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時春分難以理解的事還在後頭,第二天新郎新娘來向褚嚴和柳姨娘敬茶,整個褚家驚訝地發現,新娘不是褚芊而是褚瑩!
原來昨日褚芊大婚之喜,褚嚴便把對方放了出來,讓她參加自己姐姐的婚禮,沒想到褚瑩認定褚家的人偏袒褚芊,覺得自己將來的婚事一定不如褚芊,便萌生了要跟她交換的念頭。而她也確實這麽做了,趁著去探望她的時候,出其不意將她打暈,再塞住嘴巴綁在了櫃子裏,自己則換上她的喜服與林中月拜堂成親。
因著她和褚芊的身形差不多,拜堂的時候除了柳姨娘以外基本沒有人察覺到異樣。
柳姨娘怎麽會不明白褚瑩心裏在想什麽,但因為她太不想褚芊嫁給林中月了,再三思量後竟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褚瑩是出了名的刺頭,將來不管嫁給誰都未必能夠幸福。但褚芊就不同了,隻要她擺脫了林中月這個老頭,柳姨娘相信她嫁給誰都會幸福。
褚瑩就這樣順利地拜完堂入了洞房,林中月壓根沒見過她和褚芊的模樣,自然也分辨不出誰是誰。
一夜過後,米已成炊,卻在褚家掀起了驚濤駭浪。
褚嚴被氣得兩眼一翻險些暈了過去,褚令和褚休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原本將褚芊嫁給林中月,他們的心裏就不太舒服,如今換成更年輕的褚瑩,就像底線再次被人一拳打破,憋屈的他們透不過氣來。
相比之下,時春分和紀小滿就平靜地多,男人跟女人的想法的確不同,她們跟柳姨娘的想法一樣,反正褚瑩也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嫁給林中月之後誰吃虧都不一定,這樣反倒救了褚芊一命。
至於誰更年輕,這對林中月而言,有差別嗎?
柳姨娘很滿意褚嚴的反應,先前她為了褚芊的事情痛心疾首,如今終於輪到褚嚴受著了,雖然他未必是為褚瑩難過,而是在氣憤事情不受他的控製,但她心裏仍然充滿了快感。
褚嚴伸手指著褚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連自己姐姐的婚事都搶,你還是不是人?”
褚瑩站在林中月身邊,罕見地低眉順眼,看起來唯唯諾諾的樣子,活像是被全家排擠的可憐蟲,林中月昨晚才與她水乳交融,正是最憐愛她的時候。雖然他也覺得搶婚的事情沒什麽道理,但一想這女子為了嫁給自己連姐姐都要算計,可想而知在家中過得有多麽艱難,男人奇怪的英雄主義悄悄作祟,他很快擋在了褚瑩麵前,義正言辭道:“父親,一切與瑩兒無關,要罵就罵我。”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著比自己年長的人站在眼前喊父親,褚嚴是真的一口氣沒順下來,兩眼一翻厥了過去。
“父親!”眾人驚呼一聲,本能地上前關心。
隻有褚瑩尖叫一聲,害怕地拽緊了林中月的袖子,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褚令將她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心裏前所未有地失望,他一直覺得褚瑩不是無藥可救,隻不過被柳姨娘寵壞了而已。可直到今時今日,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有些人的壞是骨子裏的,跟旁人或爹娘無關,不管怎麽教她,她還是注定會走向歧途。
因為這樣,時春分心底的那絲愚善才更顯珍貴。
人性本惡,唯她不同。
褚嚴被眾人抬回了房間休息,時春分身為褚家的當家,不得不代他為此事畫一個句號,“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那也隻能將錯就錯了。”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褚瑩一眼,淡淡道:“但無論如何,你得向芊兒道歉,她是你的姐姐,你得給她一個交代。”
她的話語溫和,褚瑩沒了裝可憐的理由,隻得怯怯地點頭,“是,大嫂。”
說是交代,其實最後也就是去找褚芊道了個歉,原本她還想拉著林中月過去炫耀,但林中月沒娶褚芊自覺虧欠,不管她怎麽哀求都沒有過來,她隻得硬著頭皮自己去。
褚芊如今正和柳姨娘待在一塊兒,柳姨娘已經給她分析了褚瑩代嫁的好處,所以她的心情平複了許多。
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的確不怎麽喜歡林中月,所以失去了這段姻緣她也沒覺得有什麽可惜的。
但不喜歡歸不喜歡,褚瑩不說一聲就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東西,她心裏難免有刺。
“對不起,姐姐。”褚瑩跪在她的麵前,涕泗橫流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他,才會想出這麽荒唐的主意,一心要救你於水火之中,卻沒想到你並不高興。”
她說得冠冕堂皇,好像真的是為了褚芊才幹下這麽齷齪的勾當的,可褚芊和柳姨娘心裏都明白,她不是這麽偉大的人,從來不是。
“算了。”褚芊冷眼看著褚瑩,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對方怎麽樣,別說那林中月她並不喜歡,就算她真的喜歡,被褚瑩搶走了也隻能忍氣吞聲,“你我姐妹一場,我自是不會與你計較太多,但還望妹妹記得,今日這夫婿是你自己選的,將來是好是壞都與我和母親無關,到時候你可千萬別倒打一耙,說我們對不住你。”
這話充滿了譏諷,褚芊何時這麽刻薄過,但她的言語卻是真實存在的,惹得褚瑩微微一愣。
“我……我自是不會。”褚瑩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不知為何心裏突然有些後悔,褚芊並沒像她想象中一樣大哭大鬧,而柳姨娘也沒有過分地責難她,這讓她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費心搶來的似乎並不是一個多好的郎君。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她跟林中月已經洞了房,對方年紀是大了一點,但看起來體貼溫柔,不像有什麽毛病。她寧願相信林中月有什麽特別的身份,才會被父親安排給姐姐,也不肯相信自己看錯了人,選錯了婚。
她最後得知林中月隻是個“掌櫃”的事情已經是後話了,在他們的婚禮結束後,時春分告訴了褚令自己打算回柳州的事情。
“這麽快就走?”褚令皺起了眉頭,“之後孫夢音也要嫁進來,你不留下湊湊熱鬧?”
“不必了。”時春分漠然道:“她和小滿都不喜歡我,我何必留下來讓她們礙眼呢?”
這話說的諷刺極了,一心為別人好的那個反被嫌棄,難怪她對此地意興闌珊。
褚令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得道:“漕幫的事情你也不管了?”
“我管得了嗎?”時春分譏誚道:“你分明知道,翁振海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
褚令一方麵有些欣慰她的放手,這說明翁振海在她的心裏已經沒那麽重要,另一方麵卻有心再讓她多留一陣子,不然以她的性子,下次再來不知道要什麽時候,也可能再也不來看他了。
這樣想著,他便上前抱住了她,“為我多留一陣也不行嗎?”
他很少這般纏綿悱惻,更別提撒嬌了。
時春分噎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堂堂褚家大爺這般無賴,為了多讓她陪上幾日,竟連這種招式也用了,可偏偏她卻無法抵擋。
“那好吧。”她歎了口氣,很快妥協了。
其實就算褚令正常地要求她留下,她也會多留幾天的,她本就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尤其是對待自己的夫君。
褚令見撒嬌的效果這麽好,索性乘勝追擊,直接攔腰將她抱起,迅速進了帳子……
連日來為了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們夫妻倆爭吵不斷,也隻有在這短暫的**裏,才能找到彼此相愛的印記。
一番纏綿後,褚令很快離開去處理公務了,時春分躺在**歇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覺得有些無聊,起身穿上了衣服。
“奶奶想去哪兒?”
綠桃聽見動靜急匆匆地進來,手忙腳亂地伺候她穿衣,經過多年的曆練,時春分已經練就了完事後麵對丫鬟臉不紅心不跳的本事,而綠桃自然也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動不動就吃吃地笑她。
“去漕幫一趟吧。”時春分淡淡道。
既然決定留下,那不妨再嚐試嚐試。
綠桃手中的動作一頓,表情有些為難,“奶奶何必去自討苦吃?”
那漕幫如今已經不是當初的漕幫,就算時春分去了沒遇到危險,也難免會遭人冷眼。
時春分平靜地笑笑,“我隻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一事無成而已。”
褚令從未寄希望於她能擺平漕幫,可她卻自己給自己寄了希望,自從做了褚家的當家,她時時刻刻都希望自己是個有用的女人,而不是被人養在房中的菟絲花,一輩子都依賴別人。
馬車抵達漕幫門口,對方很快派了下人出來請她入府,但時春分這次多長了個心眼,直接讓翁振海親自出來見她,否則絕不入府。
漕幫大概也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下人去稟報之後,遲遲沒有回來。
時春分也不著急,氣定神閑地坐在馬車內喝茶看書,這次她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馬車車廂是用鐵板製成,尋常的弓箭根本射不穿裏麵,而周遭布滿了褚令派給她的精銳,就算漕幫的人直接在門口向她動起手來,她也有十足的把握。
那下人去了許久,再次回來的時候,依然沒看到翁振海的身影,“不好意思,褚夫人。”那下人歉意道:“我家大公子早上出了門,現在並不在府中。”
“哦?”時春分有些意外,“那你剛才怎麽不說?”..
那下人撓了撓頭,“我本以為夫人會入府等待,沒想到夫人要大公子出來見您,所以才拖到現在。”
“原來如此。”時春分淡淡一笑,“那就算了吧,我改日再來便是。”說著,她還不忘叮囑,“告訴你家大公子我曾來找他,讓他有空再去褚家找我一趟。”
那下人連忙點頭,“是,夫人。”
馬車的簾子拉上,時春分吩咐車夫回府,但車輪才剛剛駛動,她的臉色就沉了下來,翁振海恐怕已經被漕幫的人軟禁了,否則不會是現在這個光景。她有心回去找褚令救人,可她知道褚令素來與翁振海不和,他未必願意大費周章地將翁振海救出來,然後再扶持他坐上漕幫幫主之位。
對褚令而言,最好的辦法是跟現在的漕幫掌權者談話,無論那個人是不是翁振海。
這樣想著,時春分閉上了雙眼,如果她找人去救翁振海的話,不知道會有幾分把握,她手裏除了褚令派給她的人以外,還有從褚家帶來的一些打手,那些人平時護著她綽綽有餘,可真的對上江湖高手,隻怕全無勝算。
她睜開雙眼,目光望向綠桃,“你可知道有什麽法子能從漕幫偷個人出來?”
綠桃被她的問題嚇了一跳,“奶奶要偷誰?”
“翁振海。”
短短的三個字,讓綠桃噎了一下,接著很快想明白前因後果,“奶奶懷疑翁公子被人軟禁了?”
時春分微微點頭,“正是。”
綠桃歎了口氣,“平時從漕幫偷個人出來就夠難的,還要偷堂堂漕幫的少幫主,況且奶奶也不知道對方是死是活,漕幫的人既然打算篡位,難道還會留著他的性命嗎?”
“一定會。”時春分肯定道:“雖然我不知道翁老幫主如今的身體狀況,但他必然為自己的兒子留了後手。漕幫的人在這個時候篡位,是因為挖河道的事情逼得他們走投無路,所以他們隻能提前行動。而為了防止翁老幫主震怒,他們一定會留著翁振海的性命用來威脅翁老幫主,這便是我們救人的大好時機。”
見她分析的頭頭是道,綠桃一時語塞,半晌才道:“奶奶為什麽不找大爺幫忙?”
時春分睨了她一眼,她很快投降地擺手,“我不問就是了。”
綠桃想了想,認真道:“要從漕幫救人,我還真有個法子。”
時春分看著她,示意她繼續。
“我之前聽離燕說,漕幫的人常年在水上討生活,平時早就吃膩了海鮮,所以每到一個地方,他們都要采購大量牛羊肉囤積府中,而當地送肉的人更是每隔三日就要上門補貨。倘若我們買通那個送肉的人,就可以一次將他們放倒,到時候要救人豈不是輕而易舉?”
時春分的眼睛亮了起來,“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