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绝品玉璧难怪能让见多识广的镖局鉴宝人心动, 就连卫娴都恨不能占为己有。
她围着玉璧转圈,伸手抚摸,触之温暖, 并不像它晶莹剔透的外观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冰冷,质感细腻, 摸起来的手感像是少女嫩滑的肌肤。
这块有她脑袋大小的玉璧上面雕刻着龙凤, 雕工精湛,把它当成国宝都使得,钟家居然有这样的宝贝,甚至能保住这样的宝贝,不得不说他们也算是有实力的。
“王爷,这是我钟家传了数百年的传家宝。”钟花娘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她是生意人,在商言商, 这东西也是冒险现世,哪一次出现不引得天下大乱,钟家得到它之后,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这块玉璧在他们手上。
“相传前朝皇帝就是因这块玉璧而成为亡国之君。”萧元河伸指点在上面雕刻的龙眼上, 缓缓转头看她,“原来是前朝皇族之后,我听说当时候大周开国皇帝到处找这块玉璧都没找到, 原来不在京城。”
一百多年前的大周开国皇帝把京城挖透都没找到。
“你突然把它拿出来,胆子不小。”萧元河声音微冷。
卫娴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最后站到萧元河身后,警惕地望着钟花娘。
“我相信福王殿下会给我们一条活路。”
钟花娘脸上很淡定,情绪也很稳定。卫娴是第一次见这一类型的女人, 不像她母亲,是个贤惠的温柔女子, 也不像长公主那样气势强劲的女子,说起来倒有些像太后那样的,不动声色就能把所有人引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本王对宝物没什么兴趣,但是不希望它再出现在世人面前,若是早知道你把它拿出来,本王一定不会跟你合作。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东西即将送往京城福王府,你的目的就是挑起天下纷争吧?”
“天下至宝,能者得之,殿下不会怕了吧?”钟花娘的唇角弯起,把自己脸上浓妆面皮摘掉。
“你是周绪的小妾!”卫娴大吃一惊,她对这人印象太深刻了,“你不是花家的偏房庶女吗?”
“王妃好记性,京城一别已有数月,想不到我们在这里见面。殿下,考虑得如何?是让这东西现世,还是让我去告诉魏家老太爷你们的计划?”
“你是说,福运镖局是魏家的?”萧元河将卫娴护在身后。
钟花娘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发现一件好笑的事似的。
“准确说来,是三皇子的。当然,最初不是,是他从上一任主人手里抢的,杀了人家满门。大周朝也没比大殷好多少,皇族都会被权力吞噬。怎么样?想让天下再乱起来,还是看着它这样烂下去?”
“我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既然你要让它现世,那就按计划进京吧。”萧元河很爽快地拍了拍玉璧圆润的弧线,“正好一网打尽,这东西是个好诱饵。”
“你对谢铮就这么有信心?”钟花娘看了卫娴一眼,“天下大乱之后,你们就是所有人的目标,你不怕?”
虽然卫娴不知道萧元河有什么计划,但是她更相信他的判断,“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年你的祖宗也用过,不过他们失败了,我想,现在与当时的情况不一样,也有可能大家更习惯没有这块玉璧的日子,说不定大家乱起来争抢,这块稀世美玉不小心被人摔碎了也不一定,再说,我们可以做十块八块赝品,正好让他们互相斗个你死我活,这样,我们岂不是安全很多?”
“哈哈哈……”萧元河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这么高兴过,卫娴完全明白他心里所想。
钟花娘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看着她,“我之前听人家说卫府六姑娘是个又懒又娇的草包美人,没想到大家都传错了。”
说完,转身按下墙上的按钮,里面有十块外型一模一样的玉璧,“这些都是赝品。当然,质地还是上乘的,拿一块出来用也不费事,您说是不是,福王妃?”
“你早有做假的打算?”卫娴从萧元河身后探出脑袋,没敢过去摸那些赝品。
“当然,事情办完之后,玉璧归我,那十块归你们。虽是假货,倒也是上好的玉石。”
“出发那天你打算怎么瞒过镖局的人?”萧元河不置可否。
“真假都带去,实话跟他们说,为了防止有人抢,真正的玉璧只有两个人知道在哪里。”
萧元河走过去,摸了摸那些赝品,入手也是温润细腻,几乎以假乱真。确实如她所说,那十块赝品跟那块玉璧质地非常接近。
“十块一起带出去怎么样?”萧元河伸手拿起一块抛着玩,“要玩当然刺激点。”
钟花娘上下打量他:“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疯狂。”
卫娴也转头看他,担心他玩心太大耽误大事。他握了握她的手,朝她眨了眨眼,“真正的玉璧当然是由我们拿着,钟大娘子不反对吧?”
“当然,只要最后你把真的还给我。”
钟花娘以为自己够疯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疯。
两天之后,所有人都知道福运镖局替杨家运送前朝稀世玉璧入京。
镖局后院密室,灯光幽暗,几人相对而坐。
“确定是那块消失了一百多年的玉璧?”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严肃,嗓音带着训人的腔调。
“不会有错,钟家几百年前曾出过一位后妃,本来以为东西是在皇宫,花家送女入宫也是为了找这宝物,谢家这几个皇帝想必也想要。”
“东西倒是其次,听说它能长生不老。”
“这话随便听听就算了,大殷皇帝没几个长寿的。”
“我倒是担心这东西突然现世,是不是有人跟我们对着干?”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机会,正好把我们准备的东西送入京城,谁敢抢萧元河的东西,这小子倒成了我们的护身符,万一事情不对,还能推到武威王身上,父子造反,这戏是不是就热闹多了?”
“没错。”
很快就到玉璧上路的日子,一大早,钟花娘就带着府中护卫在镖局的镖师们护送下带着几个木箱出门。
钟府附近果然出现很多行迹可疑的人。
萧元河带着卫娴侨装打扮,坐在早餐摊子边上吃热乎乎的酱肉包子。卫娴吃得两颊鼓起,手上还捏着一个。
扬州的肉包子特别好吃,百吃不腻,她都长胖了不少。
“走了,看热闹去。”萧元河优雅地擦了擦嘴,起身拉她走,怕她又吃撑了。@无限好文,尽在
卫娴手里捏着最后两个包子跟在他后面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她打了个饱嗝,瘫坐在椅上,直接犯困了。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你说说,回京城岳父岳母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萧元河用帕子替她擦嘴,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家伙吃多还会犯困,手掌现在肉乎乎的,他都不想给她吃太多东西。
“下次你少点两个就好了。”她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去,“有热闹再叫我。”
就因为她这个样子,他们跟踪那些人才用马车。她是真的不害怕,能吃能睡的,他本来还担心她有什么心理阴影,没想到她现在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萧元河心情复杂地揉捏她,不让她睡过去。
马车跑出大约一个时辰,开始听到前面有打斗的声音,福运镖局的镖师实力倒不是吹的,真的没人能打玉璧的主意,冲过去拦的人全军覆没了。
驾车的萧以鉴小声道:“全是高手。”
与他们实力相当,真的单打独斗不一定能赢。
一直到出了扬州地界,都没有人得逞,卫娴是看得目瞪口呆,“是那些人太弱还是镖师太强大?”
前面一共有三辆马车,其中一辆是钟花娘带着一个侍女,中间那辆里面坐着那天来鉴宝的赵公子,后面一辆好像是空的,没有人在上面。
有人过来抢宝的时候,赵公子一直待在马车里,都是由护在他车边的六个侍卫动手,一共十批人,六个侍卫半点伤都没有。
卫娴悄悄探头:“他们把军粮放哪里了,没看见有东西啊?”
“那边。”萧元河指了指前面的山谷,果然那里等着一个车队。车队人数众多,足有几百人,车子有上百辆,浩浩****停在那里,车上插满福运镖局的旗帜,“福运”二字绣得十分精致,正迎风招展。
“他们倒是把王府的名头用到极致。”萧以鉴声音里含着浓浓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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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的镖,人数众多,还有一些蹭他们的光,想搭路去京城的富商,熙熙攘攘,把山谷都挤满了。
“刚刚打过仗,这些人就不怕再打起来吗?”卫娴纳闷,前阵子到处设关,现在刚刚把关卡收起,叛军整编入几个大郡的守军。
“他们赶时间呢。”萧元河冷笑,“五月是一个机会很多的月份。军队被拦截,他们肯定是化整为零,其中商队是最容易也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你看那些商户,一点都不像商人。”
“你是说他们都是漏网之鱼?”卫娴不相信在萧元河强势打压之下,那有哪支军队还敢往北。
“漏网之鱼肯定有,以我对谢淙的了解,他会把人分散开来,分批进京。”
卫娴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所以,现在就是我们先下手为强了,把镖局掀翻,看看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山谷中人来人往,他们的马车不能靠近,两人只好下马车往山上跑,从山顶往下张望。
大约还在等什么人,直到太阳西斜,队伍才走出山谷,缓缓沿着山道往北行走。人数太多,普通的小毛贼已经不敢出来拦路了,那些大点的山寨正在观望,悄悄跟在队伍后面。
等他们出了扬州地界,离镖局有两天路程,萧元河才带着卫娴骑着马快速返回,带着人包围镖局。
“你确定魏家老太爷就在里面?”萧元河身披战甲,没戴头盔,站在山崖边往下看。
卫娴为了行动方便,也穿着轻甲,扮成他的近身侍卫,一直站在他身边,趁他不注意,偷偷揉酸疼的脖子,头盔有些沉,萧元河不许她取下头盔。
萧以鉴沉声应是,他昨天趁守备松懈之时夜探镖局,发现镖局后面幽静的小院里住着不少人,全是之前被判流放的,甚至有宋家人,当然,萧府二爷也在,而且过得还挺滋润,美人环绕,美酒佳肴摆满桌。
“他们居然从流放地聚到这里,果然好日子过多了有些人就忘了怎么吃苦。”萧元河用力踹了踹山岩。
皇帝对武将过于优待致使他们生出不该有的野心,以为皇室势弱,总想要更多,
“主子,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我们当然不能让他们逍遥自在,浪费粮食,不如趁乱砍了。”萧以镜怂恿道。
卫娴停下手中动作,担心地望着萧元河。他出来这阵子又长高了一点,身姿更加挺拔,脸上的稚气尽去,身上的杀伐之气更重,像破土而出的宝剑,渐露锋芒。
周围的将领对他十分信服,这时候也在看着他,只等他一声令下,将这处敌人的老巢掀翻。
他稳了稳情绪,抬臂一指,“出动!”
在场的将士们端起长枪,吼叫着自高处府冲直下。
镖局守卫虽然松懈不少,但是死士们抵死顽抗,院墙都涂上火油,宅门牢固,一时攻不进去。
所有的门都是精铁所制,攻城捶都用上了,可见这座镖局的重要。
镖局里,女人们惊声尖叫,四处逃窜,魏老太爷由长随扶着,立在庭院中破口大骂。
“萧家的不孝子孙!你想让天下人知道你六亲不认吗?”
作为天下读书人的领袖,魏家老太爷口才很好,镖局里所有人听了他的长篇大论,都激起凶性,激起豪情,纷纷大骂萧元河不要脸,谢氏江山要易主。
声音传到正在进攻的人耳朵里,气得萧以镜直接窜上树,一脚踢飞守在墙头上的死士,眼见他就要打开侧门,所有死士都跑过来殊死抵抗,在门边激战起来,刀剑争鸣的声音不绝于耳。
萧元河站在半山腰处的岩石上,山风把他的红色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拿我的弓来。”
他一直面无表情,卫娴也有些担心他的状态,紧张地跟在他身边,听到他的吩咐,赶紧跑去拿弓。
那张弓非常大,足有她一人高,之前由一名身材高大的暗卫背着,这时候她跑过来,亲自把装弓的长木匣抱过去。
作为近卫,当然要听他的吩咐。
萧元河转头瞥她一眼,原来还剧烈起伏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他接过长而扁平的弓匣,修长手指灵活按动机关,长匣弹开,一张巨弓映入眼前睑。
那是一把杀气腾腾的巨弓,普通人一定拉不开,卫娴之前从来没见过,匣中还有三支特制长箭,箭尖带倒刺,闪着冰冷的光芒。
萧元河伸手握弓,转头看她,“闲闲,这张弓是高祖遗物。”
相传高祖天生巨力,一生都在征战,所到之处敌将望风而逃,他驾崩后,再也没人能拉开这张弓,一直存在皇宫兵器库,藏了上百年,前年秋猎时,皇帝把它赏赐给萧元河,但是大家都觉得他拉不开弓弦,也从来没见他用过。
“你什么时候能拉开它的?”卫娴好奇地上前,摸了摸白色的弓弦,触感冰凉。
“我学射箭的时候就用它。”萧元河从匣中取出一根长箭搭在弦上。
对别人来说是巨弓,对他而言就像普通的弓箭,轻松就能拉满弦。
卫娴瞪大眼睛,看着那支利箭像长了眼睛一样,一箭射穿正在高声痛骂的老者的咽喉,余力带着他飞出好远,钉在院墙上,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刚跳上墙的萧以镜,他的脚下就是被利箭钉在墙上死不瞑目的魏家老太爷。
“啊!!!”
萧二爷吓得抱头尖叫。他对萧元河的恐惧一直都在,从来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会带人来围攻镖局,他一直觉得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院门是精铁所制,院墙也是淬了铁汁,固若金汤,亲眼看到从山上射来的利箭,他的信心崩塌了。
普通的箭射不了这么远,万万没想到萧元河带着高祖巨弓。
回过神来的那些人吓得尖叫起来,四处躲藏,场面大乱,人心涣散,各自逃命,死士也因为失去指挥而乱起来。
精铁所制攻不破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扬州军冲杀声震天,势如破竹攻进镖局。
“还好,准头没射偏。”萧元河收起弓,放进长匣,摸了摸剩下的两支长箭,“原本是有六支的,以前用掉两支。”
“你的伤口裂开了!”卫娴大惊失色地看着从他手腕流下的鲜血,赶紧抱着药箱,拽着他坐到一边,把他的衣袖往上挽,露出结实的手臂,他手臂上的伤没好全,拉开巨弓使得伤口开裂。
卫娴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不过没掉眼泪,手指灵活地替他洒药,缠上布条。
“乖乖坐这里,不准动。”
“不动。”
萧元河懒洋洋靠着山石坐着,视线追着她跑,看着她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一会儿给他端来茶水,一会儿给他拿来盖毯。
“你也坐下休息一会,累坏又喊胳膊疼,腿疼。”
她本来是那么娇气的深闺姑娘,被他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就说他只要做富贵闲人就好了,一点都不想立功,反正立再多的功,赏的也是金子,他可以用别的方法挣金子。
他抬手拉她坐下,亲手替她解去头盔,看到她白皙滑腻的脖颈上被头盔压出伤痕,红通通的一圈。
流多少血他都愿意,但是不想看到她有半点损伤。
“别动,再动我就不帮你包扎了!”卫娴被他的手指按住脖颈,战栗着,只能虚张声势。
“那就不包扎,等血流干。”萧元河扬起笑脸,“等流干就死掉了。”
“胡说!”卫娴气得摁住他的嘴巴,手掌按在他脸上。
萧元河的笑眼映着她着急的样子,“这种时候不应该是用嘴堵住的吗?”
话本上是这么写的。@无限好文,尽在
镖局被攻破,里面的人都被生擒,倒也没人趁乱把人都杀了。在库房地下,发现无数金银财宝,还有军备,甚至有攻城车,粮食倒没有,全部被搬空了。
卫娴紧紧跟在萧元河身边,走进地下仓库,被里面的广阔吓了一跳,藏几万人都可以了,这一片山都是中空的,幸好里面没那么多人,要是真藏着大军,他们带来的这上千人恐怕真是有来无回,不由得一阵后怕。
“原来藏在这里的人去哪了?”她担心地望向萧元河,“不会是化整为零去京城了吧?”
“我们中计了。明面上的叛军只是吸引朝廷军队的饵。”萧元河立刻反应过来,匆匆往外跑。
“立刻传讯京城。他们这样的据点在京城也一定会有,让人立刻查抄福运镖局。”
卫娴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心脏提到嗓子眼,“现在还来得及吗?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出发的。”
“我们立刻返回京城,现在就走,”萧元河转身拉她一把,牵着她的手腕往地面跑,“援军随后会跟上,我们骑马星夜兼程,一定能追上运镖的队伍,把他们的东西截下来。你要跟我一起走还是留下来跟大军一起北上?”
他应该给她选择的机会,尊重她的选择。
“我要跟着你。”就算遇到危险,也不希望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流血。
“好。”他一定会护她周全。
事出突然,时间紧迫,他们带着暗卫们即刻出发,甚至没能跟伪装他们的萧以鉴道别,他们还在扬州城的杨府,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这几天一直在骑马,卫娴大腿内侧磨出水泡,难受得很,但是她咬牙忍住了。
两人脏兮兮上路,急促地马蹄奔过山岭,一路往北,风餐露宿,她的脸也变得粗糙了。
晚上烧起火堆,几百人在林中轮流休息,她依偎在萧元河的胳膊上闭眼打盹,晚饭只吃一个冷掉的包子,肚子咕咕叫。
萧以镜站起身,离开营地,过了没多久,他猎来几只野兔,处理好之后架在火上烤,兔肉的香气诱得她睁开眼睛。
“吃吧。”萧元河用匕首切了几片串在树枝上递给她。外焦里嫩的烤兔肉让她咽了咽口水。
上面还洒着酱料,口味跟在府里烤的家兔没什么区别。她小口小口咬着,细品着,眼睛亮晶晶的。
喂饱她的乐趣此刻在萧元河的心里翻腾,她吃完两块还会给他塞一块,两人把一只兔腿吃了,萧保宁又送来一只烤好的野山羊腿。
福王府出来的人厨艺都很好,卫娴吃得很满足,吃饱就睡着了。
萧元河没舍得让她饭后消食,将自己的披风铺在地上,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觉。她睡得不安稳,似乎是做了噩梦,眉头皱得死紧,他轻轻替她揉开,轻拍她的背。
夜里的山林不时有狼的嗥叫,黑暗深处冒着绿光,狼看到人多和篝火没敢过来,他们把马匹都围在圈中。
夏夜林中蚊虫多,萧以镜起身洒驱虫驱蚊的药粉,凑到萧元河身边。
“主子,镖队在前面两座山扎营,要不要我们做点什么,让他们加紧脚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伸手在两人周围洒驱蚊粉。
卫娴的脸被蚊子叮出一个红色肿包,萧元河正在替她涂药,“派人沿路打探军备的下落。”
镖局里的军备没带走,只带了粮食,他们的武器一定藏在京城附近。
“是。”萧以镜躬身轻手轻脚离开,走了一会儿,回头望去,看见萧元河把人好好裹住了,脸都没露出来。
大约是涂药之后消肿了,她睡得沉,也没做噩梦,萧元河抱着她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睡了香甜的一觉,卫娴醒来时感觉好多了,林中高耸的大树在晨光熹微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大家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她赶紧爬起来,谁知一个趔趄又跌回去,皮肤磨破了,疼得很。
“今天你和我乘一匹马,腾出一匹去打探消息了。”萧元河替她找借口。
“哦。”卫娴没有怀疑。昨天有两匹马累死,他们的马本来就是一人一骑,累死两匹就有两个人得跑着跟上。
他们人数不多,为了尽快追上那批粮食,出发得仓促,没能挑选好马,现在已经追上镖局的队伍,也不用追得太紧,不远不近地跟着。
五月初,山花正是绽烂时,漫山遍野姹紫嫣红,景色十分宜人,要不是有事要办,她都想留在这里住两天。
她骑在马上,后背靠着萧元河结实的胸膛,就算知道前面有敌人,也无比安心,没有恐惧。
拉着粮食的队伍脚程不快,还时不时有人想来抢前朝秘宝,再往前就要进入清河地界,这里是魏家世代居住的地方,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护着粮队北上。
昨天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烧火的灶多了不少。有人提议烧掉那些粮食,萧元河不同意。
“老百姓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不能浪费,不到最后时刻,绝不烧粮。”
大家都低下头去,只是因为烧粮是最简单的做法,抢粮势必引起伤亡。
“我会让他们亲自送粮到京城,到时候会有人接应。”
“可是,他们怎么会听我们的,本来就是给叛军送的粮。”萧保宁不解,不过他们几个都听萧元河的,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主子,京城来消息了!”萧以镜兴奋地带着信鸽跑过来。
今天五月初四,他们端午节是赶不到京城了。他们一路北上,好几天没收到京城的消息,还以为鸽子被人射杀了。
“咕咕。”白胖的鸽子凑到卫娴面前,小眼睛滴溜溜转,有几分得意的样子。
卫娴赶紧喂它吃粟米,“真乖。”
他们放飞两只,回来的只有这只,不知道另一只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一阵“咕咕咕”从空中传来,十几只信鸽飞过来,担心引起前面的镖队疑心,大家赶紧把那些信鸽弄下来了。
镖队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在河边不走了,明明有桥,但是他们没走桥,而是等在河边,看来他们也觉得陆路风险大,打算转水路。
“我们不走水陆,直接过清河前往京畿之地,等他们靠岸。”萧元河看了信之后,把信给卫娴。
信是卫国公写的,上面还有一段只有卫娴看得懂的暗语。
“姐姐和六殿下在我们的别苑,陛下赏给你的那座。”卫娴凑在他耳朵边悄悄说,“出现在皇觉寺的人是假的。”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入京之后不要进宫,也不要去皇觉寺。
其他信鸽也带来了消息。
“这下好了,我们可以不用这么着急赶路。”萧保宁举着一封信跑过来,“何将军找到他们私藏的军备了!”
他们这半个月赶路总算把那些人逼急了,河边的队伍肯定也是因为陆路已经没有援军才换水路的。
“让他们走水路顺利送粮到京城吧,正好赶上夏收前青黄不接时节。”萧元河松了口气,带着大家骑马朝清河城走去。
清河城是座古城,建城年代久远,城墙高耸,易守难攻,不过何御舟已经提前掌控这座城,他们顺利进城。
“咦?”他们刚进城,前面就传来秣阳郡主的声音,“元河哥哥,你是元河哥哥没错吧?”
小郡主兴奋跑过来。
萧元河只是简单换了个装,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秣阳郡主从小与他一起长大,能认出他不奇怪。
“你们不是还在扬州吗?”天下人都知道福王因为扬州城的混乱而留在扬州整顿城防,还让人从扬州城把宝贝送进京城,她就是稀奇他看上什么宝贝了这么迫不及待送回福王府藏起来,她就是心急这才偷偷躲在承西军里一路南下。
会不会是像去年找到的珊瑚树?那颗像大榕树似的珊瑚树现在还立在宫中的御花园里呢,他看上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可惜她听到消息说镖队从水路走了,没有进城。
“你不会是担心有人抢你的重宝吧?”小郡主瞪大双眼。
她穿着承西军的战甲,抱着头盔,风尘仆仆,哪还有之前那种娇气模样,而且还认不出卫娴,只顾与萧元河说话。
卫娴挑了挑眉,看来小郡主能追到这里,京城局势估计真的不乐观。
萧元河与她默契对视一眼,笑道:“你偷跑出来,姨母知道肯定会把你关起来。”
“你不要告诉她就是了!”秣阳郡主生气跺脚,后悔冒出来认亲。
肯定是何御舟忽悠她!
“姨母过几天大婚,你跑这里来,不会是跟她吵架离家出走了吧?”萧元河绕过她,带着卫娴走进路边的饭馆。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是不会回京的。”郡主不服气,也跟着进去,这才发现他身边的秀气小将是卫娴,顿时瞪大眼睛,“你……你怎么这模样?”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才是巾帼英雄,人间佳话,结果一看,卫娴的模样比她还好看,英姿飒爽。
再低头看拦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咬牙道:“等过两年我也比你高。”
她努力挺胸抬头,也比卫娴矮半个拳头,顿时泄气。
“郡主,你这是去哪里?”卫娴抿唇而笑,以前觉得秣阳郡主很是娇纵不讲道理,现在却觉得她有些天真可爱。
“还不是要去看元河哥哥的天下至宝!你们为什么要让镖局送?”一脸的不高兴。
“这样一来你家将军不是就省事多了吗?”萧元河笑着招呼伙计上菜,点了所有的清河招牌菜式。
卫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隔壁桌,对着摆在桌上的水晶肘片猛吞口水,顿时觉得何御舟真是个好兄弟,要不是有他,他们这会儿还风餐露宿。
秣阳郡主娇羞垂头,只是因为听到那句“你家将军”。
等菜上齐,从她口中得知他们离京之后的事。
宫里知道扬州城乱起来,长公主急得吃不下饭,病了好几天。
“姨母做梦都叫着你的名字,我娘这才漏了个破绽,我偷溜出来。太后给了我这个。”郡主献宝似地给他们看一块令牌,是杨家的腰牌,可以在每个城池的杨家商铺拿东西。
她刚溜出来的几天,淳安长公主府还派人找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快马加鞭出了京畿之地后,后面就没追兵了。
好不容易才混进承西军,只敢藏在军中远远看着何御舟,根本不敢过去相认,怕他送自己回京。
在军中她吃不好睡不好,早就想跑了,是她的侍卫按着她不让跑,今天终于给她逮到机会留进城。她看到晶莹剔透的肘片也流下不争气的口水。
可惜,肘片全都被倒进卫娴的碗里。
“元河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连一片肉都不让她吃。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想吃自己点,这份是王妃的。”
“我没有钱。”她边说边伸筷子。
“谁让你偷跑不带银子?”萧元河很无情拦住她。
卫娴连吃几片,好吃得咬到舌头,本来还想分她几片,这样不给了,捧着碗大口大口吃饭,气得秣阳郡主红了眼眶,像个没娘的可怜孩子。
“小二,再上一份水晶肘片。”卫娴倒也不想跟她计较,不过也大方不到哪去,“记帐的,回京之后你要还钱。”
“听到了吗?先借给你,回京还钱。”妇唱夫随。
郡主能屈能伸,大口吃肉,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算明白了,现在他们是夫妻恩爱,一致对外,瞧着吧,迟早何御舟也这样对她,只给她买水晶肘片。
连续二十多天都没能睡个安稳觉,住进清河别苑之后,卫娴直接累趴下,睡了一天一夜,连端午节的粽子都没吃。
清河王府目前还没什么动静,依旧设宴招待清河官员,何御舟也去了,回来时还带着一盒粽子,听说萧元河就在别苑住着,直接转身就出了清河官署。
“喂,你去哪里?”秣阳郡主终于忍不住冒头。
居然想把粽子拎去给萧元河那个小气抠门的人吃,自己不吃。
何御舟早知道她混在军中,只是受人之托,没把她赶走,再说,有赐婚圣旨在,他总不能抗旨。
“郡主想吃?”倒也不是不能给,反正就是几个粽子。
“我当然想吃!”
何御舟放下食盒转身就跑,反正就留一样,既然要吃粽子,那他就可以不理她了。
“你给我回来!”到底是哪里不满意?难道要让她去跟卫娴学学经验?
秣阳郡主光是想想就直摇头,“打死都不去。”
何御舟跑出官署,抬头望了望树梢边弯弯的月亮,想了想去年的端午节自己在哪里?在关外还是在岭南?这一年变化太大了,有时候他都有些恍惚。不但报了仇,连庄主都找到了。
而这一切,都是萧元河带来的,他对他是感激的。
福王别苑一打听就能找到,他们约在那里见面,他这才提前离开清河王府。
“来了?主子正在等你,方太医手札带来了吗?”萧以鉴等在门边。
“带了,殿下呢?”
“在后院。”
两人沿着回廊快步走向后院,谁知道萧元河就在垂花门边等他们。
“王妃刚睡着,我们还是去书房谈吧。”他身着一件素锦长衫,头发半干披在肩头,脖子上有刚缠上的绷带。
“殿下的伤……”何御舟有些迟疑停步。他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萧元河摸了摸某个人非要缠上去的绷带,“无妨,一点小伤。”
三人往书房走去。书房建在外院,回廊下有一颗很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树影把宫灯的光芒都遮住了。
别苑小厮端上茶水,他们在矮方桌边落坐。何御舟从怀中掏出陈旧的书册放到桌上。
这本方太医的亲笔手札虽然纸张泛黄,但是保存还好,即使过了十多年,字迹依旧清晰。
上面写着很多隐喻故事,看似离奇,却都能一一印证,其中还提到疯犬病与其他很多病症。
“这篇故事里,公子说这个三足怪诞你一看就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