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四皇子如此上道,皇後心中頗為欣慰,還想再說兩句,張治庭卻嫌他二人囉嗦,再次搬出軍情,皇後迫於無奈,隻得結束談話。
皇帝已經清醒多時,殿外發生的一切,他也早已知情,對於張治庭和薑貴妃的虎視眈眈,更是了如指掌。
張治庭與四皇子一起進入殿內之時,皇帝強行忍住咳嗽,裝出一副精神尚好的模樣。
張治庭一到皇帝麵前便提起北境之事,話雖然說得很多,但細一琢磨全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根本算不上軍情告急也算不得緊急。
四皇子麵上不動聲色,心底卻已看穿張治庭的打算——原是借著北境軍情為由麵見皇帝,意在其他事情。
當下這個局麵,能讓張治庭如此費盡心思的,隻怕也隻有立儲一事了。
果不其然,四皇子腦中的猜測才剛出來,張治庭便道:“陛下,先前您隻拿幾句話便把太子給廢了,朝野上下都跟著人心惶惶,眼下又遲遲不立新的儲君,再這麽拖下去,實在不利於社稷之事啊。北境敢有小動作,正是因為如此,老臣懇請陛下早就打算,實在不行,把廢太子請回來也行啊。”
張治庭故意將重心放在廢太子身上,以此緩解皇帝的疑慮,其實他心裏很清楚,廢太子已經沒了出頭的日子,安安生生還能混個親王的頭銜,若是還有其他心思,皇帝絕不會手軟。
“此事、此事……”皇帝實在是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一下,這才道,“此事朕也在考慮,首輔大人不必心急,至於北境,朕已派人過去,不會有事的。”
皇帝用來掩嘴的手帕沾了幾滴血跡,盡管他極力掩藏,但還是落到張治庭的眼裏,見狀,張治庭猜想皇帝的精神都是強撐出來的,欲要繼續施壓,皇帝卻跟突然看到了四皇子似的,道:“老四回來了,此去江南可還順利?”
聽得自己被點名,四皇子往前站了幾步,與張治庭並肩而立,一邊說話一邊拿出早已寫好的報告,道:“啟稟父皇,擬訂的幾個大壩都已順利完工,這是細節,請您過目。”
語畢,呈上報告。
皇帝讓人取來,緊接著又恰似不經意的道:“對了,朕與老四還有許多話要說,首輔大人不如先行回去吧。”
“修築大壩不是小事,臣也有義務關注此事,方才四皇子還說有事與我請教,臣雖不才,但教一下小輩還是可以的,四皇子這麽好學,臣豈能為了貪圖悠閑而視而不見。”張治庭笑著駁了回去。
皇帝的麵上現出一絲轉瞬而逝的不悅,無奈何眼下沒法一招斬除張治庭,再怎麽氣也得忍著。
皇帝看得極慢,本該是半盞茶就能完成的閱讀,他卻花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四皇子看出他有意有意推延時間,於是主動跑出話題。
“大壩建成之後,幹涸的地方有了水源,百姓開辟出幾百畝良田,視線溫飽的同時還能靠著賣糧得到一些額外的收入,魚縣的百姓爭相誇讚父皇……”
“說到此事,上回過壽之時,魚縣送的賀禮還擺在我朕的床頭呢,朕甚是喜歡,待過一段時間,朕便會派人送去嘉賞與牌匾。”
皇帝與四皇子兩人一來一回,默契的不讓張治庭等到任何插嘴的機會,實在是無話可說了,四皇子想起一事,思量了番,道:“父皇,其實兒臣還想求你一事。”
“何事?”
四皇子的臉色突然嚴肅下來,連著皇帝都生出了疑惑,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此番南下,兒臣結實了一個當地的青年,那青年名為馮讓,隻因他的母親出身青樓,因此他走不了科舉考試這條路,隻能留在老家買個小官來當,此人才識淵博,能力不在我之下,又在這幾年裏立下不少功勞,要是沒有他,修築大壩的事也不會這樣順利,兒臣想與您求個例外,讓他入朝為官。”
皇帝的親生母親就是一個青樓女子,自小飽受歧視,平生最聽不得的就是“青樓”二字,四皇子提起此事,說是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不為過。
聽到這裏,張治庭更加確認四皇子有勇無謀,默默等著看熱鬧,豈料皇帝不是立時勃然大怒,而是陷入一陣沉默當中,良久之後才道:“既然他有功於百姓,又有你做擔保,那就讓他下旨讓他入京吧。”
“多謝父皇。”
四皇子喜出望外,說實在的,他確實沒有想到事情會順利成這樣,甚至已經做好了被打被罵的準備。
“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下去吧。”
皇帝突然說道,一改之前的心思。
“父皇……”
四皇子麵露急切,努力克製自己,不讓自己的眼神往張治庭所在的方向瞟,同時又很不放心。
皇帝道:“朕與首輔還有話要說,你不便在場,回去吧。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朕準你休息十天半月,沒有要事,就不要走動了。”
“……是。”
四皇子本還想爭取,話到嘴邊卻又咽下去了,乖乖的走出皇帝的寢殿。
張治庭摸不清皇帝的心思,默不作聲等著他開口,眼見著四皇子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皇帝這才收回目光,這才輕歎了口氣,道:“其實朕不是沒有選好儲君,隻是不知道怎麽公之於眾。”
“陛下何出此言?”
張治庭下意識追問,目光緊緊鎖在皇帝身上。
“朕這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中用,眼下唯有老六心思單純,心中藏著大義,願把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隻可惜……”
皇帝頓了一下,搶著張治庭開口之前先一步繼續道:“隻可惜他年紀太小,加之心太軟,我怕他不是皇後或者老五的對手,這麽著急立儲,將他推到眾人麵前,也不知道是為他好了,還是害了他。”
張治庭聽得皇帝打算傳位給六皇子,喜得差一點按捺不住自己,忍了一忍才道:“陛下所言,不無道理。隻是若戴皇冠,必承其重,這些都是六皇子不得不經曆的,一味的害怕也無計可施,船到橋頭自然直,陛下大可不必憂心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