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春

第590章 隻早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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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前朝禦醫自然是時春分編出的謊言,她將對方出現的時機定在了後天早上,倘若到時候元判還沒有研製出解藥,她就會揭穿這個謊言,直接將元判拿下。可即便如此,那個小女孩仍然要麵臨有可能殘疾的風險,於是連夜住進祠堂,日夜為小女孩祈禱。

後天早上終於到了,時春分給元判的最後期限是辰時,他若拿不出解藥,這場戲便徹底作罷。

比起元判最後會不會入局,時春分更揪心的是那個小女孩的傷勢,聽說對方的手腳已經全都潰爛,傷口深可見骨,再這樣下去非落下殘疾不可。

就在她即將忍耐不住的時候,離燕匆匆跑進祠堂,為她帶來了喜訊,“元判上鉤了,‘小主子’得救了!”

時春分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在了蒲團上,她在老祖宗的靈位前跪了一天兩夜,早已用完所有的力氣。

見此狀況,離燕連忙上前將她扶起,淚眼婆娑地開口,“奶奶,您辛苦了。”

時春分笑著搖頭,“傻瓜,我又沒少一塊肉,倒是那孩子……”她歎了口氣,顯然說不下去了。

離燕也覺得此事有些殘忍,可那孩子無父無母,若是沒有時春分救她,或許早就不知道被人賣到哪兒去了,至少將來她會留在褚家衣食無憂,這樣想想倒也沒什麽不好的。

“別想那麽多了,奶奶。”離燕安慰道:“那人拿出了解藥,您身為‘母親’得趕緊過去才行。”

時春分微微點頭,立刻在離燕的攙扶下站起身子。

二人匆匆趕到湯圓兒的院子,元判已經站在房裏一臉平靜地接受著所有人的讚譽,這些人全都默契的很,在他煉製出解藥前對他愛搭不理,煉製出解藥後諂媚不已,將大戶人家狗眼看人低的性子表演的淋漓盡致。

時春分跑進房間看也沒看他們,直奔“湯圓兒”的身邊,“孩子怎麽樣了,毒真的解了?”

李大夫連忙上前,恭敬地答道:“確實解了,是這位元大夫妙手回春,才救了小主子一命。”

時春分這才把目光投向元判,見對方不卑不亢地站在人群中,立刻起身向他福了一禮,“多謝元大夫救命之恩。”

元判一心想要博得她的信任,怎會受她的禮,連忙伸手阻止,拱手道:“在下僥幸而已,就算我救不了小主子,待會兒前朝禦醫來了也能救她,在下隻不過剛剛好早了一步而已。”

他不提還好,一提時春分的眸子便沉了沉。

不早不晚,剛剛好隻早一步。

倘若她沒有想出這個法子逼對方提前交出解藥,隻怕他真的會等到“湯圓兒”全身癱瘓後才拿出解藥,此人陰險無比,其心可誅。

但不過轉瞬的功夫,她便斂下情緒,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對了,我得趕緊派人通知孟太醫,說‘湯圓兒’的毒已經解了,讓他不用這麽急著過來。”說著,她睨了離燕一眼,對方很快心領神會,轉身去辦了。

她又望向元判,解釋道:“孟太醫年事已高,一路舟車勞頓,若是因為急著過來而撞了摔了,那我真是罪過大了。”

元判微微一笑,直接道:“其實有我在這兒,他來不來都沒什麽關係。”

“話雖如此,孟太醫他醫術精湛,都已經到了柳州自然要過來看看湯圓兒,說不定能祛除她身上的傷疤呢?”時春分認真道。

“這倒也是。”元判點了點頭,心裏最後一絲疑慮也徹底打消。

倘若這個“孟太醫”是時春分虛構出來的,那她必定會順水推舟接受他的意見,幹脆就讓對方不要上門了,可她不僅沒有,還強調了不希望“湯圓兒”留疤,這麽看來倒是一切都毫無破綻,隻是他為何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呢?

時春分又陪了湯圓兒許久,抓著元判問了半天她後續該如何治療,身上的疤痕如何祛除,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元判耐著性子一一解答,直到說得口幹舌燥,時春分才放他回去休息,說自己還得繼續陪在湯圓兒身邊等她醒來。

元判沒有懷疑,很快便被下人領著回了房間,這幾日他裝作苦心鑽研解藥,連吃喝都在院子裏,身上早已狼狽極了,也是時候住進客房好好地洗澡休息一下了。

他走了之後,時春分望向**雙目緊閉的小女孩兒,不過幾日的功夫,原本白白胖胖的她便瘦弱了許多,她以前的爹娘一定將她養得很好,雖然家境貧寒卻沒少她一口飯吃,結果到了褚家卻被她折騰成這樣,她真是該死極了。

不知怎地,她想到了兒時被送到褚家的自己,雖然是當作童養媳養的,可老太太卻從未虧待過她。

即便如此,她長大了仍對褚家充滿怨言,覺得自己若是沒做這個童養媳該有多好。

可如今……看看眼前的女孩兒,她突然覺得自己是挺不知足的。

因為在祠堂跪了太久,時春分想著想著便忍不住趴在床邊睡著了,睡夢中好像有雙小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她費勁地睜開了雙眼,隻見眼前的小女孩兒不知從什麽時候醒了,不僅沒有哭鬧,還滿臉純真地看著她,“娘……”

時春分鼻子一酸,眼淚很快掉了下來,她伸手輕撫對方的頭頂,溫柔道:“好,以後我就是你娘,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小女孩兒眼都不眨地看著她,也不知聽懂了多少,但時春分心裏明白,從今以後她將有兩個女兒。

一直陪小女孩到深夜,時春分才回了自己房間,聽說元判也被累得不行,回到客房洗完澡便倒頭就睡,甚至連飯都沒吃,時春分坐在房間,細細地複盤眼前的局麵。

元判應該是相信她了,不然不會那麽賣力地想留在她身邊,她暫時可以拖住對方,看看能不能從對方手裏偷到解藥,至於馬夫人和薑雅那邊……也不知有沒有進展。

簡單在府裏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時春分便收到馬夫人的傳話,約她和薑雅出去見麵,她匆匆趕到約定的地點,薑雅還沒有過來,倒是馬夫人已經坐在了那裏,臉上難掩惆悵。

時春分腳步一頓,慢悠悠地上前,詢問道:“怎麽了?”

馬夫人抬起頭看見是她,不由歎了口氣,“我從老爺那兒套到了話,他說薑雅身上的毒根本沒有解藥,下毒者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她留活路,所以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解藥。”

“什麽?!”

這一點倒是出乎時春分的意料,她還以為馬不為那隻老狐狸到最後關頭,會用解藥逼薑雅交出子母塢的解藥,想不到他們倆都夠狠的,誰也沒給對方留退路。

“現在可怎麽辦?”馬夫人惆悵極了,“她沒有解藥就意味著我必死無疑,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不跟她合作,免得白白被她奚落。”

“你不能這麽想。”時春分回過神來,安慰道:“事情還沒有到最後一刻,說不定她肯拿解藥救你呢?”

“怎麽可能?”馬夫人一臉頹然,“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恨我,在我能救她的命的前提下,她與我做交易都勉強得很,更別說我救不了她了。”

“她若真的不想給你留任何活路,便會像元判那樣不留任何解藥。”時春分直言道:“她肯製出解藥,就說明你還有生機。”

馬夫人微微一愣,原本絕望的心情又逐漸燃起希望,“真的嗎?她真的會救我?”

但很快地,她又恨恨地咬牙,“若她不肯救我,大不了我找人將她綁起來嚴刑拷打,我就不信她不肯拿出解藥。”

“你瘋了嗎?”時春分沒好氣道:“你是不是忘了薑雅那人吃軟不吃硬?更何況,就算她拿出了解藥,馬大人不肯放過你,你依然難逃一死。”

“這……”馬夫人微微一怔,這才想起最想殺她的人是馬不為,薑雅隻不過是對方的刀而已。

“馬不為……”馬夫人眯起了雙眼,“好!我就去先把他殺了,再找薑雅要解藥!”

她的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了鼓掌的聲音。

她和時春分皆是一愣,二人一回頭才看見薑雅緩緩走了進來。

“一來就聽到如此勁爆的宣言,倒是沒白來一趟。”薑雅慢悠悠地進來,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時春分看了站在她身後的綠桃一眼,見對方點了點頭,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她才剛來沒多久,心情很快放鬆下來,“怎麽這麽晚才來?”

“是你們早到了。”薑雅自顧自地上前,很快坐到了她們對麵,“怎麽樣,為何突然叫我出來,該不會是拿到了解藥吧?”

她這話顯然是對著馬夫人說的,聽得對方一愣,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在對方說出謊話之前,時春分直接代她開口道:“她已經從馬大人那裏問清楚了,煉毒的人沒煉解藥,所以關於你身上的毒,我們恐怕無能為力。”

出乎意料的是,薑雅比她們想象中平靜,隻是輕挑眉毛,淡淡道:“哦,是嗎?”

馬夫人不可置信地望著她,“你早就猜到了這一點?那你還與我做交易?”這不是存心想看她笑話嗎?

薑雅一臉好笑,“猜到了又如何,我就不能抱著一點僥幸嗎?萬一這世上有解藥呢?誰不想多活幾年?”

馬夫人無言以對,整個人瞬間頹了下來,“對不起。”

似是沒想到她會道歉,這回薑雅倒是有一點訝異,“對不起我什麽?你沒找到解藥,我也沒給你解藥,這公平得很,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還是說……”她語氣一頓,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你想博取我的同情,讓我免費將解藥給你?”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馬夫人直言道:“你又不是開善堂的!”

“你知道就好。”薑雅仰起下巴,一臉得意,“我這人天生壞種,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見她還得意上了,時春分無奈極了,“那我代替馬夫人與你做另一場交易如何?”

“哦?”薑雅有些意外,“什麽交易?”

“用馬不為的命換馬夫人的命,如何?”時春分認真道。

“嗬!”薑雅像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沒好氣道:“他的命本來就是我的,就算沒有你們幫忙,我也能取他的性命。”

“那倘若我們不但不幫忙,甚至還出手攪局呢?”時春分平靜道。

薑雅表情一滯,臉色沉了下來,“你敢?”

“沒什麽不敢的。”時春分定定地望著她,“連元判那條毒蛇都被我放進了府裏,他煉毒的本事可是比你好成百上千倍,你覺得我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薑雅黑了臉頰,“就為了這個女人?”

馬夫人也呆呆地望著時春分,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堅持要救自己。

“她跟你不同。”時春分直言道:“她還有救。”

這話一語雙關,除了指馬夫人身上的毒以外,還指她的蛇蠍心腸。

曾幾何時,馬夫人的確跟薑雅一樣是個十惡不赦的女人,可自從她領養馬成康之後,內心的母性一步步被激發,時春分親眼見證了她的改變,她覺得離開馬不為的馬夫人一定會成為一個善良的人,所以她決定救她。

薑雅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屑道:“膚淺!”

在她看來,馬夫人的心腸變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她是為了馬成康變好的,而馬成康是一個注定會早夭的孩子。

“你怎麽想都行。”時春分漠然道:“交出馬夫人的解藥對你沒有任何影響,甚至還多了個人照顧你的孩子,難道這不好嗎?”

“我早就說了他不是我的孩子!”薑雅歇斯底裏道:“他是我一生的恥辱,他根本就該死!”

“夠了!”馬夫人忍無可忍地嗬斥道:“你恨我、恨馬不為就算了,這一切關康兒什麽事,難道他有權決定自己的出生?是你非要把他生下,還給他扣上不該活著的罪名,你這人何其陰毒,何其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