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那条信息, 祝云雀就关了机。
无论陆让尘怎么打,她都不再回应,就好像只是一个恍惚的瞬间, 祝云雀就从他的生命里毅然决然地消失。
彼时除夕夜还没过去。
三环外本该僻静的别墅区, 被烟花炮竹声淹没。
宅外烟火明亮,喧嚣四起。
程家却冷清得近乎死寂。
陆让尘浓眸翻涌着戾气,拎着外套从楼上下来,缠着纱布的右手紧紧攥着车钥匙,钥匙链上还挂着和祝云雀那只同款小熊。
程丽茹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面无表情看着电视。
见他要走, 才稍稍偏开目光看他。
这几天来,该吵的吵,该闹的闹,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疲倦, 只等这糟糕的一年过去。
程丽茹在这刻也没力气再说什么。
她只是声音很淡,淡得没有任何情绪,“回来的时候, 记得把门锁好,上楼的时候轻一点, 我睡眠不好。”
说完, 程丽茹关掉电视起身。
陆让尘却没动,神色寂灭地看着她,“我不会再回来了。”
程丽茹终于看向他。
陆让尘眸底蒙了层薄霜,眼神里的冰冷讽刺像一把刀,直扎她心口, 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可以活得很好, 是我以前低估了你。”
低磁的少年嗓音,哑意倦怠得没了朝气。
程丽茹目光闪烁着,里头的水汽像是快要抑制不住。
忽然心疼得厉害。
她忍不住,轻颤着叫了声阿让。
陆让尘却没回头,丢下那句话便转身毫不留情地推门离去。
那一年南城的天气捉摸不透。
明明前一刻还烟火满天,没多久又开始下起雨夹雪。
陆让尘出来便戴上棒球帽,单手开车去了祝云雀所在的小区,就是程丽茹租给冯艳莱市中心的那套。
结果却没有任何意外。
冯艳莱不会坐以待毙,他过去也只是扑了个空。
之后呢,之后又去哪里?
她又会去哪里过年?
心脏仿佛被什么吊着,陆让尘生平第一次,这么焦头烂额一件事。
把车停在小区外,他站在那儿抽烟,一边抽,一边打电话给两人共同认识的人。
可所有人的答案都一样。
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甚至许琳达也联系不上祝云雀。
许琳达看了前两天的新闻,有些云里雾里的,但又觉得太敏感,不好说什么,想想就只能给建议,说,“不然你先等两天,等过完年再去她妈妈的店找她呢?”
陆让尘嗓音几分嘶哑,又失笑,“你觉得她会等在那儿让我找么。”
许琳达犯难,默了几秒又说,“难不成她回了烟柳巷?她往常是在那边过年的,但今年嘛……不清楚。”
话刚说完。
陆让尘就掐烟上了车。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过烟柳巷。
明明那才是和她渊源更深的地方。
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陆让尘用最短时间去了烟柳巷,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没有办法找到她。
烟柳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么多户人家,他找她就像大海捞针。
到最后,也只能把车停在胡同口,不知该往哪儿去,也不知该退去哪儿。
等到后来,他想离开。
却在无意间看到下楼倒垃圾的叶添。
还没怎么长开的一个少年,脸上被揍的伤还没消退,被车灯晃得眯了眯眼。
陆让尘下车叫住他,叶添看到陆让尘的瞬间,明显愣了下。
还是那样颀长高拔的身姿。
却没有那天见过的桀骜痞气,像是被磋磨过,浑身上下透着隐约颓废的气息。
陆让尘比他高太多,受伤的那只手不管不顾地按住他的肩膀,问他,祝云雀呢,祝云雀在哪儿。
眼神里的紧迫不像是骗人的。
以至于叶添短暂地迷惑了阵,他说你不是和我姐分手了么,还来找她做什么。
叶添几分厌恶地看着他。
陆让尘却全然不在意,哽着嗓子说,“没分,我不同意。”
叶添甩开他的手,“管你同不同意。”
说完要往回走,不想陆让尘不依不饶地再度拽住他。
那力气真的很大,像是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叶添被他拽疼了下,转身想挥拳揍他,却看到他绑着纱布的那只手,开始渗血。
大概是那三千块钱的交情。
叶添突然心软了一瞬,他绷着唇角说,“你手怎么了。”
陆让尘这才意识到疼。
眉头稍蹙,他收回手,说,“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她在哪儿。”
叶添说,“可她就是不想见你呢?”
陆让尘喉结滚了滚,棱角分明的俊脸倔得油盐不浸,他说,“那我也要见她。”
叶添是真拿他没办法。
思索片刻,也只能皱着眉道,“她回家了,新家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她明后天就要回帝都。”
陆让尘空洞的眼倏然亮起,他神色机警,“她回帝都做什么。”
叶添耸肩,“那谁知道了,她要干什么谁也不清楚,反正我是觉得,大过年的,你要是真为她好就别去烦她,我之前那会儿看到她跑去厕所哭了,哭的可伤心了。”
“……”
喉咙像是卡了根刺。
连呼吸吞咽也觉得痛苦。
长睫低垂,颤了颤,陆让尘说,“好,我不去打扰她。”
叶添不打算理他,转身要走。
陆让尘却再度叫住他,说,“能帮我传一句话么。”
叶添迟疑两秒说,“传什么。”
眉宇间积压着无法言说的晦涩波涛,陆让尘哽了瞬,说,“告诉她,我对她从来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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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雨夹雪,最终下到后半夜才停。
陆让尘的车也在空档的市区一直游**着,就这么抱着渺茫的希望,漫无目的,也无可归处。
最后绕来绕去,他回了那套小一居室。
很久没回去,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李铁估计也是从程丽茹那边知道陆让尘情况很差,过来陪他,当晚两人喝了很多酒。
陆让尘那阵子身体不好。
喝了没多少便醉了,第二天发了高烧。
之前那几天他被困在家里,和几个程家派过来的安保人员动了手,伤口挺深,一直没好利索。
大晚上的又是吹风淋雨,不发烧才怪。
李铁挺急的,当即叫来周槿一起把陆让尘送到医院看着。
周槿大概知道来龙去脉,心疼的不行。
她和李铁一直把陆让尘当弟弟看,谁能看着自己弟弟这么难受啊。
周槿也是艺高人胆大,干脆趁着陆让尘休息的时候,从他手机里找到祝云雀的电话。
李铁开始还不同意。
结果真被这姑娘瞎猫碰死耗子给碰着了。
估计也是有事要办,周槿一打,祝云雀就接了。
周槿那会儿其实挺生气的,她觉得分手就分手,逃避什么,拖着人很开心么,她可不管那么多,怎么想的就怎么骂了。
当然骂完也后悔,因为祝云雀不吭声了。
李铁那叫一个上火,立马把手机抢过来,说周槿,你特么能不能少哔哔两句。
周槿一下就急了。
刚要回怼他,不想下一秒,祝云雀嗓音轻柔地开口了。
也不知道是感冒还是怎么,她鼻音特别重,说,“陆让尘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好么。”
李铁态度也软下来,说,“他现在啊,不怎么好,在病房里挂水休息呢。”
顿了顿,又补充说陆让尘手臂受伤了,挺深的一个口子,跟别人打架打的。
怕祝云雀挂电话,周槿也跟着语速很快地补充,说陆让尘那几天不找她,不是因为要冷落她,也不是要逼她分手,是因为他妈妈。
那阵子程丽茹闹的要死要活,让陆让尘跟祝云雀分手。
陆让尘始终不同意,程家就干脆用了硬办法,直接把他扣家里了。
李铁知道的内情多,也跟她解释,说,“他确实是没去新西兰的,他不是想骗你,是他怕把她妈妈刺激到,他妈那人吃好几回药了,前几天还送去洗胃了,超级能折腾人,给陆让尘愁的。”
“但是吧,他妈也作的确实过头,明明是夫妻俩之间的事,总逼着陆让尘,这不陆让尘也快被逼疯了么,昨晚上大年三十的,连家都不回了。”
“要我说妹妹,你别怕,其实真没什么的,我估计阿姨看到他这样心也软了,咱好说好商量,你别跟他闹脾气了行么?他没你感觉都快要死了。”
“真的,我没骗你。”
李铁声音都有点儿难受了,他说,“陆让尘昨晚上就喝多了也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以前没觉得他喜欢你到这个程度的。”
那边李铁说着。
这边刚下飞机没多久的祝云雀,拖着行李箱,边往外走,眼泪边掉。
旁边有个阿姨,是她坐飞机回来时认识的。
那阿姨心挺好的,见她红着眼睛眼泪掉的梨花带雨的,过来关心她,说姑娘,你咋啦,怎么伤心成这样了。
祝云雀闻言哭着一笑。
捂住手机听筒,摇头说没有,就是眼睛进了东西,一会儿就好了。
后来上了回市区的大巴,祝云雀也都一直没说话。
是李铁和周槿轮番地劝说。
劝着她,给她解释陆让尘这段时间都怎么,还跟她保证说这家伙对她绝无二心,跟她说陆让尘有多喜欢她,多想和她在一起的。
直到祝云雀已经可以很麻木地回应他们,她才说,“抱歉,我没法回去照顾他,这几天就麻烦你们了。”
李铁察觉到什么,语调稍扬,“那你这是原谅他了?”
祝云雀没正面回答。
她只是说,“我回学校了,如果他想找我谈,可以来这边找我。”
这话任谁听起来都是模棱两可,又有一线生机。
但其实,不是的。
到那儿会,两人就已经结束了。
只是那时的陆让尘并不懂。
祝云雀当天回宿舍安顿没多久,就接到他的信息。
他给她发微信,只说了一句:【晚上学校见。】
祝云雀看着那条信息,心口莫名钝痛。
她想着陆让尘这会儿应该是怎样的,是不是会很高兴,是不是连吊针都不想打,就已经开始买机票准备回来哄她。
他总是那样的。
任性,难驯,一旦做了什么决定,谁也无法撼动。
可那又怎样呢。
他们之间,没结果的。
那天下午到傍晚的时间,因为陆让尘的那句话,拉长得格外难熬。
祝云雀到最后,只是洗了个澡,化了个妆。
那妆让她起色看起来很好。
甚至陆让尘见到后,也惊艳了一下。
说不上是因为祝云雀在他面前很少这么打扮,还是因为太久没见,哪怕一眼,他也能被她勾得移不开眼。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对年轻人来说,爱情这东西比du品还可怕。
不上头还好。
一旦上头,很轻易就能耗得你死去活来。
就那会儿,两人约在校外的一家咖啡厅。
大年初一的晚上,不算热闹,以至于祝云雀坐在他面前的时候,莫名有种这咖啡厅被陆让尘包了的错觉。
陆让尘听了就笑,他说,没有,来得太匆忙,随便选的地方。
他说这话时,祝云雀就直勾勾盯着他帽檐底下的那双狭长漂亮的眼。
那片阴影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深邃迷人。
但也很危险。
怕一不小心,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想着,祝云雀又移开眼,去看他包着纱布的手。
陆让尘滚动喉结,仍旧只顾看着她的脸,怕一眼没盯牢,她又消失不见。
祝云雀说,“还疼么。”
陆让尘摇头,嗓音低哑,“早不疼了。”
说话间,他用那只手,在桌下牵住祝云雀的手。
祝云雀一哽,想躲,但陆让尘握得更紧。
就是那瞬间,两个人眼眶都红了。
陆让尘挤出笑,说,“别闹了成么,跟我回家,雀雀,我知道错了。”
听到这话。
祝云雀也发涩地笑。
陆让尘又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错。
垂着泛红的眼皮,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她说,“对不起啊陆让尘,错的不是你,是我。”
陆让尘不说话。
祝云雀抬头看他,笑,“真的,错的是我,还有我妈,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一直是我们。”
陆让尘还是不说话,眸光晦涩地看着她,只是牵着她的手更紧了。
直到祝云雀说出那句,“陆让尘,我要出国了。”
沉默在彼此间仿佛划开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服务生就在这时给两人送上热饮。
陆让尘像是被人按着头,溺在水里,呼吸不过来。
也不知僵持多久,他哑着嗓子开口,像是气笑,又心凉到极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祝云雀说,“决定没多久的。”
她低眸看着面前的咖啡,“我妈也觉得澳洲不错,她能负担得起,到那边我们也可以开始新生活。”
说到这里,陆让尘下颌线紧绷着。
明明情绪已经起伏成波涛,却还是强忍着,直勾勾地看着祝云雀。
他说,“是为了躲我么。”
祝云雀迎着他死寂的目光,说,“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
陆让尘就笑。
笑得让人心里泛疼,不得不攥紧指尖。
陆让尘问她为什么。
后来祝云雀想起她那天的表现,其实挺拙劣的,但就算再拙劣,伤人的话是事实,她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只知道把狠劲发挥到极致。
她说,“陆让尘,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你也会毁了我。”
“你家权势那么大,动动手指就可以把我和我妈捏死,我惹不起的。”
“谈个恋爱而已,我不想伤筋动骨,也不想把自己逼到绝路。”
“还是你真觉得,你能为了我放弃你妈,还有你优渥的生活?你又真的拥有什么,给我什么呢?”
“陆让尘,爱情没那么伟大,你也没那么伟大。”
“我不求什么,但我也不想,也不要做最后被抛弃的那个。”
最后这句,是她的真心话。
祝云雀眼泪终于掉下来,她却笑着,“你知道,我这个人很现实的。”
曾经她以为,陆让尘是因为喜欢她,而来京大念书,追她,可后来,她才明白,那一切是因为陆让尘得到了一个明确信号。
他是喜欢她的。
但可能,远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独一无二,非她不可。
或许她只是他人生风景里一个还算起眼的过客,他年少轻狂的青春里,也乐意花时间为她下车。
只是,祝云雀没勇气了。
从听到许琳达那些话的瞬间,就已经没有了。
说完这些,祝云雀把那枚陆让尘送给她的对戒摘下来,放到桌上。
戒指在咖啡厅的光线下,显得尤为闪亮。
陆让尘薄唇泛白地盯着那枚戒指,祝云雀就是那个瞬间,决定起身离开。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来,阵仗远比南城要大。
出去的时候,街景已经被白雪覆盖得有些厚度。
新换上的靴子有些打滑,视线也被水汽氤氲的模糊,祝云雀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学校的,只知道眼泪就这么落了一路。
直到身后再度响起脚步声。
陆让尘冲上来拦住她,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那晚雪大,风也大,凛冽地吹在脸上,涔涔泛疼。
祝云雀额前发丝吹得凌乱,就这么看着陆让尘那张寒风中落拓不羁的俊脸。
她不知道他究竟怎样说服自己的,明明她那些话已经那样伤他自尊,他却还是追过来,折掉所有傲骨。
他哽着嗓子,眼眶泛红,说,“不分手,行不行。”
“……”
“求你。”
祝云雀紧紧咬着唇,从始至终不回应一句,不看他一眼。
像是被她的反应刺痛,陆让尘没有坚持太久,嗤一下笑了,那笑里满满的自嘲,攥紧的手也随之松开。
“最后一次,祝云雀。”
他声音发颤,却又冷冽桀骜,低语得像是最后的挽留,他说,“我最后问你一次,走了就别回来。”
明明是威胁。
可说出来的却像在祈求。
祝云雀看着他,已经分不清那一刻是痛感更多,还是麻木更多。
她恨不得这是一场梦,一场执着的少女心事,而催生出来的一场触不可及的梦。
梦里,月光独独洒落在她身上。
她却眉眼清亮又决绝,拒绝了她的月光。
眼泪掉下来,落在雪里。
她说,“好。”
……
后来每当祝云雀回忆起来,总会觉得2015年那个冬天,分外难熬。
也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她和陆让尘分手的消息,很快便人尽皆知。
那时候已经开学了,祝云雀也开始办理出国留学的手续,学校她不常去,所以几乎也碰不到陆让尘。
只是偶尔在朋友嘴里,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消息。
说他那段时间,玩得特别野,课也不怎么上,还学了赛车,好多女生追他,和他朋友一起参加各种party,只要合眼缘的,他都乐意带着。
女生类型也不重样,可没一个是乖巧清纯的。
过了一段时间,又听说陆让尘去参加比赛,他练得挺狠的,没日没夜在队里训练,出的成绩也好。
梁甜有时候也问她,说,祝云雀,你后悔么,现在陆让尘更招风了,那些女的看到他跟女妖精看到唐僧一样。
祝云雀每次听到他的名字,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微微抽痛。
可又能怎样呢。
对她来说,过去就是过去了。
没必要留恋。
只是难免在深夜时,会觉得遗憾,遗憾怎么就不能和他爱得长一些。
没多久,出国手续办下来,临出国前的几天,祝云雀回了趟学校,就是那次,她碰见了陆让尘,也是在学校超市。
他应该是刚训练完,还穿着队里的训练服。
高高大大的身形,宽肩腿长,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一身男性荷尔蒙的清爽气息,走到哪儿都那么惹眼。
祝云雀买了瓶水,刚准备结账,他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朝收银台扔了包烟。
“一包万宝路。”
那么久过去,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嗓音。
算不上清越的类型,却尤为好听,随着年纪增长,更为磁沉撩人。
祝云雀不受控制地僵住身形。
呼吸也不由自主地紧绷。
她以为,陆让尘会和她说句话,起码看她一眼,但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就只是买完那包烟,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人,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祝云雀才渐渐反应过来,他似乎已经不再用乌木沉香了。
等她出去时,看到的也是两个人的身影。
陆让尘身边跟了个胸大腰细的姑娘,御姐范儿,很明艳的漂亮,和她完全不同的类型。
那女生全程仰头看着他说话,眼里全是喜欢,主动又积极。
陆让尘却只是淡淡地喝了口水,性感尖锐的喉结涌动着,即便只是懒懒应付地嗯了两声,也足够拿人。
祝云雀看着两人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不知怎么,失神了好半天。
也就是那一次,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谁都不是不可替代,谁离了谁,也都能转。
可那时候,祝云雀又哪里想过,陆让尘会在几个月后,去了一趟澳洲,只为找她复合。
更不会想到,时隔多年后的南城,两人会在警局外,以那样唐突的方式再见面。
这么多年的时光,似乎将两人变得都陌生了许多,可就算再粉饰,对视那一秒如同心脏被狙击的感觉,也还是不会骗人。
最终那晚久久不能入睡的,不止祝云雀一人。
还有陆让尘。
和邓哲喝完酒后,他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站在莲蓬头下,一闭眼一睁眼,都是那个女人的脸。
这些年,他都用“那个女人”形容祝云雀。
也只有今天,他才真正感受到她名字的实感。
不得不说,她长开了,也更勾人。
陆让尘形容不出她身上的那种感觉,但也不得不认命,好像只有她身上那股劲儿,才能真的撩到他心里。
越想越觉得烦躁。
陆让尘睡不着,又靠着窗外抽了两根烟,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也是靠着几片谷维素。
好在第二天俱乐部那边没什么应急的事儿,陆让尘起来得比平时晚了会儿。
正穿衣服呢,就接到邓哲的电话。
邓哲那边似乎在忙着,开口就跟他说,“诶,你今天有事儿吗,没事儿帮我给邓娇去趟学校见老师呗。”
这些年,俩兄弟过的跟亲人一样,彼此有什么事都互相照应着。
所以邓哲说让陆让尘帮他开家长会的时候,陆让尘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儿脱口答应。
结果下一秒,就想到昨晚上见到的那张脸。
见他不说话,邓哲又问,“哎,人呢?怎么不吭声。”
陆让尘就这么被他扯回神。
他蹙了下眉,说,“在呢。”
邓哲说,“去不去啊,给个准话,你不去我再找别人。”
陆让尘语气有点儿不耐烦,“怎么又要开家长会,上个月不是开过了。”
邓哲说,“不是家长会,是他们班主任单找的,这不邓娇不听话嘛,我想着那孩子更怕你,还不如让你去呢。”
闻言,陆让尘沉默下来。
邓哲乐,“哎,你不会是因为那谁不敢去吧,你真不用担心,我问邓娇了,她就是个普通老师,平时课多着呢,你去了都不一定能碰见。”
一句话就打着人七寸似的。
陆让尘直接笑骂了声滚,说,“你是不是没事儿找事儿。”
这么多年过去,他这人还是一样,桀骜不驯的,但总的来说,性子也算随和了许多,没从前那么破烂。
邓哲也不知道昨晚上这俩人是怎么友好交流的,只当陆让尘真不想去,于是说,“好吧好吧,你不去我就让邓娇跟他们班主任请个假,我晚点再去。”
陆让尘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按下启动键。
也说不上怎么想的。
他开腔,懒散道,“几点。”
“艹,我就知道你最靠谱。”
邓哲当即舒了口气,“她班主任说了,能早就尽量早点,早读更好了,不占用时间。”
陆让尘觉得自己上辈子就是欠这俩兄妹的。
挂断电话前,他哼笑了声,“行,知道了。”
南城三中的早读有三十分钟,早读结束后,还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陆让尘估摸着时间,收拾好便开车去了学校。
那会儿早读还没结束。
他把车停在校外,也算驾轻就熟地去了高二办公室。
事实上,邓娇从高一开始的家长会,就是他给开的,毕竟邓哲要操持着小超市,不太能走得开。
再者,邓娇也确实更听陆让尘的。
用邓娇的话来说,谁让他那气场够压人呢。
于是渐渐的,学校的老师都默认陆让尘是邓娇的哥,陆让尘也懒得解释,每回人家叫他邓哲,他也能应着。
这次也一样。
高二那班主任一见到他就笑,说,“哎呀,邓娇的哥哥,怎么好久不见又帅了呢。”
陆让尘这些年在市井里摸爬滚打惯了。
跟人插科打诨也算信手拈来。
这老师又是个上了岁数的中年女教师,他潜意识多少透着些尊敬,见到她也不懒散倚着,抄兜直起身扯了扯嘴角,说,“您可别挤兑我了。”
班主任老柳浅白他一眼,“净说瞎话,我挤兑你干嘛,帅就是真帅。”
说话间,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带他进去。
还是从前的格局,还是从前的地方。
甚至陆让尘坐的位置都和之前一样。
老柳倒是不着急说邓娇,而是先问他,“这么久了,还单着呢。”
陆让尘闲闲靠坐在椅子里,长腿交叠着,笑了句,“没时间啊。”
“没时间可不是什么好借口,”老柳嗔怪道,“你看你也29快30了,这么好的年纪,不应该再拖下去,给邓娇找个好嫂子也能照顾照顾她。”
说话间,她小声,“诶,我上次给你介绍那个女孩儿,你俩聊怎么样了。”
上次介绍的也是个女老师,不过是教初中的。
算是老柳的外甥女。
微信号推到邓哲那儿,邓哲闹着玩似的,跟那姑娘说了几句,发现彼此双方是真没什么话题,这事儿也就算了。
陆让尘不大自然地摸摸脖子,还没接话,老柳就又凑过来,说,“没事,那个没看上,我再给你介绍一个,这回的可漂亮了,保你满意,对邓娇也肯定行。”
陆让尘是真忍不住乐。
也知道反抗没什么意义。
等下次她再开家长会,她还是会给他介绍,想想就只能点头,说,“行,回头你推给我,我加她试试。”
敷衍的套话,他回回都这么说,反正推的也是邓哲的微信号。
不曾想老柳这回不按套路出牌。
她嗨了声,“加什么微信,这回让你见真人。”
老柳高高兴兴地点开微信,也不知道跟谁用语音说了句,“哎,快到了是吧,快点过来吧,我等着吃你带的早餐呢。”
发完语音,她就笑着跟陆让尘说,“不瞒你啊,这姑娘我以前想留给我儿子的,但她条件太好了,看不上我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你俩条件啊样貌什么的都挺配,就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介绍你俩认识一下。”
也是巧,刚说完人就进来了。
老柳眼神一亮,冲门外招了招手,“哎,小祝,这儿呢,家长在这。”
陆让尘本来挺疏松平常的。
直到他听到那个祝字。
清晨的日光洒在薄薄的眼皮上,他微微耷拉着,听到高跟鞋的清脆声音,神经忽然一绷。
再抬眸时,那道身影已然映入眼帘。
一身月白色的套装裙,瘦高窈窕的身形,薄薄的齐刘海黑直长,柔柔披散着,就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搭在脖子上的手就这么停住。
陆让尘掀眸,眼神意味不明地撂在她身上。
祝云雀也同样看着他。
清新淡雅的眉眼,平整度极高的轮廓,无论从皮相还是骨相来看,都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像是早就猜到来的人会是他,她并不怎么惊讶。
不过就算是惊讶。
她也不会表现出来。
她这人,连分手都是那么平静的。
思及此,陆让尘几不可查地轻嗤了声,也想不懂,俩人怎么又见面了。
越是这么想,他望着她的目光越是有种过分的冷静。
祝云雀却好像根本不会被那目光刺伤。
从始至终都淡定得不动声色。
就这么和他对视两秒,她把从食堂买来的早餐,放到老柳桌上,再度看他。
不卑不亢地伸出修白细长的手,祝云雀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让尘说,“您好,我是邓娇的英语老师,祝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