遍,他徐徐勾了唇,觉得心跳落到了实处。
长年累月的梦,找到了出口。
“只有你,一直都是你。”
作者有话说:
结婚啦,正文终于要进入收尾阶段啦。
这本番外会写多一点。
目前暂定会有几章沈少爷视角+一个未失明if线,还在考虑之前有宝贝提议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想看的人多嘛?评论区超过十个投票阿仅就开始愉快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