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聞善是個私生子。
這其實是個很俗套的愛情故事。
或者,不能稱之為愛情。
傅家有錢有勢,是大戶人家。
傅聞善的母親隻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這樣的結合,自然會受到來自家庭的阻撓。
傅聞善父親因此提出了分手。
隻是他不知道,那時候姑娘已經懷有身孕。
傅聞善母親一個人生下了孩子。
如果僅僅這樣,傅聞善也不會養成這麽極端的性子。
偏偏,和傅聞善父親訂婚的人家知道了傅聞善的存在,害怕這個孩子以後會分傅家的家產。
所以,他們不僅害死了傅聞善的母親,還想讓傅聞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最後還是傅聞善的舅舅陰差陽錯把他帶走了。
但死了母親的傅聞善,在舅舅家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
舅舅是個老實性子,舅媽尖酸刻薄,傅聞善不止被舅媽虐待,周圍所有人都不和他玩。
看見他就指指點點,說他是野種,還各種侮辱他母親。
說起來,傅聞善被人欺淩的童年,和小福寶一樣慘。
但更加悲哀的是,他那時候已經懂事,知道像頭小狼一樣維護自己的母親。
因此,他每天都和人打架,別人罵他,他也更加惡毒地罵回去。
關葉初受人之托找到他,把他帶走的時候,他的心理已經扭曲黑暗。..
再加上關葉初實在不會帶孩子。
哪怕這麽多年,四個人像一家人一樣生活,傅聞善也從來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
去語言不通的大洋彼岸學習,對傅聞善來說,那是一個陌生的國度,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說起來,傅聞善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哪怕他表現得成熟沉穩,看人永遠帶著鄙視不屑。
但其實,扭曲黑暗的童年,造就出他這樣的性格,心理年齡並不大。
傅聞善自己都沒察覺,他內心深處,其實是渴望親情的。
關葉初說出國費用不是問題,傅聞善可以出國深造。
這本來是一件叫人高興的事。
在這個年代,出國是一件很光榮神秘又叫人羨慕的事情。
周圍十裏八鄉的人,別說出國,他們很多人連汽車都沒有坐過。
一輩子呆在閉塞的小山村,以為世界就隻有方寸之大。
傅聞善能有機會出國,見識更廣闊的天地,還不用擔心費用問題。
他自嘲地笑了笑,覺得還要奢求其他東西的自己,真的太貪心了。
晚飯時候,傅聞善拿下了口罩。
小福寶雖然知道,他就是給自己紮辮子的二舅舅,可她依舊不敢看他的臉。
明懷久喂她吃飯,她扭著小身子,晃著小腿,不敢看傅聞善。
所以,飯桌上,隻有三人在說話。
關葉初、明懷久和小福寶自從一個小團體,所有話題都圍繞著孩子,小福寶也隻和他們兩個說話。
傅聞善麵無表情地吃飯,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他們像是其樂融融一家人。
而他,像個外人。
不,不是像。
他一直都是個外人。
傅聞善垂眸吃飯,不發一言。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沒人和他說。
偶爾傅聞善抬眼,和小福寶的眼神對上,小家夥怯生生的,一扭頭就往明懷久懷裏鑽。
傅聞善依舊麵無表情,吃完以後拿起自己的碗筷就走了。
小福寶不懂什麽叫氣氛凝滯,但傅聞善離開之後,她明顯覺得氣氛輕鬆了很多。
關葉初說:“他要去留學。”
明懷久眼皮都沒抬。
傅聞善要留學?
留級都和他沒關係。
關葉初也就是隨口一說。
家裏四個人的常態就是誰也不管誰。
幾年前還彼此看不順眼,會打架。
現在是連打架都不會打了。
直接無視對方。
小福寶揚起小臉看關葉初:“留學是什麽呀?”
關葉初給她解釋:“留學就是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上學。”
小福寶點點頭:“那二舅舅去上學,是不是要五天才能回來呀?”
在她的認知裏,五天已經是很久很久了。
關葉初笑笑:“五天?五個月也回不來。或者說,他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
關葉初喝了一口酒,臉上的神色帶著幾分惆悵。
當年他帶回來的孩子,一個個都長大了。
除他之外,傅聞善是最大的。
到時候他從國外回來——回來不回來都不一定。
國外條件好,說不定他就留下了。
就算回來,到時候成家立業,哪裏還會回這裏。
不止傅聞善,以後,明懷久、徐百川,一個個都會相繼離開。
不過,關葉初也沒什麽感覺。
他本來對這幾個人就沒有感情。
都是生命裏的過客罷了。
隻是……
他的目光落在乖乖吃飯的小福寶身上。
小福寶察覺到他看自己,不明所以,對著他甜甜一笑。
她吃到好吃的,就把傅聞善的事忘在腦後了。
小家夥有時候很乖,但有時候又是個小白眼狼,還會告狀。
關葉初不得不承認,福寶的到來,給他波瀾不驚索然無味的生活,帶來了幾分樂趣。
可是,她又能陪他多久?
關葉初對著她也笑了笑,然後起身,回到躺椅,開始喝酒。
明懷久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繼續喂福寶。
福寶吃了幾口,才想起來問:“二舅舅走了,誰給福寶梳辮子呀?”
明懷久的動作一頓。
他麵不改色擦了擦福寶的小嘴巴,這才笑著說:“沒事,舅舅會學,以後也可以紮這麽漂亮的小辮子。”
如果這辮子不在小福寶頭上,打死明懷久他也不可能會說傅聞善紮的辮子好看。
小福寶摸了摸自己頭頂的辮子,總覺得大人之間怪怪的。
吃飽飯,明懷久去收拾。
小福寶熟門熟路吭哧吭哧往躺椅上爬。
關葉初看她爬了半天,才降尊紆貴伸手把她拎了上來。
小福寶趴他懷裏,玩了一會兒他的扣子,然後抬起小臉,看著關葉初。
關葉初當她不存在,任她在自己懷裏胡鬧。
小家夥扯扯他的衣領,揪一下他的扣子,還把小臉貼在他頸間。
跟一隻粘人的小貓咪一樣。
見她沒動靜,關葉初低頭,見她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
還真像隻貓。
關葉初敲她一下:“看什麽?”
小福寶奶聲奶氣地問:“大舅舅,你和二舅舅是好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