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很快打响。
祝云雀回来后, 在座位上缓了好几秒,才平稳情绪。
可一睁眼一闭眼,脑中还是能响起陆让尘的那句“那你对我还挺好”。
少年语气吊儿郎当的, 有种说不清的纵容逗弄, 祝云雀要很努力克制,才能不去深想。
所幸放学前最后一节是自习。
老师并不坐班,只有班长会管一管纪律。
班上同学该吃零食的吃零食,该玩手机的玩手机,根本没人注意到庞硕是在十几分钟后回的教室。
祝云雀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还是那副谁欠他钱的臭脸, 只是这一次, 没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默默收回视线。
祝云雀把精力放在当下的卷子上,脑速极快地做了几道选择题。
过了好一会儿。
庞硕终于绷不住,糟心道,“我说你至于把事情搞得这么严重么。”
时隔这么多天,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话。
然而祝云雀只是指尖微顿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书写速度。
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庞硕这才看出来祝云雀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文静, 不爱说话,好相处, 只是她的保护色。
果断决绝才是她的底色。
总而言之, 是个极其不好惹的人,比陆让尘还让人头疼。
但后悔也没用。
要想不被找家长,庞硕就只能明天和她竞赛。
思及此,男生一脸烦躁,却又不得不拿出书本开始复习。
……
放学后, 庞硕要和祝云雀单独竞赛的事不胫而走。
祝云雀把她找郑国雄的事告诉了许琳达。
许琳达诧异十足,“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啊, 我还以为你要找人揍他一顿呢。”
祝云雀轻轻看她一眼,“我上哪儿找人揍他去,我又不是混混。”
“找你弟呗,你不是说他在他们职高打架很厉害么。”
“叶添平时就够让人头疼了,我怎么可能让他帮我出气。”
许琳达恨铁不成钢,“那可以找让哥啊,邓哲那天还说呢,要是庞硕还欺负你,他们替你摆平。”
只要一提到陆让尘。
祝云雀就像哑巴了一样。
她摇头,“不麻烦他。”
被人污蔑考试作弊这种事,只有用实力才能让对方心服口服,这关乎她的骄傲。
就算是陆让尘主动帮忙,她也会拒绝。
许琳达是不懂他们这群好学生的清高,只是可惜她周末不能跟自己一块儿去射箭馆玩儿。
不过还好,陆让尘也不去,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讲,也不算太可惜。
听说他不去,祝云雀问,“他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他的事连邓哲都打听不出来。”
话到这里,两人走到校门口。
许琳达和她挥手告别。
祝云雀转头去坐地铁,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家。
一面是为明天的竞赛担心,一面又在想,陆让尘明天到底去做什么。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在篮球馆时,偷听到的对话。
林知念要陆让尘陪她去买教辅资料,再去某家新开的小资咖啡厅补习。
陆让尘当时说了句再看。
所以……他是同意了么。
脑子止不住乱七八糟地想着,祝云雀晚上那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暗恋一个人,不止有无法言说的酸涩,还有无法排解的忧虑和妒忌。
她为自己的丑陋而感到不耻。
却又无能为力。
-
经过一整晚熬夜复习。
祝云雀第二天上午九点,准时来到郑国雄办公室。
周末,办公室没有老师在,祝云雀和庞硕在门口先碰了个面。
大约是被这次的经验教训到。
庞硕明显怂了不少。
没多久,郑国雄端着个茶杯来了。
似乎也挺不满大周末过来监考,郑国雄一脸倦相,进屋随便给两人指了个位置。
祝云雀挑了个靠窗边没老师的办公位坐下。
庞硕则在在她右手边的空位。
郑国雄把卷分给两人前,忽然想到什么,扬声问庞硕,“道歉了吗?”
庞硕无可奈何地看向祝云雀,含糊说了句对不起。
祝云雀面色平淡地没吭声。
郑国雄啧了声,“给我大点儿声,没吃饭啊。”
被他一呵斥,庞硕更憋屈了,只能瓮声瓮气地再说“对不起”。
这次郑国雄还算满意,但不忘“威胁”他,说他要再这么欺负女同学,就真叫他家长过来亲自给人道歉。
庞硕哪敢吭声,窝囊地说了句“知道”。
因为是所有科目的题综合在一起,郑国雄给了两个半小时的答题时间。
祝云雀接过便聚精会神地做起来。
做了几道题后,才发现,这次的老师出的题目远比她想象中得心应手。
相比之下,平时刷题量远没她那样多的庞硕,就显得局促很多。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
郑国雄没多久人就不见人影儿。
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祝云雀开始检查。
郑国雄不知何时端着茶杯回来,站在办公室门口。
也不知道跟谁搭话,他难得打趣,“大周末的还让你们过来训练,你们校队老师太没正事儿了,比赛重要还是高考重要,回头耽误你们学习他负责?”
听到校队两个字。
祝云雀笔尖猝不及防地顿住。
还未敢深想,就听一道男嗓煞有介事道,“老师这您可就误会我们曲教了,今天是我跟陆让尘主动过来训练的,在家待着也没意思啊。”
郑国雄呦呵一声,腿都站直了。
陆让尘就在这时玩世不恭地开了腔。
少年磁性清越的声嗓在走廊的空气中震动,气息沉稳地笑,“我们老曲说了,要劳逸结合。”
话落的瞬间。
祝云雀心脏骤停,好似被茧裹紧的蛹。
再抬眸时,陆让尘颀长挺拔的身影刚好从办公室门口一闪而过。
刚跟郑国雄打完招呼,少年嘴角勾着松懒的笑,就在那短暂的一瞬间,目光精准落到祝云雀身上。
就好像。
他从这里经过。
只为这一秒。
……
后来那一小时,祝云雀过得有些浑噩。
有两道大题,她检查得不怎么不尽心,但余力只能送她到这里。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安慰。
最起码庞硕交卷时脸色要比她难看很多。
祝云雀没心思想那么多,只觉脑子发胀,收拾完东西一出办公室,就下意识朝A班望去。
结果发现,A班早就锁了门。
微妙的失落涌上心头。
祝云雀收回目光,出了教学楼去超市。
手机开机,许琳达给她发信息,问她考得怎么样。
祝云雀站在超市冰柜前,选了瓶青梅绿茶低眸敲字,说还行。
结完账,她转身往外走。
就是这会儿。
迎面走来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矮个儿的一身运动装,背着双肩包,高的则是休闲夹克T恤牛仔裤,那股清爽又慵懒的痞劲儿。
和初秋一样凛冽的桀骜感,比平时还要惹眼几分,只消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祝云雀脚步顿住。
在她发现他的时候,陆让尘也刚好朝她望来。
少年深眸漆漆,嘴角勾得很淡。
似乎并不意外会在这儿碰到,他波澜不惊地偏头跟旁边的男生说了什么。
那人朝祝云雀看了眼,见怪不怪地朝身后超市走去。
天气不算好。
浓云翻滚着在天边晕开,天光似乎怎么都透不进来。
祝云雀拎着那瓶刚买的青梅绿茶,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陆让尘停在她面前。
少年单手抄兜,另一边肩膀挂着个松松垮垮的书包,冲她居高临下地一挑眼梢,“考完了?”
“……考完了。”
祝云雀声音很轻,生怕稍微大一点音量,便击碎眼前美梦。
陆让尘点了下头,磁嗓平平淡淡,“那一起吃个饭。”
-
碍于周末食堂并不供应,那天陆让尘选了家校外的湘菜馆。
为此他还征询一下祝云雀能不能吃辣。
其实不是很能的。
但祝云雀还是说没关系。
也是在路上,她才知道和陆让尘一起的男生叫田壮,人如其名,长得壮,却不胖,言谈举止间有种憨厚的喜感。
只是他不像邓哲周闯那样风趣幽默,对生人稍微有些社恐。
所以祝云雀并没融入到他和陆让尘的谈话中,只是静静听着他们聊。
比如校队谁谁最近体能测验没过,被老师罚了;比如谁和谁偷摸谈恋爱被找家长了;再比如最近哪款游戏特上头。
陆让尘这人话不多。
但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认真听。
似乎他心情很好,跟田壮说话时,嘴角会不自觉上扬,闲适的松弛感将他身上的冷冽冲淡,显得格外勾人。
祝云雀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但也仅于在和他对视的前一秒,只要一发现陆让尘有朝她看来的趋势,她就迅速别开视线,低头看手机。
这么来回几次。
陆让尘大约是“陪”腻了,干脆直勾勾地盯着她,等着她抬头。
察觉到他的目光,祝云雀瞬间就红了耳朵,好在服务生开始上菜,才让她得以“解脱”。
只是三人刚动筷没吃几分钟,冯艳莱就打来电话,说家里漏水楼下被泡了。
冯艳莱在外地出差,根本没法回来,只能打电话问祝云雀怎么回事。
祝云雀捏着手机愣住,“我现在没在家。”
冯艳莱听后一顿,再开口时语气都变了,“没在家你在哪儿?”
似乎听到背景音有男生说话,她机警地问,“你跟谁在一起呢?”
新手机音量很大。
陆让尘根本不用刻意,就听到冯艳莱的质问声。
眼见祝云雀眼神慌乱,他扬声,“阿姨?”
“……”
祝云雀木然点头。
陆让尘说,“手机给我。”
不经意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祝云雀乖乖把手机给了他。
随后就见陆让尘相当淡定地说了句,“阿姨,我是陆让尘。”
听到是他。
冯艳莱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她完全不在意这俩人为什么在一起吃饭,只是立马拜托他,让他陪祝云雀回家处理一下。
祝云雀很尴尬。
想把手机抢回来让冯艳莱别麻烦人家,结果直接被陆让尘挡了回去。
少年眸光清邃地撇她一眼,笃声道,“这本就是我家的房子,应该的阿姨。”
话已至此,尘埃落定。
祝云雀反应过来时,陆让尘已经拎着外套起身,叫她一起走。
田壮欸了声,“你俩说走就走啊,这菜刚上齐呢。”
陆让尘淡声,“你先吃,我付钱。”
说完,真就在前台阔气地留了五百。
祝云雀被他的壕无人性惊呆,内心陡然生出强烈的内疚感。
但事情紧急,她没法多说什么,只能快步跟他上了出租车。
本来挺宽裕的后座,被陆让尘的身高腿长显得尤为窄小,祝云雀略显局促地坐在他身边,给司机报了小区位置。
距离很近,只要起步价就行。
祝云雀从书包里拿出零钱。
陆让尘淡淡撇着她,瞧见她这跟小孩儿从储蓄罐拿零花钱一般的行为,没由来地嗤笑一声。
祝云雀攥着十块钱的手一紧。
看着少年那张好看到让人心生自卑,又近在咫尺的脸,她讷讷,“你笑什么。”
或许是窘迫的情绪让她表情看起来很生硬。
陆让尘挑起眉,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
祝云雀眨着清澈剔透的眼,微乱中又乖又纯。
陆让尘喉咙莫名泛痒,煞有介事地逼近。
呼吸间,乌木沉香的气味在侵袭。
陆让尘玩世不恭地谑她,“你偷看我那么多次,我笑你一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