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珠開始施針,每一陣落下都極穩、極快,魯憶瑾甚至感覺不到疼,但若有人在現場,一定會被被紮成刺蝟的魯憶瑾嚇一跳。
等落針完成,陸沉珠已累得氣喘籲籲。
逍遙十三針要用本門內力激發,陸沉珠現在是雙身子,行運內力自然有些吃力。
逐漸的,魯憶瑾聞到了一股清潤的、像霜雪初融,釀著藥香的氣息。
很淡很淡,沁人心脾。
這也是為何魯憶瑾一開始把陸野當女子的原因,這氣息太抓人……
也就這麽一瞬,陸沉珠冷聲道:“別走神,放空自己,接下來會很痛。”
“是。”
他話音剛落,突然頭痛欲裂,幾乎讓他繃不住身軀,差點往地上跌去。
陸沉珠一把壓下魯憶瑾的肩膀,強迫他坐在原地。
“忍一忍,否則你會功虧一簣。”
“嗯……”魯憶瑾想努力保持理智,可好像有人用鑿子捶打他的腦仁一樣,他本能伸手,一下子抓住了一團細膩柔軟的東西,狠狠握住。
陸沉珠吃痛地顰眉,她感覺自己的手都快被魯憶瑾握碎了。
但魯憶瑾正處於關鍵時期,若她隨意掙紮,定是前功盡棄。
陸沉珠隻能忍下,並和魯憶瑾聊了起來。
聊陸靈霜上一輩子“寫”過的絕句,聊她記憶中的川江海河,聊她曾見過的絢爛和美麗……
漸漸的,魯憶瑾冷靜了下來,那種惱人的刺痛也終於散去。
他眼前也出現了朦朧的畫麵……
在溫柔、暗淡的“光亮”之地,一道纖細的身影浮現。
那人有種筆墨難及的靈毓,她睜著一雙清澈幹淨的鳳眸,靜靜凝視著他,等他們視線相接的那一瞬間,他突然笑了。
鳳眸兒微微彎起,有瀲灩的清波在裏麵漾起。
魯憶瑾看得久久失神,他想,這可能是他見過的最動人的畫麵。
“魯公子……魯公子……你看得到嗎?”
直到陸沉珠在他麵前揮了揮手,他才陡然回神,陷入新一輪的震撼裏。
他……
真的看到了?!
魯憶瑾緩緩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正死死捏著一隻纖細修長的手,這手的皮膚太白了,所以被他用力捏過就青痕遍布。
魯憶瑾仿佛被火焰燎了一下,飛快鬆開陸沉珠,可動作太大,牽扯到了他的神經。
“嗯哼……”
他痛得臉都白了。
“你別動!”陸沉珠快氣死了,“你腦袋上的銀針還沒拆呢,別動也別說話!”
魯憶瑾立刻乖乖聽話,坐在那一動不動。
他垂下眼瞼,接近貪婪地看著陸沉珠的淺青色的衣擺。
魯憶瑾明白,小大夫正圍著他繞,替他拔針。
小大夫的腳好小,有他的手掌長嗎?
這是他喜愛的顏色嗎?
等拔針完成,陸沉珠又給魯憶瑾把了脈,確定淤血散得很好,便拿出提早準備好的紗布,準備將他眼睛蒙起來。
魯憶瑾連忙抬眸,用狹長優美的眼眸看她,“陸大夫,我的眼睛好了……”
“我知道它好了,可它已有十年不見陽光,一下子看太亮的東西會讓你的眼睛落淚並且難以適應,這個紗布你可以一點點減少,等你適應了,就可以完全恢複了。”
魯憶瑾了然,難怪室內的光線這麽弱,小大夫這是為了他著想。
“多謝陸大夫。”
“不用謝我,要謝謝你爹,我這是支付他煉製醫具的費用。”
她俯身上前,雙手在他身側輕輕繞著,一點點將魯憶瑾的視線再次遮擋起來。
而這一次,魯憶瑾卻不焦慮、不害怕,因為他知道,自己很快速就會徹底康複……
“無論如何,謝謝您。”
“嗯。”
“您的手……”
陸沉珠收好放自己的東西,看了眼自己滿是淤青的手,輕輕撇嘴還是沒說什麽。
“沒事,你別擔心。”
哎,自己這天外隕鐵的醫具,可真是得來不易啊。
陸沉珠一開門就對上了幾雙緊張又期待的眼神。
一看到陸沉珠興致不高的神情,還有魯憶瑾眼睛上的白紗布,魯大爺的心一下就沉到了穀地。
這……這……是失敗了嗎?
魯大爺一個牛高馬大的壯漢,差點當場落淚。
可很快,他的手就被人精準握住了。
“爹,我很好,您被擔心,陸大夫說著紗布是讓我的眼睛有個逐漸適應的過程,我已經能看到了。”
魯大爺:“!!!”
魯大爺猛地回頭看向陸沉珠:“小神醫,真、真的嗎?!”
陸沉珠頷首:“嗯,過程很順利,最多半個月,魯公子就能恢複如初,但切記不要用眼過度。”
“哈哈哈哈!”
魯大爺大喜,上前就想給陸沉珠一個大大的擁抱,被幾個人一起攔下,魯大爺也不介意,嗓音如雷地拍陸沉珠的肩膀,差點沒把她拍趴下。
“小神醫!從今日開始,您就是我魯藝的大恩人!無論您要什麽,隻要您開口,我就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陸沉珠吃痛後退兩步,暗忖自己和這兩父子犯衝,丟下一句“不必了,告辭”便匆匆離去。
魯憶瑾則久久看著陸沉珠離開的方向,腦中是她清亮的雙眸,以及那隻布滿青痕的手。
“爹。”
“怎麽了乖兒子?”
“您手上還有萬花露嗎?”
“有啊,怎麽了?”
“我剛才不小心把陸大夫的手捏青了,他是大夫,手很重要,我怕……”
若是尋常的男子,輕輕捏一捏手就青了,魯藝隻怕會當場罵那人豆腐人、小廢物。
但這男子是陸野,那就不得了了。
“哎呀!你看你!爹爹這就去找萬花露,還有斷續膏、碧玉凝膚丸,都給小神醫過去,現在追出去,肯定還能看到他。”
“爹,我去可以嗎?”
魯大爺當場怔愣在了原地,回神後大喜。
“好好好!當然好!”
自從自己這個兒子瞎了之後,就不曾從院子裏離開一步,他現在願意主動“走”出去,他怎麽可能不同意呢?
那陸野可真是個大福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