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陆言珄回了家, 才知道他的家境好到了什么地步。
在魔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住的房子竟然占了整整两层,两层里面只有一户, 相通的楼上楼下还有室内电梯。
一进门,就有阿姨迎上来帮她般行李。
郗柠拘谨地说了声谢谢。
上了楼, 陆言珄领她来到一个卧室:“你先住这间吧,放心, 家里只有我在住, 没有别人,不用怕被打扰。”
看着干净敞亮的卧室, 郗柠忍不住震惊:“你家的卧室都这么大吗?”
“差不多。”他眸光闪烁了一下, “只是客房, 你不用太拘谨。”
郗柠点头,倒是正在放行李的阿姨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陆言珄,没说什么, 复又低下头去。
放好行李, 陆言珄拿出一张卡递给她:“这里面有三十万,你先拿着用, 不够再告诉我。”接着又报了密码给她。
薄薄一张卡却似有千斤重,郗柠接过卡,低下头,用力又承诺了一遍:“谢谢,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男人默了默:“不着急, 工作上的事我至少要忙个几年, 你慢慢还就是。”他拿起车钥匙, “我送你回医院。”
“哦、啊?”郗柠呆了呆,“没关系的, 我可以自己去,你忙你的吧。”
“我正好有事要出门,路过医院,可以送你一程。”
郗柠:“……”
最终还是点点头,坐陆言珄的车回到了医院。
回到病房,隔壁病床的病人已经回来了一个,正躺在**睡觉。
爸爸则靠在枕头上静静看着报纸。
她正要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身后传来一个小护士的声音:“郗女士?”
“是我。”郗柠顿时紧张回头,“怎么了,是我爸爸出什么事了吗?”
小护士笑着摇头:“不是不是,您别紧张。”她拉着她走到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开口解释,“是这样的郗女士,由于我们的工作失误,病床床位分配出了点问题,您看给您免升一个单人间病房可以吗?”
护士合掌做央求姿态:“不好意思,是我们这边的问题,为了不让其他病人有意见,如果别人问起,您就说换医院或者出院了可以吗?请您千万不要对外提起是我们工作失误的问题。”
郗柠愣了愣:“免升病房?”
小护士立刻点头:“是的,是我们系统操作有点失误,所以给您这边做一个免升,不需要您再出任何费用,就是麻烦病人换一个病房,您看可以吗?”
郗柠听来听去也没听懂是什么工作失误,但能换单人病房,总归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于是点点头:“嗯,我会告诉爸爸不对外说起的。你们放心。”
小护士弯起眼睛:“好的那就多谢您体谅啦。”
就这么晕晕乎乎换了病房。
爸爸也有些不解和意外,郗柠大概对他解释了一番,最后笑着总结,应该是运气比较好吧。
毕竟单人病房活动和休息都更加自如,不用担心打扰别人,也不用担心被打扰,病房内基础设施也一应俱全,再也不用人挤人去抢卫生间和淋浴室了。
扶着爸爸在病**重新靠好,他问起陆言珄:“柠柠,小陆对你好吗?”
郗柠的手顿了顿,垂眸笑道:“特别好,爸爸你放心吧。”
“那就好。”他眼神温柔,“爸爸总担心之后留你一个人,没人照顾你没人陪你,既然你交了男朋友,他也对你很好,爸爸就放心了。”
“爸爸。”郗柠眼睛一湿,努力语气轻松道,“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我很厉害的,我会赚很多钱给你治病的。”
爸爸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她笑,眼里渐渐浮现出几分不舍:“吃橘子吗,爸爸给你剥橘子吧。”
郗柠揉了下眼睛,不动声色擦去眼角的泪,点点头:“吃。”
期间孟遥给她发了条消息:[柠柠,你和陆言珄怎么样了,真去领证了吗?]
她回:[领了,他还给了我一张卡,里面有三十万,有了这些钱,爸爸应该不会过得太痛苦了。]
孟遥:[那就好那就好,钱够了就好。明天我休息,正好去医院看看叔叔。]
回完孟遥消息,再抬起头,面前的橘子已堆满了一个碗。
不知不觉间,爸爸把所有的橘子都剥完了。
“爸爸,我、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没关系。”他温和道,“能吃多少吃多少,我怕你不够,所以多剥了些,你慢慢吃。”
眼睛又是一热,郗柠匆忙低下头,没有让爸爸看到落下的眼泪,她拿起一瓣橘子,笑着回:“嗯,我慢慢吃。爸爸你也吃。”
电话里传来高远的声音:“陆总,病房的事情安排好了,郗柠小姐已经陪着郗先生换过去了。”
“嗯,知道了。”
陆言珄挂断电话,在图册上的一款婚戒介绍上点了下,对店员道:“这个。”
陪爸爸吃完晚饭吃完药,再回到陆言珄的家时,他已经到家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走向她,递过来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什么?”郗柠问。
“戒指。”
她愣了愣,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只银色的女士婚戒。
郗柠想起什么,看向陆言珄的手——他已经戴上了。
银白戒指衬得他手指越发白皙修长,骨节均匀,漂亮得惊人。
“这个戒指……”良久,她轻声道,“太贵重了,我只是帮你占个位置,用不上这个吧。”
“……”男人眸色黯了黯,“没关系,你先拿着吧。我要告诉家里人结婚的事,总得有个戒指证明一下。我戴我的,你不想戴就放着吧。”
郗柠点点头,合上戒指盒:“好。”
“吃饭了吗?阿姨做好了饭,没吃的话就一起吃吧。”
“哦、好。”
两人安安静静吃完了一顿饭,晚饭结束后,陆言珄看她:“我有工作要去书房忙,有什么事你叫我。”
郗柠笑着点头:“好,你记得休息,别太累了。”
男人转身的脚步蓦然一顿,回答的声音轻了些,似含着笑意:“好。”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有了陆言珄的钱和单人病房的环境,爸爸的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了一些。尽管病情仍在不受控制地恶化着,可至少爸爸不会像以前一样咬牙忍着痛,还要担心被她发现。
听医生的意思,爸爸剩的时间不多了。
郗柠没有急着去上班,只每天奔波于家和医院之间。大学生活忙碌,她和爸爸相处时间太短,最后这段日子,她只想好好陪着爸爸。
陆言珄第二次来医院时,爸爸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戒指,略一惊讶:“你们结婚了吗,怎么不告诉爸爸?”
郗柠顿了顿:“嗯,我们也是才领证的,今天过来就是特意说这件事的。”
这一次爸爸没有很快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压迫感,郗柠却有种已经被看穿一切的错觉,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被爸爸轻轻打断。
“柠柠,去帮爸爸买几个苹果好吗,爸爸想和小陆单独说会儿话。”
她顿时紧张看向陆言珄,他面色平静,给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郗柠这才点头,转身出了病房,轻轻帮他们关上了门。
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她咬着唇,忽然有些紧张他们谈话的内容。
会不会爸爸已经看穿了?
毕竟她和陆言珄的婚姻太随意了,别说双方长辈见面了,连她自己都没有见过陆言珄的父母长辈。
更何况他们没有婚礼,没有婚纱照,只有区区一对戒指和两本结婚证。
要是爸爸看穿了,等下又要怎么跟他解释?
不知坐了多久,门终于被打开,陆言珄走了出来。
他关紧门,坐在她身边,低声道:“没事了,爸爸没有起疑。”
“他问什么了?”郗柠看向他。
“问你的戒指,问我家里的情况,诸如此类。”
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郗柠低低“啊”了一声,有些后悔来医院时没戴戒指,急急问道:“那你怎么解释的?”
“我说你没戴戒指是因为要照顾他,怕戒指硌到他;我父母则是最近在国外忙,抽不开身回来。”顿了顿,“总之我都解释好了,你不用担心。”
“哦,那就好。”郗柠放下心,笑了下,“你还挺会随机应变的嘛。”
陆言珄也看向她,浅浅笑了下:“还好。”
枫叶开始飘落,魔都入冬了。
郗柠最初还会在家里和医院奔波,等到后面爸爸情况越来越不好,干脆带了换洗用品,在病房又搭了张简易的架子床,每天睡在医院陪着爸爸。
爸爸越来越虚弱,渐渐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郗柠每天搬了椅子坐在床边,认真陪爸爸说话,给他读书上的故事,喂他喝一些清淡的东西。
期间孟遥和陆言珄也会时不时过来,陪他说说话。
爸爸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几近油尽灯枯,可他眼里却总是带着笑意,没有任何痛苦之色,他总说,这段日子他很幸福,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郗柠握上他的手,眼睛湿润道:“只要爸爸你开心就好。爸爸,我过得很好的,你放心吧。”
最后的日子渐渐逼近,她流泪的次数也愈发频繁,最初还会忍一忍避一避,不让爸爸看见,可现在已经避无可避,再也藏不住了。
爸爸声音微弱,笑着问她:“柠柠,言珄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他对你怎么样,爸爸都看在眼里,你和他好好过吧,好不好?”
“我会的,我会和他好好过的,爸爸你放心吧。”
可爸爸摇了摇头,仍是笑,意有所指道:“柠柠,你知道婚姻的意义是什么吗?”
郗柠不知道。
“是陪伴。”爸爸说,“爸爸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回家后有人陪你吃饭,生病时有人给你端水喂药,伤心难过时有人能抱抱你。”
身体越来越差后,爸爸难得说这样长的一段话,像是怕这次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冥冥之中,有种提前交代后事的意味。
郗柠眼泪滚滚而落,知道任何安慰他会好起来的话都没有意义,只点点头答应道:“我记住了爸爸,我会和他好好过的,你放心吧。”
爸爸虚弱地笑了笑:“不哭了柠柠,爸爸没力气给你擦眼泪,你一哭爸爸又要心疼了。”
郗柠胡乱擦了几下眼泪,止住哭腔:“我不哭了,爸爸,你看,我不哭了。”
“嗯。”他仍是笑,“这几天言珄有空吗,能不能让他来医院陪陪爸爸?”
“我问问他。”她慌乱打开手机,点开陆言珄的消息栏,“我这就帮你问问他。”
“嗯。”爸爸终于疲倦闭上眼睛,“那你帮爸爸问问,爸爸先睡一会儿。”
郗柠看着病**陷入浅眠的爸爸,眼泪再次滚落,她闭上眼,声音轻轻道:“嗯,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