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契?
沈寂看了身旁執昌一眼。
執昌臉上還是毫無反應,聽到這句話,往後退了一步,立在門邊。
係統已經嚇得倒吸涼氣:「宿主,大反派該不會是想讓你跟他簽什麽生死契吧,比如一生一世必須聽他的,否則要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那種,這可簽不得啊!」
沈寂忽略它的一驚一乍,收回視線,索性直言問:「結什麽契?」
謝浮道:「神魂之契。」
沈寂的腳步頓時停在原地。
他換向謝浮,挑眉道:「神魂之契?」
這四個字,執昌曾經說過。
他也聽係統提起過這個契約的簡介。
世上最牢固的契約,連神魂都綁定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這是道侶之間才會結合的契約。
他和謝浮可不是道侶。
還是說,這道契約本身的作用和係統資料有出入。
係統更是聽得懵了:「宿主,我沒聽錯吧,大反派要和你結神魂之契?」
沈寂問它:「你確定這是道侶契約?」
係統茫然地說:「資料裏是這麽寫的啊!」
它連忙再把神魂之契的資料翻找出來,投影到宿主的麵板上,「你看,道侶秘法嘛!還有上麵,最親密、最牢固、最美好的契約,還寫了雙修呢!雙修的時候水***融、修煉事半功倍?這……難不成,大反派是為了跟你雙修?」
不是沒可能。
沈寂大致掃過麵板上的內容,和係統曾經介紹的用語相差無幾。
資料對於神魂之契的描述不算很細致。
很正常,這些資料都是基於原文設定衍生,很多內容、例如六輪轉珠,甚至沒有隻言片語,神魂之契至少還有記載。
但這也說明,資料不能百分百確定神魂之契是道侶專用。
他沒細聽係統的嘀咕,目光停在其中一句。
分擔承受對方所受傷害。
「不錯。神魂之契。」謝浮道,「你可願與我結契。」
沈寂沉眸,繼續走到桌前坐下:「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謝浮掌中緊了又鬆,隻道:「結契修行,你我皆有益處。」
沈寂了然:「如果是為了修煉——」
突然出聲的執昌打斷了他的話:「結契之法溫養神魂,陛下擔憂叔叔安危,是以出此良策。」
沈寂又是一頓。
執昌道:「叔叔與陛下情深似海,神魂之契為不二之選。」
情深似海?
沈寂看向執昌。
人長大了,情感神經沒跟著長大,勉強算他童言無忌吧。
「好了。」沈寂說,「剛才我說的話,你去找雲烺幫我轉達。」
執昌低頭:「是。」
他走後,沈寂也順通思路,轉而說:「我知道你想幫我,但這件事還是算了。」
銀白身影於窗前輕輕微顫,殘影消散的瞬間,人已至沈寂身前。
「你說什麽?」
沈寂抬眼看他:「神魂之契一旦結成,再想解除要付出很大代價,我不希望你將來後悔。」
謝浮和他對視:「一經結成,何需解除。」
沈寂輕笑:「怎麽,你想一輩子背著這個契約?」
謝浮道:「有何不可。」
沈寂看著他的眼睛,笑意忽而微斂:「謝浮——」
謝浮驀然移開視線:「此事不必再議,你稍作籌備,今夜戌時結契。」
沈寂無奈:「不是說要商議嗎。」
他起身看向謝浮,「你這算什麽商議?」
謝浮倏地回眸看他,冷聲道:「好,你不願結契,原因。」
沈寂說:「我修為這麽低,跟你結契,是拖累你。」
謝浮道:「此世間,無人可累及於我。」
沈寂說:「那也不行。」
聞言,銀色的眼睛沉沉注視著他,一錯未錯。
這一次,是沈寂先移開視線。
他轉身輕歎,又說:「聽說這是道侶契約,謝浮,我們不是道侶,我不能跟你結契。」
係統急了:「宿主啊!你是不是瘋了,這麽大好的機會,你怎麽能放過啊!!不是道侶又怎麽樣,和大反派結成的神魂之契,你想想,相當於多了一個保命符哎,你死了大反派也會死,大反派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安全的!」
契約的一項作用是互相承受對方傷害,對宿主實在太有用了!
這個世界能傷害大反派的可以說約等於無,也就隻有最終之戰,到時候讓宿主付出點代價解除契約就好了嘛。
反正之後天下太平,宿主可以安安穩穩地修煉,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動不動就拿命冒險。
這還是大反派主動提出來的。
要它看,這就是宿主冒險這麽久該得的好運氣。
結果宿主竟然拒絕了!
還有就是。
它真的總覺得宿主很不愛惜自己的命,如果宿主能答應和大反派結契,說不定可以緩解一下這種壞習慣呢。那它每天也能過得安穩一點,不用像這樣提心吊膽……
係統還想再勸。
可是大殿裏忽然的安靜讓它心驚肉跳,不敢再發出聲音。
沈寂也看到地麵佇立未動的影子。
從任務考慮,其實係統的話有幾分道理。
畢竟在主線任務成功之前,他的安全有很大隱患,有謝浮幫忙,這個隱患當然可以縮減到最小。
但神魂之契對他有利,而對謝浮很不公平。
同生共死。
以謝浮的實力,不出意外,活到最終之戰是理所應當,結契之後,卻要因此承擔最大的風險。
何況結局未定。
最終之戰的結果還影響他的生死。
任務成功,皆大歡喜。
任務失敗,難道讓這隻傻鳥陪他一起灰飛煙滅。
沈寂摩挲著腰間的劍胚紋理。
謝浮從小得到的就是不公平。
一點一滴形成今天極端性格的也正是這份不公平。
他作為便宜叔叔的時候做不到救謝浮於水火;作為沈寂,他也不打算讓謝浮再得到這種不公平的待遇。
沈寂回身:「你的好意——」
不期然再對上謝浮的眼睛,他話音止住。
謝浮
卻驟然轉身:「執昌已去尋雲烺,你在此等他回來吧。」
沈寂抬手握住他的手臂,聲音不經意放輕:「謝浮,我沒有別的意思,結契不是小事,不能這麽隨便。」
謝浮正要震開這隻手掌,就見他走到身前。
沈寂說:「我這麽做,是為你考慮。」
「為我考慮?」謝浮沉聲道,「如何為我考慮?」
沈寂說:「具體原因我不方便告訴你,但現在我有執昌護送,你還有哪裏不放心?」
謝浮抬眼看他,薄唇微抿。
沈寂隻好說:「你有哪裏不滿意,或是對我有什麽不滿,大可以直接告訴我,除了結契,總會有別的解決辦法。」
謝浮眸光半斂,一言未發。
沈寂唇邊笑意又染進無奈:「我說了,我們不是道侶——」
「道侶虛名,亦不過一場虛禮,若你想要,又有何難。」
被這句話打斷,沈寂笑意消減,握住謝浮的手力道不由鬆開。
係統更是一驚:「宿主,大反派說什麽呢!」
道侶虛名?
若你想要?
什麽情況啊?
大反派真想和宿主當道侶??
沈寂按下思緒,麵色不改。
他看向謝浮,還沒反問,鬆開的手又被謝浮一把扣住。
鳳皇從來強勢,他收緊五指,逼近一步,方才短暫的退避早已從他眼中不見。
心底無可顯現的異樣壓在胸間,這雙寡情冷淡的眼底隻容得下一雙沈寂的倒影。
「沈寂,結契於雙修有益,於你有利無弊。」
他又提及雙修,沈寂才開口:「你的實力已經是天下第一,何必為了修煉多此一舉?」
謝浮盯著他:「我何曾為修煉多此一舉?」
沈寂看到他發間的玉簪,語氣又緩:「也沒必要對九千年前的事這麽在意。」
謝浮五指一緊再緊:「唯有執昌,對九千年前念念不忘。」
沈寂輕笑一聲:「那你究竟為什麽這麽堅持?」
謝浮提出神魂之契,不可能對它不了解,隻會比他了解得更深。
不是為了修煉,也不是為了報恩,那結契有什麽意義。
話音落下。
他對上謝浮不曾閃避的銀眸。
目光無言,似乎代替謝浮做了回答。
撩人心弦的顫動輕柔擦過不知名的心底,悄無聲息。
良久。
謝浮的聲音打破殿內冷寂:「今夜戌時,此地結契。」
沈寂眸光輕動:「先鬆手。」
割據的鈍痛似有如無,細密籠罩。
謝浮相隔一息,才道:「結契未成,你不可走出通明殿一步。」
沈寂說:「謝浮,我還沒答應。」
謝浮充耳不聞,推掌將他震退半步,畫地為牢。
一道燦銀屏障隨即升騰,銀焰四起。
係統雲裏霧裏:「宿主,大反派這是怎麽了?剛才不還談得好好的嗎,怎麽突然生氣了?」
沈寂透過扭曲紛亂的火光看向謝浮,語氣平靜:「放我出來,我們談談。」
他不是係統,也不是眼瞎心盲。
從前沒往這個方麵想。
現在謝浮的反應就在眼前。
這道獨獨對他有利的神魂之契,不是一時興起的心血**,而是謝浮隻字未提的心意。
火光之外。
謝浮隻問:「你肯答應?」
沈寂說:「不談這個。」
不論如何,同生共死還是神魂之契的作用之一,他不能讓謝浮跟著他冒險。
火光外傳來的聲音穿過銀焰,也裹進一絲寒霜:「那便不必再談。」
沈寂說:「謝浮,結契是兩個人的事,即便是你,在我不同意的前提下,又能怎麽強迫我跟你完成儀式?」
銀焰搖曳。
火色搖晃不定。
沉默的安靜在通明殿中遊走,空餘莫可奈何的冷然焦灼。
沈寂往前一步,看著結界外扭曲的人影,又說:「我們談談。好嗎?」
謝浮不置可否。
下一刻,他在殿內消影無蹤。
唯獨微沉冷澀的聲音在沈寂耳邊響起。
「今夜戌時,我再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