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豐華輕輕拍著懷裏乖巧縮成一團的餘玖甜,歎了口氣詢問。
一屋子的氣氛都有些凝固。
戰亂已經持續了六七年,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徹底安穩下來......
滿室惆悵,鄭鈞卻不允許自己傷懷,盤算了一會,他語氣添了幾分嚴肅,“如果可以,今晚就收拾準備,明天就出發。”
餘全忠訝異,“這麽急?”
“不出我所料,敵軍攻破襄州城,頂多一個禮拜。
到時候拖家帶口,人腿可跑不過敵人的馬蹄,所以越早出發,生機越大。”
鄭鈞直接斬斷了餘家人的所有猶疑不舍,眼神裏都是不可兒戲。
又是一小陣靜默後,薑豐華拍板了,“一切都聽阿鈞的安排,今晚我們就收拾東西。
阿鈞,你也回去讓家人收拾細軟,明日卯時我們在通往湘州城的官道匯合。”
說著她麵色浮上一絲為難,“我們餘家能提前逃亡多虧了你,但是村裏認就......
當初我們逃亡進村,許多人家對我們都有照拂之恩,這些年也有了鄉親情誼。
如果我們沒有提前得知消息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實在是......實在是沒辦法獨自逃亡啊。”
南蠻子一旦攻城,燒殺搶掠,活命幾乎是奢望,富寶村被屠村都極有可能。
她沒辦法丟下老姐妹,還有公正嚴明又對餘家多有照拂的周村長......
鄭鈞思索片刻,然後點頭,“嬸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一會你就趕緊找村長過來商量一下,把消息悄悄的給大家夥散一散。
不管是誰,都是我夏越的百姓,將來有幸要是平複了戰爭,還需要我夏越百姓農耕女織繁衍生息,所以能救一個是一個。
朝廷知道戰事波及之下,定會有延綿不斷的荒民往京都逃亡,各州各府都下達了軍令,不會可以阻止百姓途經進城。
但是如果沒有路引,進京是沒辦法的,隻能停留在京都的下城滬洲城,到時候如何生存隻能全憑各自的本事了。”
薑豐華鬆了口氣,連連點頭,“那是自然的,如果不告知一聲,是我餘家不懂知恩圖報,但是逃亡路上生死未卜,也不是我們餘家能左右的。”
“嗯,消息我已經帶到,其他的一切全憑嬸娘自行決斷。
侄兒還有幾句話要叮囑嬸娘,貴重物品和糧食一定要掩藏好,免得招來禍患。
其他的身外之物能少帶就少帶,不然累贅太多,反而平白拖慢了行程。”
說完,鄭鈞深深朝薑豐華彎腰作禮,“嬸娘,如今全城戒備,我也不敢逗留太久,侄兒就告辭了。”
“二弟,吃了飯了在走也不晚啊!”
餘全忠忍不住挽留,卻被薑豐華製止,“阿鈞軍務在身,我們不要在過多糾纏,你趕緊去讓秀娘找點好帶的吃食讓阿鈞拿著。
一會路上餓了好墊墊肚子。”
鄭鈞動容的點了點頭,沒有拒絕老太太的好意。
餘全忠趕緊去廚房,一家人則把鄭鈞送到了院門口。
“老大老二,你們送阿鈞進城,然後再去買兩輛牛板車回來,如果買不到獨輪推車也可以。”
肉餡餅給鄭鈞包好後,薑豐華又對大兒子交代道。
鄭鈞不免對老太太高看了一眼,臨危不亂,還能籌謀盡全,把妻兒老母交給餘家是對的。
餘全忠求之不得,他還有些體己話想和這個金蘭兄弟說,迫不及待的喊了二弟就和鄭鈞並排走了出去。
“老三,你趕緊去把村長請到家裏來。”
兩人前腳剛走,薑豐華就對三兒子說。
餘全仁一臉鄭重的出了門。
老太太在院裏來回轉悠踱步打量著院裏的一景一物,眉頭緊鎖著不舍,最終歎了口氣,“全義做飯,秀娘和全禮你們趕緊把重要物品都收拾到堂屋,然後再取舍該帶些什麽。”
幾個人不敢耽誤,趕緊去清點東西物什。
餘玖甜看著家人各自忙碌,自己這幅小身子卻幫不到什麽忙,心裏又慌又空。
她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角,“外婆......”
“家和家興,你們帶著妹妹玩,千萬不要搗亂。”
給兩個孫子丟下話,薑豐華摸了摸餘玖甜的頭,就匆匆進了房間。
這個時候隻要孩子不哭不鬧,在大人眼裏就已經是乖巧懂事極了的。
餘玖甜伸著的小短手慢慢落下,大眼裏有微微的失望。
但看著家和家興都是一臉驚慌無措,她又逐漸漫上堅強,雖然幫不到別的,但是她可以岔開兩個哥哥的情緒。
想到這裏餘玖甜拉起家和家興的手,認真的說,“大哥哥二哥哥,我們來比賽好不好?”
家和家興覺得稀奇,連連點頭,“怎麽比?”
“大人們這麽忙,我們各自找一個人去幫忙,來比一比誰幫的忙最多,誰做的最好行不行?
最後大家把自己幹的活都說出來,誰要是做的最好最多,就可以得到甜寶的獎品噢。”
家和家興用力的點了點頭。
餘玖甜看著兩兄弟臉上的害怕被興奮替代,心裏鬆了口氣。
於是乎三小隻就分散到幾個大人的屋裏,開始認真的打起下手來。
遞東西的遞東西,跑腿的跑腿,小心翼翼又認真,雖然沒有幫到多少,但是乖巧懂事的模樣讓大人們躁動的心踏實了不少。..
怎麽樣也要給孩子們打好樣子,大人遇事慌亂不堪,孩子也踏實不下來。
沒過多久,周昌盛就隨餘全仁匆匆進了院子,直接奔向堂屋而去。
“天爺呀,怎麽這麽突然啊!”
周昌盛聽了薑豐華的話,直接坐不住了,焦灼的站起來來回踱步,“其實我知道遲早有這麽一天,可是沒想到竟來的這麽突然。
這......這叫人如何是好啊。”
“村長,你可千萬得冷靜下來,不然鄉親們肯定會更加慌亂。”薑豐華趕緊起身安撫,“好在事發在秋收之後,逃亡路上也不至於餓肚子。
想我們當初,戰亂到眼前才得知消息,兵荒馬亂的在敵人的刀口馬蹄下逃竄,什麽都來不及準備,一路到湖州城挨餓受凍,那是數不盡的辛酸。”
“對對對,我要冷靜,千萬不能慌。”
邊說著周昌盛邊把自己強按在了椅子上,“好在你知道了消息,還想著我們富寶村,我先替村民們謝謝你們餘家了。
你說的對,至少我們還有一天的時間準備。
薑大妹子,你們有過逃荒的經驗,這次富寶村可就全仰仗你了啊!”
薑豐華微微點頭,但是麵色卻凝重了幾分,“村長,我須得把醜話先說到前頭,村裏人多心雜,又是頭一遭經曆這樣的事情,難免會人心不齊。
餘家可以帶著大家一起逃亡,但是你得當著全村的人把話挑明,一切都得聽吩咐行事。
如果有心不齊的,一定不能心慈手軟,直接趕出逃亡隊伍,免得惹事生非擾亂人心,還拖慢了大家夥的行程。”
當年舉村出逃,搶奪糧食,拉同鄉人擋刀,最後甚至易子而食......
平安喜樂的時候,全村和樂一家親,可這些在生存麵前完全變成了笑話。
為了活命,人性變得殘忍不堪入目,當年她已經見識了一遭,甚至差點也淪為那種自己厭棄的人,如今她再也不想那樣的情景第二次出現。
周昌盛連連點頭,沒有絲毫猶疑。
雖然他沒有經曆過逃亡,但是當初餘家一群荒民進村時,身著寸縷,瘦骨嶙峋滿身傷痕的淒慘模樣,此刻極清晰的浮現在腦海。
想也想的到,那是怎樣殘酷的經曆。
兩人又商量了一下舉村議會的細節,周昌盛就吆喝著餘家兄弟又喊上了自己家人,挨個的去村裏通知去了。
薑豐華喊住了餘全禮,讓他跑一趟楊柳村,通知馬婆婆一聲,如果她老人家願意,可以過來和他們一起離開。
餘全禮不敢怠慢,猛灌了幾口水就匆匆離開了院子。
周昌盛一夥人的速度很快,兩柱香的時間就把所有的村民都集合到了周家院子跟前。
全村六十八戶,男女老少一百九十七口人把周家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樣傾巢而出議事的盛況,上一次發生還是五年前安頓逃荒的人時。
周昌盛為了所有人都能看得清自己,專門搬了兩張桌子出來,自己站上去的同時,讓薑豐華也站了上去。
餘家幾個兄弟則齊齊圍在了母親桌子跟前。
村裏人見周昌盛和薑老太麵色都很凝重,心裏都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