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第163章 163 一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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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

明相黑沉着脸, 拂袖而去。

何相见王相花白的眉毛都快连成了一道线,咄了声,道:“王相, 我向来是粗人, 不会拐外抹角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总觉着吧,就算一大家子人, 父子兄弟, 都有不是一条心的, 何况是朝堂上的官员,每次朝廷有丁点风吹变动,总有人反对,有人赞同,吵得不可开交, 口水都喷了一脸。明相有明相的看法,程知府有程知府的看法,孰是孰非,总会有个定论, 何须为此烦忧?”

王相不耐烦斜了眼何相,懊恼地道:“合议在即, 楚王可是聪明人, 自己先闹了起来,岂不是让南召看了笑话去,让南召有机可乘?”

何相梗着脖子争论道:“南召能拿出这些鬼合议, 就没拿大周当聪明人看!包括你我在内, 朝堂上一大堆人, 在南召眼里, 都是十足十的蠢货!”

王相气恼道:“那是你!”

眼见王相与何相也要争吵起来, 程子安并不后悔他对明相的还击。

道不同不与为谋,明相能安稳无虞做丞相多年,靠的是聪明,滑不溜秋,极擅长察言观色,揣摩圣意。

按理说明相在这种大事上会更谨慎,保持中立。但他却很积极,意见与意图都很明显。

明相上了年纪,过不了几年就该告老致仕。明氏后人不若他聪明,明相一系最能干得力者便是文士善,可惜他回到中枢,却没能得到实差,做了鸿胪寺卿。

文士善与程子安之间不合,明相当清楚。以他的城府,决计不会表现出来,趁着合议,就能正大光明与程子安对立,最好能将他罢官,再次贬谪出京城。

程子安倒不以为明相会与楚王勾结,他犯不着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与南召往来,要往来,也不会与楚王这个亲王。

明相想趁机做件漂亮的大事,留下贤名,明氏子孙能多得几个恩荫出仕的机会,借此给明氏子孙的路铺得更加宽阔。

又或许,选择了站队,争个从龙之功。

一切的缘由中,难寻大周的踪影。

王相的担忧,程子安清楚明白,如今不比以前,进京之后要做的事情,他就没想过能两全!

程子安慢悠悠地倒茶吃了几口,放下茶盏道:“圣上该起身了,我先告辞。”

王相瞥了他一眼,拂了拂衣袍站起来,道:“我随你一道去。”

何相瞄了他们一眼,继续稳坐不动,嘟囔道:“我可不去凑这个热闹。”

王相充耳不闻,与程子安一道走出政事堂。

午后的太阳高悬,照在红墙黄瓦上,风呼呼刮着,青石地面被刮得像是用水冲洗过一样干净。

王相抬起头打量着天,拢紧了衣衫,道:“要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好啊,好啊。”

程子安道:“瑞雪兆丰年,可惜很多穷人没能活到丰年。”

老人,幼童,体弱之人,在寒冷或者太过炎热的天气都易生病。

麻绳偏挑细处断。

王相叹了口气,道:“总得看大体,大体上来说,下雪好过不下雪。”

程子安好奇问道:“王相,换作是你,你可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换取他人的安稳?”

彼此都是明白人,王相说不了谎,他怔了下,道:“刮风下雨,又不是人能决定之事,我有什么法子呢?”

程子安笑了起来,道:“刮风下雨四季变换,老天要如何就如何,人的力量太过渺小,是无法战胜天。不过,人就不应当再雪上加霜了,有时朝廷看似一个很普通的策令,会有百姓付出性命的代价。”

王相神色若有所思,道:“就是圣上估计也难做,你就这般坚定?”

程子安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王相看了他半晌,收回了视线,呵呵笑道:“我老啦,比不过你们年轻人。昨儿个我回府,阿尧还在问我,你回了京城,可要给你下帖子,请你吃饭。你不吃酒,就只有吃饭了。我同阿尧说,你们同学一场,无论如何都要请一请,待到你清闲些再给你帖子。”

程子安笑道:“再忙都要吃饭,说起来,我好久都不曾吃到王相府上的饭食,一直想念得紧。王尧请尽情给我下帖子.....,也无需下帖子了,省点笔墨纸砚,让人传个话就是,我天天来。”

王相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瞧你,唉!”

不惧与明相翻脸,亦毫不犹豫接受了他抛去的拉拢之意。

有棱有角,却不拘泥死板,如此方是真正聪慧。

到了承庆殿,圣上已经起身,程子安跟在王相身后进去,明相已经坐在了圣上下首,脸上的神情来不及收敛,犹带着几分激奋朝他们望来。

程子安上前请安,圣上声音中带着几分睡后起身的含糊,道:“坐吧。”

明相手边的茶,冒出些许的雾气。程子安观察之后,心道圣上还未来得及对明相的话做出回应。

“明相先前还在政事堂,脚力真快,这般快就来面圣了。明相可是来告状了?”

程子安干脆挑明了,将所有事情都放在台面上来说,省得一次次打太极,说废话。

明相神色一僵,王相垂眸不语,圣上则无语,道:“你还有理了?”

程子安道:“回圣上,理不辨不明,与南召合议之事,并非是理,而是学问,与一国应当坚守的底线!”

不待明相开口,程子安仔仔细细,尽量用简洁的话,讲述了何为通货膨胀,海域让出之后的危险。

圣上一动不动听着,神色逐渐凝重,道:“如今大周的各路兵,兵饷粮草短缺之事,该如何解决?”

大周对南召合议心动的缘由,最终缘由还是因为穷。

江山不能乱,各路有庞大的驻兵,保证天下太平。

要养着庞大的官员与兵将,钱粮从何而来?

全大周的百姓就是全身都被刮去骨血,也供养不起。朝廷只能从别处想办法,比如海贸,与周边国家的榷场,商贸往来赚钱。

思路是正确,的确要开放贸易往来,不能故步自封。

但是,此举非但不能解决大周的现状,还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因为沉疴仍在,病根未除。

程子安不能只顾着反对,却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紧不慢地道:“臣以为,精兵减员,强兵,开办士官学堂。”

明相呵呵道:“裁减兵将,程知府说得倒轻巧,我倒要听听,程知府打算裁减何路兵的兵将?”

程子安淡淡道:“明相估计理解有误,精兵减员,乃是让各路兵按照规矩行事,比如到了年岁的兵将,当解甲归田。吃空晌的,过了年岁还留在兵营中的,早放他们归乡,减轻兵营负担。”

各路兵吃空饷的问题,由来日久,兵权悉数掌控在圣上之手,明相万万不会去碰触,悉数否认此问题。

圣上唔了声,道:“这些只能省出一小部分军饷,精兵之事听上去倒可行,只在尚未打造出精兵之前,其余的兵将不能动。军饷粮草的问题仍然无法解决。”

程子安答道:“与南召的合议,百姓所需之类,粮食等全部免税,只进不出。铁马、能用于造船的木材等军需,严禁出售,同粮食一样,只进不出。其余如昂贵的珠宝等,则按照一百课二十收取赋税,茶,瓷器,丝绸等布料,按照一百课五收取。”

王相听罢,皱眉道:“如此苛刻的条件,南召如何能同意?”

明相趁机附和,道:“换作是你,你可能接受?”

程子安从容不迫答道:“南召同样不会将铁,马匹等军饷卖给大周,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底线。至于粮食,南召大可不卖。南召拿银矿换粮食,他们定是也缺粮。粮食能填饱肚皮,在人饿的时候,比起金银重要百倍。其余如珠宝,茶等,赋税则是双向,南召的果子多,瓷器与丝绸等,不如大周,在双方的贸易中,他们并不会吃亏。既然有诚心贸易往来,他们为何不答应?”

明相嘴张了张,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王相还在琢磨程子安的话,圣上道:“此事太过复杂,具体的赋税收取细则,程子安你回去写封详细的折子呈上来。户部眼下的情形不好,你可有什么想法?”

程子安道:“每年户部的开支中,当按照往年收益,提前做好计划。比若俸禄的支付几何,军饷的支付几何等等,再留出一部分,应对突发状况。要是来年大周户部的实际收益,达不到预计的收益,则会造成亏空,银钱短缺。何处出现了亏空,一查便能清楚。粮食欠收,商贸能收到的赋税,会跟着减少,占了大周九成以上的穷人百姓吃饭都困难,没能力,余钱去购买其他的物品。余下的一部分富绅,能收取到的赋税几何,相信大家都清楚。解决的办法,便是削减开支,查偷漏的赋税,从能征收赋税处去着手。”

圣上双眸微凛,目光如箭看向了程子安。

明相与王相亦如此,一起盯着程子安,明相重复了句程子安最后一句话,道:“敢问程知府这是何意?”

程子安一直想要变革的就是,士庶同等。

眼下不是提这件事的时机,程子安只是先抛了出来,让圣上心里有个底。

等从别处找不到钱时,圣上自然就会琢磨到富裕的官绅身上来。

程子安淡淡道:“我只是在想能填补户部库房的法子,除了这几点,王相明相可有什么建议?”

明相暗暗鄙夷了下,心道谅他程子安也不敢与天下的官绅为敌,何况他本身也是官绅,让官绅与平民百姓一起纳税,他自身利益照样会受损。

“我的建议,当然是与南召合议,增加国库收益。有了银子,先解决重要的问题,再细谈以后的变革。”

王相则很是直接地道:“我以为,程知府的想法很是全面,考虑得细致周到。”

明相朝王相看去,暗恼不已。

王老儿真是耳根子软,竟然如此快就被程子安说服了!

圣上手搭在扶手上,眼皮耷拉着,沉吟良久,终于抬起了头,厉声道:“传户部吏部尚书!”

许侍中应是,退到门口,快步走出了大殿。

王相愕然了下,很快就端坐不动了。明相深深看了眼程子安,大感不妙。

程子安心里直想骂脏话,曾尚书虽平庸,二皇子却是户部头上的“恶婆婆”。

曾尚书迟早得被罢官,圣上借着这个由头也无可厚非,可“恶婆婆”还在呢!

没一会,曾尚书与萧尚书随着许侍中到了大殿,揖还未作下去,圣上就冷冷道:“曾尚书,大周与南召的合议,你且再提一次,究竟如何好?”

曾尚书莫名其妙,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将好处道了一遍。

圣上再看向程子安,道:“你且教教他。”

程子安这把利刀,立刻出鞘,将大周与南召合议的坏处,重新再细致道来。

就算曾尚书以为南召与大周合议好处众多,只看圣上的态度陡转,就足够令他心惊胆战。

大殿里的地龙烧得热,曾尚书后背被冷汗浸湿,躬身听着圣上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曾尚书,你当着户部尚书这些年来,拆东墙补西墙,国库日渐空虚,实难当此大任!曾尚书是恩荫出仕,未曾经过科考。王相明相萧尚书,你们回去之后,将其履历,历年来的考核仔细核查!户部的差使,你既然做不好,就先交出来,由程子安接任!”

吏部任用罢免官员,尤其是各部的大官,需得经由政事堂商议,过手一堆繁琐的文书。

圣上此举,并不合规矩。

萧尚书原本是吏部侍郎,前任尚书致仕之后,接任尚书不到一年,在朝廷还未站稳脚跟。

圣上还未立储君,对于领着户部差使的二皇子,萧尚书就顾及不上了,一心只管忠君,见大殿形势凝重,当即连忙应了。

王相心下了然,当然不会做声。明相本想着说些什么,看到王相的举动,何相的态度,程子安大战御史台的事迹,只能怏怏闭上了嘴。

程子安反应却不一样,他听到圣上提出了曾尚书是恩荫出仕,心下震动不已。

圣上要罢免曾尚书,提拔他为户部尚书,政事堂的宰相拦不住他,他也无需趁机大动干戈。

如此看来,圣上此举的用意,他是要借机动恩荫出仕!

王相等人告退,程子安被圣上留了下来。

圣上揉着眉心,疲惫地道:“户部这摊子事交给你了,你要费些力气厘清。”

程子安应是,犹豫了下,问道:“圣上,臣斗胆问一句,圣上指出曾尚书乃是恩荫出仕,可是有其他的用意?”

朝廷上下放眼放去,士绅的亲族后代占据了大半,已令圣上日夜难安。

他们这群人手握实权,权势太大,周氏皇族远无法与其抗衡。

圣上睁开眼,眸中凌厉一闪而过,道:“眼下不是提此事的时机,你休得再提。”

无论圣上的用意如何,于百姓,大周上下,甚至程子安的念想都是好事。

程子安忙告罪,借此表明了态度:“臣以为,圣上乃是千古明君,真正为国为民,为了大周的江山做,深谋远虑之举!”

圣上听着程子安的马屁,神色缓和下来,龙心甚慰,温和地道:“先前你所言那些对户部的革新,想法,很是有道理。不过你要细致些,切勿操之过急。”

程子安借机打探道:“圣上,二皇子那边若对合议之事若有不同看法,臣就难做了。”

圣上眉头紧皱,道:“老二那边你无需担心,礼部最近要接待楚王他们,我会将老二调任到礼部去,让他多看着些,不可失了礼。”

头上的巨石被搬掉,程子安差点没大笑出声,同时,他看到了圣上革新的决心,既欣慰又犯愁。

户部的账目他还未看到,究竟差劲到何等地步,才让圣上忧虑至此?

离开承庆殿,程子安去了户部衙门。

以前程子安在工部时,经常到户部衙门,也算是熟门熟路。

六部的衙门屋宇与各州府不同,涉及到大周的脸面,倒是年年修缮,威严又厚重。

程子安走到门口,当值的门吏忙上前查问,他刚要回答,方寅喊道:“程子安!”

门吏急忙退下,方寅大步走了过来,道:“你来户部可是有事?先前我听说你上午一同见了南召使节,现在得闲了?”

程子安心情很是复杂,方寅不知晓自己已成了他上峰之事,不知是消息尚未传出,还是因他在户部不受待见。

友人同窗成了自己的上峰,方寅心中可会感到失落?

程子安斟酌了下,问道:“我来户部看看。顺道等曾尚书。”

方寅道:“曾尚书被圣上传了去,不知何时回来。不若你到我们的值房去坐坐。”

程子安随口应了声好啊,随着方寅一道去了户部左曹的值房。

户部掌管天下财赋,衙门最为庞大,下设左右曹、度支、金部、仓部五司,分由五个侍郎统领,底下设郎中数人。

其中左曹分管钱粮赋税,右槽管土地户帖,度支掌管财赋的账目,核计,金部则是金银矿,铸币等,仓部则是钱粮仓储的管理。

左曹一共有三间值房,每间值房坐四个郎中,比起工部,户部的条件要好许多。

方寅走进了最后一间值房,屋子里只有两人在,他们听到动静抬头看来,靠近窗棂处的一个中年微胖男子不悦道:“方郎中莫非忘了户部规矩,户部乃是管着财赋的重要之地,无论是谁,皆不可随意进入!”

另外一个微瘦些的老鼠须男子帮腔道:“方郎中,度□□边索要的账目,你可有送去?”

方寅见那人当着程子安的面,却半点不给他面子,虽然不悦,到底强忍了,道:“李郎中,账目已经送去,度支司那边的许侍郎称,有几个账目数额不对,既然账目由李郎中所做,得由李郎中前去解释。”

李郎中不满地道:“都同属左曹,账目何须分由谁经手,难道方郎中看不懂,不能解释一二?”

方寅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坚持道:“许侍郎让李郎中去解释。”

处处是江湖,背景不强大的老实人,总是会受到老油条的欺压。

程子安微笑起来,道:“不能!由谁做的账目,就由谁负责。否则,做好了,功劳由你领,做坏了账,却将错误推到了他人头上,实在是太欺负人,太无耻了!”

微胖男子怪叫了声哎哟,李郎中恼了,道:“户部的差使,与闲杂人等何干,你算老几,竟然插手起了户部的差使!”

程子安淡淡道:“我阿娘只生了我一个,你说我算老几?哦,对了,我应当算不上闲杂人等,我不但要插手户部的差使,还领了户部的差使。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户部新任尚书程子安!”

方寅似惊似喜,胖瘦郎中眼珠子都快飞了出去,惊骇不已望着他。

程子安笑容不变。

爽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