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第166章 166 一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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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

一碗鸽子汤而已, 程子安到膳房来用饭,是在忙得喘不过气日子里的难得放松,也是为了吃到新鲜可口的饭食。

娄内侍既狗仗人势, 又是听令行事, 一碗鸽子汤而已,程子安更不会与他计较。

圣上打算封皇子, 几个成年的皇子, 只管着吃吃喝喝享受, 或者有能力有本事也就罢了,偏生他们到处指手画脚添乱。

皇室泱泱一大片,跟蝗虫过境一样,灾害!

二皇子肯定不是替以前的曾尚书打抱不平,他是被派去了礼部, 心里不爽快。

不敢找圣上出气,找上了他程子安。

程子安不算大度,从不以君子自居。

他不主动与人结仇,但也不怕事。

“既然是这样, 那就是我的不是了,定当会向二皇子赔罪。”

程子安很是客气, 娄内侍哪怕得了二皇子的指示, 他敢叱骂陈管事,绝不敢对朝廷重臣吆五喝六,皮笑肉不笑应了几句, 提着食盒离开。

陈管事很是尴尬, 偷瞄着程子安的脸色, 歉疚地道:“程尚书, 都是小的不是, 小的没能考虑周全,让程尚书跟着吃了挂落。”

灶房里的厨子,帮闲们都偷偷在看热闹,程子安淡淡扫了一眼,转身朝隔间走去,道:“我不吃挂落,只吃饭。有什么热乎的饭菜,给我送些上来就是。”

陈管事赶紧去了灶房,捡了几分最新鲜的菜给程子安呈上,他喝着碗里的鸭汤,道:“这个也不错嘛!比天麻炖鸽子差不到何处去。对了,你们膳房里的采买,是如何寻找的啊,都说给我听听。”

膳房百官饭食的花销,也是从户部支出。

陈管事愣了下,眼珠子转得飞快,道:“采买与灶房如今不在一处,小的只负责灶房,采买由徐二庆管着,徐二庆在膳房已经当了七八年的差,家里小妾给他生了个老来子,满了周岁庆贺抓周,今儿个告假。”

七八年,差不多是二皇子到户部的时候。

“徐二庆家住在锣鼓巷,离皇城就小半个时辰,近得很,除了这一处的宅子,在京城还有好几间宅子,真真是富得流油啊!十余年前原配去世了,后来续娶了一房,纳了好几个小妾,妻妾儿孙成群,最小的孙子都已经五岁了,小儿子才满周岁。”

程子安当没看到陈管事双目放光,嫉妒羡慕又鄙夷的神情,只唔了声。

陈管事揣摩不明白程子安的意思,不敢打扰他用饭,略微说了几句闲话便退了出去。

饭毕,程子安离开膳房回去户部衙门,方寅手上拿着册子前来,他接过来随手翻看,道:“你先坐,我正好要找你。”

方寅说是,“这里面的名录,我琢磨了又琢磨,拿不定主意的,便没写上去。”

程子安看着册子上的人名与官职,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如何琢磨的?”

方寅昨天思索了许多,回忆着程子安看人处理事情的方法,态度,想到有些同仁平时的种种,他幡然顿悟。

人心不可测,能进入朝廷中枢的户部当官,除掉恩荫出仕之人,其余经过科考出仕者,在大周都算得上人中龙凤,岂能如他所想所见的那般简单。

比如话说得漂亮,事情都由他人代劳,有功时,却榜上有名。

诸如种种,方寅起初以为他们可靠,在仔细深思之后,发现自己竟如此愚钝可笑。

方寅认认真真说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我以前自以为有识人看人的本领,实则眼睛被眼屎糊住了。在他们面前,我真的太蠢,估计就是个笑柄。”

程子安放下册子,道:“你别如此自责,因为你心存善意,眼中看到的,也大多都是善,一时被蒙蔽也没甚紧要,吃亏不是福,在吃亏中得到的长进,才是不幸之中的福份。”

方寅一听,顿时轻松不少,笑着道:“以后我尽量不吃亏。这些名录,都是忠厚可靠之人,也有真本事,程尚书什么时候要告知下去?”

程子安道:“后日衙门就封笔了,明朝你告诉他们,衙门还有些事情,需要他们费些功夫。对了,你去将膳房的账目拿来给我。”

方寅应下起身出去,没多时从库房抱了厚厚的一叠账目到值房,程子安让他放着,一本本翻了过去。

膳房各种菜蔬肉食粮食,都是由京城的铺子送进来。能得到这份买卖的京城铺子,自然非同小可。

程子安也不去查背后铺子的东家,叫来姜侍郎,随便拿了本账册递给他,道:“这是膳房上半年的总账目,姜侍郎你再仔细看看。”

姜侍郎心里没底,程子安面色寻常,他也看不出究竟,直觉不妙,拿着账本核对着数目,见数额无误,不禁悄然舒了口气,道:“账目无误,程知府可是发现了差错?”

程子安没回答姜侍郎的话,问道:“姜侍郎的饭量如何?”

姜侍郎愣了下,答道:“下官饭量一般,一般吃一碗米面,再加些菜蔬即可。”

程子安道:“一碗米面,需要多少米或者面粉做出来?”

这就难道姜侍郎了,他出自与官绅之家,自小没进过灶房,哪知道一碗米面需要多少白米白面。

程子安也没为难他,道:“膳房送来的碗,一碗白米饭,只需要不到半碗米就能蒸满满一碗米饭,换成斤两,就是一斤米饭,约莫需要不到二两的百米。你看,膳房送上来的账目,不算肉菜,平均下来,每个官员每顿饭吃了一斤半米。这米面的价钱,京城铺子上好的白米面价钱,姜侍郎可有去了解过?”

姜侍郎的确不清楚米面的价钱,在府里夫人掌管中馈,吃穿用度都由她张罗,他只偶尔会过问一句。

膳房递上来的账目,他看都不看就核实,因为膳房采买背后的贵人,他得罪不起。

姜侍郎有苦说不出,暗自心惊起来,难道程子安要查膳房采买这块的猫腻?

程子安以前看到嘉庆乾隆皇帝吃鸡蛋的故事,一个鸡蛋能折合银子十余两。现在他亲眼目睹了,膳房的米面粮油肉食价钱,每样都不输于他们的“鸡蛋”。

市面上,白米面的价钱在七八百文一斤上下浮动,膳房报上来的采买价钱,则是一两五钱到二两。

粮油米面这些价钱还不算离谱,毕竟是惯常所见,他们还会收敛一二。

如鱼虾,羊等,他们安一个名目,一头二十斤左右的中等羊,能报到七八十两银子,折合下来,每斤羊肉要三多银子。

京城上好的黄羊,一斤羊肉在一两银子左右。

程子安看到这个账目,恍然以为官员们吃的是成仙的羊了。

程子安拿了另外一本账目给姜侍郎,道:“膳房的请款,停止发放。”

姜侍郎大骇,道:“程尚书,使不得啊,要是膳房没有钱采买,百官没了饭吃,岂不是会大闹?”

程子安笑道:“百官不缺这一两顿饭吃,户部没钱。年后就是开春了,青黄不接的时节,百姓家中没了米面粮食,又要耕种,先要以赈济为主。”

姜侍郎想再劝,话到嘴边眼珠子一转,恭敬应是告退。

程子安拿着账本,慢悠悠去了政事堂。

王相看到程子安前来,目光从他手上的册子上扫过,眼皮没来由一跳,招呼他坐,道:“你来......算了,我就不多问了,你来肯定没好事。”

程子安将账本递给了王相,笑道:“王相怎么能如此看我,我来是找王相看稀奇。”

王相可不是不食肉糜的相爷,他随便翻看了账本,就发现了账本的不对劲,神色很是复杂,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重重一声叹息。

程子安抬起手腕打量,道:“我吃这么贵的饭食,流的血,应当是黄橙橙的金子才对,我这手臂,这脸,怎地还没变色呢?”

王相无语望着他,皱眉道:“行行行,你少言废话,就老实说,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程子安笑眯眯道:“账目,王相已经过目了。我既然接手了户部,如此离谱的价钱,肯定不能同意。我估摸着吧,膳房没粮食,百官没了饭吃要闹,政事堂可不能躲啊,得.....是必须出面,大过年的,闹大了可不那么好看。”

就说他来准没好事!

王相腹诽了句,烦躁地道:“你何苦要赶在这个时候查账,明朝就封衙了......”

脑中闪过二皇子先前在政事堂之事,程子安以前在京城做官时,天天亲自跑去膳房用饭。

王相话语蓦地一顿,上下将程子安打量了一遍,语重心长地道:“一碗鸽子汤罢了,这个时候,你就别节外生枝,何苦来哉?”

程子安神色严肃起来,道:“一天省下的膳食银子,可以够一个万人县的全部百姓吃饱饭,王相可还以为,我在节外生枝?”

王相顿时无话可说,懊恼地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就依照你的办。你去吧,我去找明相他们。”

户部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笔糊涂账糊弄了过去,政事堂也免不了失察之责,程子安当然不会让他们置身之外。

王相说得对,过年一切以安乐祥和为主,百官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起来,家丑不可外扬,毕竟还有南召使节楚王在。

程子安将百官的事情交给了王相,爽快地回到了户部。

李郎中与找郎中两人,按照昨日程子安的吩咐,前来回禀账目错漏之处。

程子安侧身坐在椅子里,手搭在案几上,手指不时轻轻敲着桌面。

咚,咚,咚。

极轻的一声声,像是瞧在两人的心上,绞尽脑汁寻来的理由,此时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程子安手蓦地收回去,李郎中与找郎中两人,皆惊得身子往后仰,靠在了椅背里。

程子安调整了个姿势坐着,连眼皮都没抬,道:“我昨日让你们去查实,究竟何处出了差错。详尽的文书也就罢了,你们连何时能查明都讲不清楚。这些年来,你们的考评为上等。这上等,究竟从何而来,我现在也没空去核实。既然你们不堪其用,差使先交出来,回去留待告示吧。”

不堪其用,回府留待告示,莫非是要将他们两人革职的意思?

“留待告示?!”

两人一起叫了出来,涨红了脸叫嚷道:“这不合规矩,不合规矩!”

程子安一言不发望着他们,神色极为平静。

李郎中涨红的脸,在程子安的注视下,逐渐变成了清灰。

不喜不怒的神情,他在殿试时,圣上到来的时候,曾体会到过。

无形的威压,令他不受控制紧张,不安。

赵郎中只感到眼前一黑,深知自己完了。

姜侍郎没本事保住他们,也不会为了他们区区两个户部郎中得罪程子安。

何况他们的确没当好差,要是深究下去,他们会更惨。

程子安干脆利落解决了两人,随意跟姜侍郎交待了声:“他们手上的差使,就由方寅与小李郎中接手。”

姜侍郎震惊不已,呐呐道:“可不合规矩......”

“规矩!”

程子安突然拔高了声音,姜侍郎惊惶地抬头,迎着程子安黑沉的脸,连舌尖都发麻。

“你们有脸提规矩,可是真要我按着规矩来?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是你们有官身抵罪,全都要给我滚蛋,滚去牢狱里给我诵读规矩!”

户部的账目做得看似无误,天衣无缝,却经不起从源头详查。

哪怕户部的账目一把火烧掉,其余各部,底下州府还有支出的账目,倒查回来,也能很快查清。

姜侍郎头都快埋到了地里去,细碎的雪花,随着寒风扑来,吹得他一阵冷,一阵热,深刻察觉到一件事。

下雪了,不仅是京城变了天,户部也真正,彻底变了天!

程子安解决掉两人,回到值房,许侍中前来了,道:“圣上唤你去承庆殿。”

程子安收拾着案桌,望着外面的天色,笑说道:“下值了,外面又开始下雪,圣上难道要留我赏雪,用晚饭?”

许侍中笑眯眯道:“快去吧,二皇子也来了,圣上正在等着呢。”

程子安眼皮一动,道:“这样啊,还真是快。”

承庆殿内,二皇子满脸愤愤不平,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嘴皮干燥起皮,嘴角堆起了白沫。

程子安收回视线,心道中午的鸽子汤,看来还不够滋补。

二皇子话语一停,阴森森地看向见礼的程子安,阴阳怪气道:“程尚书真是大忙人啊,在户部大刀阔斧变革,让阿爹与我一阵好等!”

圣上不耐烦地道:“老二,你少说风凉话,老许方才去传旨,程子安就是长了翅膀,也没那么快飞来!”

兴许是翅膀两字,刺激到了二皇子,他屁股刚沾上椅子,蹭地一下跳起身,道:“阿爹,我要参奏程子安,仗着自己是尚书身份,前去膳房单独享用饭食,以权谋私!”

圣上哪能不明白自己这个二儿子,他自小个性强,从来受不得气,程子安成了户部尚书,他管不了户部,借机在发泄不满。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圣上忍了又忍,揉着眉心,道:“程子安能吃多少,一餐饭罢了,提得上以权谋私,老二,你莫要小题大做!”

二皇子见圣上处处驳斥他,悲愤又委屈,喊道:“阿爹,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上梁不正下梁歪,程子安身为尚书,他仗着身居高位不守规矩,底下的官员有样学样。岂是一餐饭这般简单,户部掌握着天下财赋,迟早会被蛀空!”

圣上被吵得头疼,干脆看向了程子安,道:“既然你被参奏,你来自辩!”

听到圣上发话,端坐着的程子安起身拱手应是,不疾不徐地道:“二皇子,我以前在膳房用饭,朝廷上下无人不知。我饭量是大些,不过我懂得养生之道,断不会暴饮暴食,吃得八九分饱就行了。我向来也不喜山珍海味,合理膳食,荤素搭配,新鲜可口就行。前去膳房用饭,替膳房省了事,绝对称不上以权谋私。”

二皇子不好意思提膳房采买之事,也不提被户部调走,只从别处寻他的错误,他也就不提这些,只规规矩矩自辩。

程子安越沉静,二皇子就越恼怒,脸色阴沉得几欲滴水,道:“要是百官都与你一样,前去膳房用饭,膳房岂不成了街市,乱哄哄一团糟?”

程子安答道:“朝臣官员都是读书人,大朝会时,金銮殿也没成为街市般乱哄哄,二皇子倒无需有此顾虑。”

二皇子被噎住,死命盯着他,道:“你休要胡言狡辩!”

程子安不慌不忙道:“我自以为问心无愧,二皇子觉着我哪句话,是胡言狡辩了......哦,二皇子先前明指我会做出不好的表率,会贪污受贿。二皇子真正多虑了。”

他朝着圣上拱手见礼,朗声道:“圣上,臣请求公布家财,以证臣的清白。臣同时请求,公布二皇子与其他官员的家财,臣以前未领着户部,他们可有学坏,以权谋私贪污受贿!”

二皇子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圣上亦瞪大了眼睛,神色复杂至极。

户部有大周全部的户帖,地契屋契,田亩的账目。

铺子田产等归属何人,户帖的关系,纳税几何,户部查不到十成十,查个七七八八易如反掌。

可是,放眼整个朝廷,谁敢公布家财?

程子安转向二皇子,拱手见礼,客客气气地道:“二皇子以为如何?”

如何,以为如何?

二皇子虽自认为天下都是他的,但现在他还没坐上天下至尊的宝座,二皇子府远超出他应得的财宝,总得掩饰一二。

二皇子又慌又恼,只想撕碎程子安那张可恶的笑脸!

圣上目光沉沉坐着,虽未做声,脑中却止不住地想,大周的朝臣官员们,究竟侵占了他周氏多少钱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