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春分越聽越覺得糊塗,“你不是說馬不為根本不在乎馬成康的死活,他又為何要延長馬成康的壽命?”
“他不是一開始就不在乎。”薑雅難得耐著性子解釋道:“他是在嚐試了所有方法之後,確定馬成康身上的毒無藥可解,才變得不在乎的。我想他一定找了高手來研究馬成康身上的毒,並煉製了能毒死我卻減少馬成康體內毒性的藥,連我都著了他的道兒。我一直沒給他下毒,就是因為無法確定那個高手還在不在他身邊,怕貿然出手會打草驚蛇。”
“原來如此。”時春分沒想到這當中的內情如此複雜。
但更複雜地是,馬不為的身邊有解毒高手,那關於馬夫人的毒他又知道多少,他到底是想馬夫人死,還是讓馬夫人陪他一起做戲,想騙過她和薑雅、甚至如煙,光是想想,時春分就不寒而栗。
“那你如何能確定馬夫人身上的毒沒解?”時春分忍不住問道。
薑雅笑了起來,她如今瘦的脫相,一笑起來臉上的皮都擠在一起,看起來怪滲人的,“你以為馬不為會救他的夫人嗎?別這麽天真了,他隻會假裝毫不知情,寧可救路上的一條狗,也不會救他的夫人的。”她是那麽地篤定,甚至絲毫不擔心會有“萬一”的可能。
以至於時春分噎了一下,苦笑道:“如果你真的那麽了解馬不為,就不會被他下毒了。”
這話無疑是在誅薑雅的心,她的表情一僵,整個人也變得歇斯底裏起來,“你錯了,我不是敗給了馬不為,而是敗給了他身邊那位煉毒高手!”她不是沒想過馬不為會殺她,隻是沒想過對方會用下毒的方式來殺她,或許是她對自己的醫術太過自信,又或許是她沒想到柳州城內還有比她更喪心病狂的大夫,總之她敗的不甘極了,也慘烈極了。
時春分卻懶得追溯這背後的原因,她隻知道栽了就是栽了,馬不為遠比她們想象中狡猾,而她也無法再輕易地相信任何人,包括之前結盟的馬夫人和在她麵前振振有詞的薑雅,她們全都有可能在騙她。
薑雅觸碰到她的目光,整個人表情一凜,不可置信道:“你懷疑我?!”
時春分無奈地笑笑,“李開妍的事情你騙了我一次,馬夫人的事情你又騙我一次,這還是在咱們聯手的情況下你做出的事,你讓我如何能夠信你?”
“嗬!”薑雅生生地被氣笑了,“你這人可真夠好笑的,我騙你的時候,你非要信我,如今我不騙你了,你反倒不信了。”
時春分依然沒有鬆口,“這次我誰也不信,我隻想信自己。”
“那你就信個夠吧!”薑雅氣急道:“看來我們已經沒有合作的必要了!”
“等等!”見她轉身想走,時春分連忙叫住了她。
“怎麽?”薑雅回過身子,挑了挑眉。
時春分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半年前就給馬夫人下毒了,那有沒有給我……”
見她一臉惶惶不安的樣子,薑雅好笑地扯了扯唇,“你不是隻信自己嗎?那你就自己去查到底有還是沒有!”
說著,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
綠桃素來看不慣她這副囂張的模樣,忍不住道:“奶奶,要不要我派人去把她給抓回來?”
“是啊!”離燕也出聲道:“萬一她真的給您下毒了呢?”
“暫時不用。”時春分擺了擺手,“以她的性子若真的下了毒,就算我們殺了她也不會拿解藥的,又何必白費力氣呢?”
綠桃聽得膽戰心驚,“我這就去把李大夫請來給奶奶把脈!”
時春分這回沒阻止她,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事情是越來越複雜了……”
李大夫很快被請到府中,詳細地給時春分檢查了好幾遍身體,即便他反複保證時春分絕對沒有中毒,離燕和綠桃還是不夠放心,又請了好幾個大夫來看,直到確認每個大夫的答案都一樣,她們的心才逐漸放下。
“不行,奶奶。”離燕緊張道:“這段時間還是讓李大夫住在府中,您所有的吃穿用度都由他先過目,確保薑雅沒有機會下手才好。”
“對對對!”綠桃趕緊附和,“緊張點好。”
時春分眼下正是惶惶不安,不知道誰可以信任的時候,聽見她們所說的,很快點了點頭,“那好吧。”
李大夫就這樣暫時住進了褚家,消息很快傳到了三房,盡管李大夫已經上了年紀,但怎麽說都是外男一個,惹得褚貴頗為不滿,“老大家的越來越膽大妄為了。”
曹迎春卻不覺得有什麽,自李開妍的事情後,她與褚貴的感情愈發涼薄,如今是怎麽看他都不順眼,“府裏多了個大夫,對全家都是好事,這你也要牙酸?”
“這怎麽能算牙酸呢?”褚貴皺眉道:“那可是個男子,我讓你們提防一點,有什麽錯?”
“要提防也先提防你。”曹迎春沒好氣道:“我看這家裏最危險的男人就是你!”
“你這是什麽態度?”褚貴惱怒道:“現在得到內務權後,你連裝都不想裝了?”
見他戳穿了自己的心思,曹迎春冷笑道:“嫌我態度不好,你可以把李開妍從墳裏挖出來,死人自然會對你心平氣和!”
“你?!”褚貴被氣得不輕,“事情都過去了這麽久,你怎麽還一直記得?”
“我可以不記得。”曹迎春笑著道:“隻要我也去找個男人,你也能裝得若無其事就行了。”
褚貴敗下陣來,訕訕地拂袖而去,“瘋子!你們全都是瘋子!”
……
薑雅走後的第二天,馬夫人迫不及待地找上門來,“她怎麽說?”
見時春分不僅沒有回答,反而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馬夫人頓了一下,尷尬道:“馬不為在你府外安插人手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兒了,妹妹不會這個時候才生氣吧?”
時春分收回目光,淡淡道:“自然不會。”
“那你是?”馬夫人疑惑地看著她,她這般敏銳,自然發現了時春分與之前的態度不同了。
“姐姐可知道,薑雅也中毒了?”時春分放下手中茶盞,不緊不慢地說道。
“什麽?”馬夫人一愣,接著猛地起身,“不可能,一定是她在騙你!”
“為什麽不可能?”時春分反問道:“馬不為連結發妻子都能下手,對她下手又有什麽奇怪的?”
“那康兒怎麽辦?”馬夫人急切道:“如果她身中劇毒,恐怕康兒也早就死了!”
時春分一愣,意味不明地看著她,“你真的對此毫不知情?”
馬夫人黑了臉頰,“你把我當作什麽人?我若早就知道她身中劇毒,又怎麽會把她列入自己的複仇計劃中?”說到這裏,她愣了一下,總算反應了過來,“你在懷疑我?”
見她的模樣不似偽裝,時春分才長長地歎了口氣,“不是我不信任姐姐,實在是最近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匪夷所思,馬不為讓薑雅給姐姐下毒,他自己又給薑雅下毒,一次性除掉他身邊所有的女人,對他到底有什麽好處?”
“不是還有一個沒除掉嗎?”馬夫人冷冷道。
時春分一愣,頗為心虛地望向她,“你是指如煙?”
馬夫人冷哼一聲,知道時春分會護著如煙,所以並未說她的壞話,“我知道一個青樓女子成不了太守夫人,但習慣了軟玉溫香,看不慣我們這些殘花敗柳,也不是沒可能的。”言語中還是將責任怪在了如煙身上,聽得時春分心驚不已。
先前她隻是為了博取馬夫人的信任才把如煙跟馬不為在一起的時間說長了點,想不到馬夫人會懷疑如煙是幕後主使,萬一她要找如煙報仇可怎麽辦?
“馬夫人說笑了。”時春分不動聲色地開口,“你也說了你身上的毒是半年前被下的,我想如煙那個時候還沒跟馬大人在一起。”
見她果然在幫如煙說話,馬夫人有些好笑,“想不到都這個時候了,妹妹還一心想保住如煙?”
“不是想保住她。”時春分平靜道:“而是這事本來就與她無關,就算沒有如煙,馬大人還會有如風如雨如雲,一個心野了的男子,就算姐姐殺光他身邊所有的女子也照樣留不住他。”
這話倒是沒錯,以至於馬夫人恍惚了一下,苦笑道:“你說得對,冤有頭債有主,是馬不為將我害成如今這樣的。”
見她滿臉恨意,時春分猶豫了一下,主動道:“我府中住著全柳州最好的大夫,姐姐可願意讓他看看身上的毒,說不定還有救?”
這個要求出口,馬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還是不信我。”
時春分避開了她的目光,“姐姐知道我一向都不聰明,也總是被人欺騙,或許隻有這麽笨拙的方法才能保證自己不是被算計的那個。”
馬夫人看了她很久,才淡淡道:“罷了,就讓你檢查吧,至少你足夠坦誠,沒在私下偷偷驗我。”
見她同意了,時春分長舒了一口氣,但同時也有些慚愧,她不是不想私下偷偷地驗,而是實在沒這個本事,褚家安插在太守府裏的眼線全是褚令的人,她要找他們幫忙必須通過狼毫,而一旦通過狼毫就意味著這件事會傳到褚令那兒去,她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連柳州的事情都搞不定。
李大夫很快就來了,細細地給馬夫人把了脈,臉色也有些難看,“這是什麽毒,我竟從未見過?”
這一點倒是符合馬夫人之前所說的,她早已無藥可救。
但想到薑雅曾說馬不為身邊還有位用毒高手能解馬夫人的毒,時春分又抱著希望道:“若多給您一些時間鑽研,您也解不了嗎?”
李大夫搖了搖頭,“除非我知道這是什麽毒,否則沒有一年半載,根本不可能研製出解藥。”
“一年半載?”時春分微微一怔。
這就是薑雅隱瞞馬夫人中毒時間的緣故嗎?
因為時間不夠,所以除了她和馬不為身邊的那位高手以外,這世上無人能救馬夫人的性命。
馬夫人慢悠悠地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這回你信了吧?”
時春分頗為同情地看著她,“馬不為真狠,竟然一點都不顧念夫妻情分。”
馬夫人閉了閉眼,顯然同樣感到受傷,“比起這個我更擔心康兒,他一直服用薑雅的血續命,那薑雅身上的毒豈不是也傳到了他的身上?”
見她是真心疼愛這個孩子的,也不算是無藥可救,時春分的語氣緩和了許多,“薑雅說馬不為原本是想救這個孩子的,隻是實在研製不出子母塢的解藥,才反過來研製了毒藥,試圖以毒攻毒緩解康兒身上的毒性。換言之,薑雅雖然中了毒,但她身上的血卻是對馬成康有益的。”
“原來如此。”馬夫人長舒了一口氣,“總算他還沒有泯滅人性。”
但很快地,她又搖了搖頭,“這樣有什麽用,薑雅死了,康兒還不是要死?”
見她滿臉惋惜,時春分的心裏突然有了一種大膽的想法,“倘若你去幫薑雅弄到解藥,再去找她換你的解藥,那你們兩個豈不是都不用死了?”
馬夫人一愣,她倒是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
時春分卻興奮了起來,“薑雅說馬不為身邊有個煉毒高手,他既然能煉出薑雅身上的毒,必然也有解藥,隻要你去找馬大人幫薑雅偷出解藥,我想她一定會投桃報李,把你的解藥也交出來的!”
“這……”馬夫人有些猶豫,“可行嗎?”
人若能活,誰想求死?
先前馬夫人以為自己身上的毒無藥可解,所以徹底失去了求生的鬥誌,如今聽到時春分提出的可能,一時間也有些心動。
“怎麽不可行?”時春分認真道:“馬大人還不知道你已經知道自己中毒,所以他表麵上一定會維係與你的關係,這便是你接近他偷出解藥的最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