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幾個崽子敢上門來鬧,還一口一個婦道女規的侮辱人,她也不打算顧忌著情麵,拿出了她當姑娘時的將門虎女的風範來,使盡了嗓門罵道:
“你們這幾個小崽子,剛從自家娘親懷裏出來走了幾步,便趕來旁人地界指著女人嘴裏不幹不淨!莫說她當得這天香樓掌櫃,便是我這崔家長媳,也整日在這裏迎來送往,坐穩了這天香樓東家的位置!”
“回去問問你們娘,給你們生了幾個膽子幾米厚的臉皮,敢來我崔家的地界鬧騰;再回去問問你們夫子先生、你父兄祖宗,哪一個不是女子生的,哪一位教給你們的這般嘴臉,讀了幾年書就滿口規矩道理的來規矩女子!”
趙雲摯平日見著的女子無意不是小意溫柔弱柳扶風的,如今見著崔家大嫂先前還聞聲和氣的,如今掐著纖瘦的腰身破口大罵起來也是威風凜凜氣勢駭人,居然就這麽給嚇住了。
他平日見著的那些身形纖弱動不動就西子捧心的美人發起瘋來都這麽駭人的嗎?
真是有些可怕。
他身後那幾位仗勢的還要再回嘴,一個接一個的剛從身後探出頭,話都說不全乎一句就給柳元英指著鼻子給罵回去了。
柳元英多年的鬱氣今日正好出一出,指著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一通臭罵,罵到氣處,隨手抄起邊上小二撣灰用的雞毛撣子就揮舞著過去要抽人。
趙雲摯瞪著眼睛眼看撣子要抽到自己身上也不知道躲,身後幾位卻吱哇亂叫著各自逃開。
崔或等人旁邊觀戰,眼看著趙雲摯等人被柳元英抽的抱頭鼠竄,絲毫沒有勸架阻攔的意思。
宋好見著柳元英在桌椅之間跑,還喊了句“小心點兒,別磕著。”
柳元英混亂之中還準確捕捉到了,頭也不回吼了一聲“沒事兒!”
不過她到底身體瘦弱,又大病一場痊愈不久,追打了一會兒也就沒了力氣,眼見著趙雲摯那幫臭小子跌跌撞撞的逃出了天香樓大門,她也沒再跟著攆出去。
對著幾人的逃竄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便拿著不剩下幾根毛兒的雞毛撣子回了大廳,隨手將撣子丟在一邊,重重往椅子上一坐。
崔或很有眼力見的遞上一杯溫水:“大嫂喝杯水。”
柳元英接過水,隻覺得今日這一仗打完渾身都神清氣爽尤為舒暢。
隻是這麽一鬧,趙雲摯那套席麵也沒收上飯錢。
宋好有些肉痛:“五兩銀子啊!五兩啊!”
柳元英豪氣的拍板:“就當喂狗了!”
話雖這樣說,宋好還是有些舍不得的。
裴彥卿見宋好仍是扁著嘴,摸摸她後腦勺,道:“放心,明日我給你把飯錢要回來。”
次日學堂上。
郭先生評講昨晚留下的課業,輪到趙雲摯時卻怎麽也找不到他交上來的文章,便當著眾學子的麵兒問道:
“趙生,你昨日的課業呢?”
滿堂的學子都順著郭先生的目光看過來。
趙雲摯臉色有些難看,頓了一下,動作有些僵滯的站了起來,拱手道:“回先生話,昨晚,昨晚學生有些事情,耽誤了。”..
趙家的趙老爺子是個家教極嚴的,信奉棍棒教育,又對子弟讀書極為重視,因此趙雲摯平日雖仗著出身在豐城橫行霸道跋扈張揚,但在尊師重道這一方麵是絕無可挑剔的。
今日居然連課業也沒交上去,大家都有些稀奇,是什麽事兒耽誤了他寫課業。
裴彥卿坐在前頭一向不動如山,今日也意外的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看的趙雲摯更是羞愧難堪,麵上紅一陣兒白一陣兒的。
裴彥卿倒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一眼他是否是因為昨日被柳元英混亂之中傷了寫字的手,見他眼神羞愧不安,便也轉過了身子。
說來也算趙雲摯倒黴。
他先前因為憑自己實力考上了白鹿書院,還得了他家老頭子的狠狠一頓誇獎。白鹿書院開學後,他更是收斂許多,平日那些聚會宴請也一概推脫了。
不想偏巧就是昨日,一時意氣去天香樓喝了幾杯酒,遭柳元英用雞毛撣子打了出去不說,回去又恰好碰上他老子閑來無事想要關心關心他在白鹿書院的生活。
從天香樓一身狼狽的逃竄回來,頭上還粘著雞毛沒撚下來,一進門就是劈頭蓋臉一個鎮紙砸過來。
“畜生!你還知道回來!”
“跪下!”
趙雲摯胳膊上被抽出來的痕子還疼著,就這麽又受了趙老爺的一頓鞭子,挨完打直接被關進了祠堂跪了一整夜,早上在蒲團上小雞啄米的時候又給薅起來送來了書院。
所以課業什麽的他也沒有。
郭先生問起來,平日再要臉麵的趙小公子也得站起來紅著臉扯謊。
可惜這謊扯得一般,郭夫子向來嚴厲,並不接受這個理由,追問道:
“若是學生,便該事事以學業為先,有什麽事這麽緊急,讓你連一篇文章的空都擠不出來?”
趙雲摯昨晚跪了一整晚,現下光是站著兩隻腿都在打顫,隻能悶著頭給先生道歉。
“學生知錯,望先生寬恕則個。學生稍後補上。”
“嗯,”郭夫子還是不大高興,捋著胡子沉吟一聲,道:“晚些補上也可,隻是犯了錯就該受罰,便罰你十戒尺,下次不可再犯!”
“是。”趙雲摯拱手作揖,“多謝先生教誨。”
郭先生為了讓他銘記教訓,特意挑了他的右手施誡。
十戒尺下去,趙雲摯寫字的時候都握不住筆。
本以為今日到此為止,已經是他倒黴的極限了,不想,郭夫子的一堂儒經下課後,裴彥卿竟然主動叫住了他。
本來一散課那幾個狐朋狗友就立刻活躍起來,招呼著趙雲摯一塊兒出去透透氣。
可裴彥卿卻突然轉頭喊道:“趙雲摯!”
趙雲摯錯愕回頭,眼神掃視了一周,確認了是裴彥卿在叫自己。
“趙公子,可否容我說兩句話?”
裴彥卿側著身子,不疾不徐將桌邊上攤開的書收起來後,回頭衝趙雲摯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