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端带着她到了一处山间的废弃小屋, 这处大概是冬天猎人上山的临时落脚地,现在这里成了他们两人暂时躲避风雨和野兽的避难所。
牧晏不断地复盘白天发生的事情,怎么也想不明白系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如往常点开系统的面板,任务的进度条已经显示百分之百, 但谢幸川的感情进度条被隐藏, 根本看不见。
这也就意味着, 她完成了任务, 但却没有回家。
牧晏无论如何呼唤系统,系统都不出来,系统好像凭空消失了。
她瞥到屋顶上的横梁,又看到地面上用荆棘编制的绳子,忍不住去想若是她主动去死一次, 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不过刚有这个想法,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机械的声音。
【宿主,不要做傻事。】
“你很怕我死?”
牧晏透过半敞的门扉看到正在生火的谢端, 将目光收回,心中腾腾生起对系统的怨气。
“谢幸川明明没有喜欢上我, 怎么我就已经把攻略任务完成了?你个骗子, 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系统:【宿主,人世种种皆有因果,可能你做了什么导致因果变化,提前激怒了柔樱对你痛下杀手。男主对你的情感并不会影响你的死亡。】
牧晏听懂了。
她想起从前在庙中抽的签文,每一次都是不得好死的下场。
“你的意思是,我本就是必死的命运,至于什么男主的情感与我的任务根本没什么关系, 至于什么攻略任务不过是糊弄给我看的,让我心甘情愿去死是吧。”
“为什么要这么骗我?”
系统:【系统并未骗你, 如今你确实获得了新生,从前你的躯壳不过是盛放灵魂的容器,如今你的身体却是有血有肉的实体,这于你而言就是重获新生。】
牧晏将信将疑地解开衣带,果然胸前的海棠花已经不见,甚至连生牧璟导致的生理变化也通通消失。
“这不是我的身体,是阿晏的身体,我没这么恶心去占据别人的身体苟活于世。”牧晏将衣带系好,对于占据别人身体的事情很是不满。
系统:【宿主,阿晏就是你,你就是阿晏啊。】
两个已经行至此路,又到了不得不摊牌的时候,每回系统对此都分外头疼,只能斟酌着语气,尽量不去惹怒牧晏。
系统的目的只有一种,那就是让牧晏通过死亡让本来消散的魂魄归体,再让她以阿晏的身份安然无恙生活下去。
明明如此简单的事情,可是牧晏回家的执念如此之深,连系统清除记忆都清除不掉,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失败再而重开。
系统:【牧晏,宋晏,陈晏只是虚构出的存在,唯有五感全失的阿晏,才是你本来的面目。】
“不,我不是阿晏,我是牧晏,我明明是穿越到书中,完成任务就能回家的牧晏!”牧晏完全不信系统的话,系统骗了她第一次,就可能骗她第二次。
系统:【这已经第十次了,宿主再没有重开的机会,或许是时候该认清真相。】
脑海里的声音如同一阵风散去。
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记忆纷沓而来。
牧晏承受不住,生生呕出一口血,跪倒在地,顿时泪如雨下。
原来什么古早狗血虐文都是假的,根本不存在。
她的确是阿晏。
胎穿。
从记事起就被贫穷的父母卖给牙婆,又被牙婆卖到妓院去给一位姿容极盛的花魁做丫鬟。她不甘心以自己穿越女的身份直接卑贱地活在泥泞里,满心想的都是该怎么往上爬。
她无意看到花魁娘子竟是个男子,家世不凡,她讨好他,保护他,终于等来了谢幸川家人救他出去。
谢幸川是个疯子,但却爱她,他对她发誓等她及笄就娶她作夫人。可她怎么会瞧上一个疯子呢,再如何她也当得世子夫人的身份。她早被贫寒饥饿扭曲,为了地位名利可以不顾一切。
老天爷不垂怜她,她自己去争去抢,不过十六岁她就成了诰命加身的世子夫人。
冬天的一场夜宴,红梅白雪,年轻的状元郎美得像是一幅画。
除了未来皇后,她便是京城最尊贵的女人,强取豪夺个男人也不算什么。
宋成玉被她在水牢中关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状元郎的傲骨早就被她折断,踩碎。
她本以为自此可以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却忘了除了半死不活的皇帝,还有东宫那个高高在上太子,她的一言一行尽数被人上报太子。
太子为了敲打她,特意让她进宫,美曰其名赏花宴,实则将她留在宫中当奴婢当了半个月。
牧晏恨毒了沈照寒,可却也在这段时日中窥见了帝王的权势。
渐渐的,她心中滋生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辛辛苦苦穿越一趟。
她为什么不能做皇帝?
光有谢家的兵权还不够,只要沈照寒一日在,她便一日实现不得大业。
她不断地派人去刺杀沈照寒,不断地失败,但唯独有一次成功了。
她尚且不知这是沈照寒的计谋。
但好在她临时改了主意,面不改色就是给了自己一刀,最后倒在了沈照寒怀中。
沈照寒将她带回宫中,亲自照料她,甚至因着她的身份与谢家反目成仇。
她得意忘形,自以为稳操胜券。
但却在她一次偷穿龙袍时,正好被沈照寒逮住。
出乎预料的,沈照寒并没有生气,反倒说她这样很美。
沈照寒将她抱到龙椅上,她与他极尽缠绵恩爱。
他给她口的时候,她突发奇想:“沈照寒,你现在去把老皇帝杀了,我是不是明天就能当皇帝了。”
他笑着说:“好。”
阿晏也是在这时候,才陡然发觉沈照寒并没有他外表那般人畜无害,而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事情进展顺利异常,毕竟她有四条权势滔天,但却听话的狗。
除了周家的周予知。
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如若不是他军功震天,她需要他替她镇守边疆,她会让他了无生息死在漠北。
当上皇帝后的很多事情她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周予知是怎么死的,她记得他屡屡边关大捷威胁到了她,即便他已经成了她的裙下臣,可她依然忌惮他。
好像是随便寻了个谋反理由,将他给斩了,她亲自监的斩。
他死的太惨了。
血溅三尺。
头颅滚落至她脚下,目光还在死死盯着她。
她想他大概恨死她了。
她想若是有来世,他肯定要百般折磨她。
可惜怎么会有来世呢。
没有人敢为周予知求情,除了宋成玉。
她问他是不是仗着皇太女父亲的身份,才敢这样忤逆她。
他跪在金銮殿,脊骨挺直,指责她:“陛下不该残害忠良,战士无辜,百姓无辜。”
她听不出他的心痛关切担忧。
她只知道她最厌恶忤逆她的人。
当朝宰相又如何,小璟的父亲又如何,她不会手软。
她让人打断了他的膝骨,让他去游街,乞讨,一日日跪在街边反省。
当年清风明月的状元郎,就这样死在了一个寂静无声的冬夜,瘦骨嶙峋,据说临死前手中紧握着的是一株盛开的红梅。
她知道后没什么反应。
只是对谢幸川说:“还是你最听话。”
这些年她最喜欢的就是谢幸川和沈照寒。
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不会阻拦她,甚至无一例外的支持她。
他穿着长裙,挽着云鬓,仙子般的模样,与当年的花魁几乎没什么区别。
此时早已稳坐江山的她却陡然生出一丝羞意。
她羞耻于她曾给谢幸川做过婢女,羞耻于她靠着裙带关系一路向上的过往。
这怎么能行呢。
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女帝。
怎么能有人知道她这般不堪的过往。
她再看向谢幸川时,眼神已经从迷恋变成了杀意。
她骗他从西域得来一种可使男子有孕的药。
他毫不怀疑服下,日思夜想都是能为她诞下孩子。
但她却转脸将他关入暗无天日的冷宫,期间他自残过,甚至用簪子划破他最宝贵的脸,从此至终她都没有去看过他一眼。
她见他的最后一面,是因为冷宫送来的一个死胎。
谢幸川还是穿着长裙,美得惊心动魄,只是腹部在不断地流血,手边是一把沾血的匕首,他竟然硬生生将腹部划开取出了死胎。
她惊恐地后退,直言谢幸川是个怪物,该被烧死。
谢幸川听到她的话,不住地狂笑,她这才注意到他脸颊上有一道未愈合的伤痕,接着他忽然奋起拿起匕首,她尖叫一声,被他握住双手,直直地将匕首捅入血肉之中。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他就这样倒在了她的脚下。
她慌乱地擦拭手上的血,不断地说:“晦气!”
她年纪越来越大,开始逐渐畏惧死亡。
听说只要杀死几百个童男童女,就能续命。
她早已疯魔了。
沈照寒从不会拒绝她的任何无理要求,当即就着人去办此事。
也因着此事,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彻底惹怒了百姓,百姓揭竿而起,要杀了她祭天。
朝廷的将士被她杀了,进谏的文臣也被她杀了。
她的王朝摇摇欲坠。
她从婢女爬到帝位,竟然最后也只是成了个遗臭万年的昏君。
她活够了。
福也享够了。
她决定去死。
她穿着龙袍,
决定从高楼一跃而下。
沈照寒推开了她,他代替她从高楼跳下,偿还她一身的血债。
万千箭羽凌空,他的尸体被射成了筛子,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流,拍手叫好:“下雪了,可真好看!”
只可惜她这个祸害并没有遗留千年。
晴天霹雳一道雷。
将她这个祸国殃民的昏君给劈死了。
她死的时候,心中干干净净,唯独想到的是穿越前的父母。
这么多年,她终于想到了现代的自己,穿越的时候刚20岁,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
她想还是回家吧。
做个普通人就好了。
这权势名利也没什么好的。
下辈子,她得做个好人。
再睁眼,她已站在人群熙攘的街头,她如往常一般过马路,想的却是工作的上的鸡零狗碎,作为一个快三十岁的社畜她已经习惯麻木了这些。
她刚一抬头去看绿灯,迎面一辆车直接将她撞飞。
系统:【叮!欢迎绑定古早虐文系统,宿主只需要完成四个任务,赎去自身的罪孽,就可以重获新生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