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喬屛寺轉移這麽多人到達瀘州城外的新據點不是個輕鬆活兒。隼冀遙調派了一隊人馬作為護衛,護送著這長長的隊伍。
流民們一開始見這麽多獸族士兵包圍還嚇得瑟瑟發抖,聽到他們的解釋後雖還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還是乖乖聽從指示跟隨著大部隊一起離開。
“真的沒問題嗎……他們可都是獸人……”
“我信妙靈仙人……仙人會保護我們的!”
新據點位置並不遠,隻需徒步半日便可到達。這些流民都是工人農民出身,雖然生了場病,這點路途也難不倒他們,隻是腿腳不便的老人仍需馬車代步。
這輛馬車是阿袁帶來的,外部偽裝成運糧的貨車,載著木箱和糧草,掛著一麵商旗,四穩八平地行駛在路上。
據阿袁所說,為了應對幾方勢力盤查,他還準備了很多麵旗子用於偽裝造假,至少在這條路上有糧車經過很正常。
“那就是……妙靈仙人。”
剛才見到傳聞中的妙靈仙人時,阿袁並無太多驚訝,他從所能掌握到的情報中早就得知了“妙靈仙人”的長相以及姓名,但真的見到真人,他還是有些怔忡,“確實有股仙人的氣質,但就是怎麽感覺……不太聰明的樣子。”
“別太失禮了,仙人的事情能叫不太聰明嗎?那叫不食人間煙火!”餘夏努力地為史晏清挽尊,“而且都是多虧了他,我才能——”
“解藥果然是大小姐你做的……對嗎?”眯眯眼男人側過頭看向她,雖是笑著,眉宇間卻帶著一絲淒涼的苦澀,“謝謝你……”
他將手輕輕覆在她手上,有些冰冷的手心,若有若無的癢意,他們並肩坐在馬車座駕上,中間留有一段距離,但那……絕不是清白的。
一道深沉的視線從後方直直刺去,灼熱得如同燃燒的太陽,卻帶著刺骨冰涼的冷意。
林武遠遠地盯著馬車前舉止親密的兩人,手中的韁繩被他掐出兩道深深的印子。
說好的還會回來,他等了整整兩天,卻根本沒有等到她——她又騙了他,一次又一次,原來在她心中,他永遠都沒有那些獸人重要……
咚咚、咚咚。
心髒跳得很快,又重又響,藏在胸口仿佛要崩裂胸口那般。地上的影子重影又融合,周圍的聲音變得很遠——
又?他剛剛為什麽要說又?
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林武?林武!”
一聲聲呼喊將他的神智喚回,馬下,女子正安撫著他身下的馬兒,抬頭擔憂地看著他。再一看,趕路的隊伍已經圍在平野巨石下歇息進食,而士兵們則在周圍望風,看樣子是中途休息。
“……”他從馬上下來,餘夏注意到他滿臉的冷汗,麵色也有一些發青,不禁替他擦了擦汗,問道:“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她臉上的擔心和焦急並不虛假,也不嫌棄自己的汗弄髒了她的袖子。袖子……林武再一次注意到她身上衣物的不同,不僅更好看,料子也要更舒適……她本該穿這樣的衣服,而不是那些粗布麻衣。
“你怎麽不說話?到底……唔!”
餘夏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拽著手臂強硬地被拖走幾步,他的力氣很大,像是鐵拷一樣牢牢鎖住手腕,但又控製著力道沒把她弄疼。
他要帶她去哪?
“放開她。”兵器出鞘,寒芒乍破,狼人青年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後,一雙幽寒的眸子眯了眯,目光分外森冷。
“……”林武對視而立,道,“我要和她說些話,關你何事?”
“再說一次,放開她。”
雙方皆不退後,危險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引得多放視線朝這邊投來。
“發生了什麽?”
“拔刀了?!”
再僵持下去恐怕隻會引起恐慌,餘夏隻好向無憂投去一個放心的目光:“我們隻是去聊聊,別擔心。”
“……”無憂看了她半晌,最終還是放下了劍,收鞘,仍是毫不客氣的語氣,“別太久了。”
這一帶是平原,樹木稀稀拉拉地生長,被風吹得七倒八歪。曾經的房屋建築大部分都成了廢墟,殘垣斷壁壘成高高的塔,在地麵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林武拉著她離開了所有人的視野範圍,周圍變得安靜了,可他卻隻是一言不發,微微低下頭看著她,臉上線條如刀刻般生硬,毫無表情。
餘夏自知自己食言,雖然在今日剛見麵時就已經道過歉了,但看起來還是耿耿於懷。
“還在生氣嗎?對不起,是我錯了,沒有遵守好我們的約定。”餘夏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誠懇,“阿武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
“……”青年眸光閃了閃,撇過頭,終於說話了,“前天,你說你想吃糯米糕,我做了。”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團,動作很小心翼翼,但打開來後,裏麵的糕點也還是壓扁變形。
“雖然給你留了一些,但是它們變成了這樣,已經不好吃了。”他淡淡地說著,“果然還是扔掉吧。”
“等等等等!”餘夏趕緊阻止他的動作,一把奪走他手裏的布團,“再醜我也會吃的!這是你做的不是嗎?”
糯米糕軟軟糯糯的,就像是沒有餡的雪團子,咬上去都是絲絲甜味和糯米的香氣。糖在這種時期顯得尤為珍貴,但他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想盡辦法搞到糖並且做成糕點給她吃——隻是因為以前她無意之中說了一句“吃甜食可以打起精神來”的話。
見她在啃著自己做的糕點,林武眉頭這才見鬆一些,僵硬的麵部肌肉抽了抽,嘴角微微上揚。
他開門見山直接問道:“小夏,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打算跟他們走了?”
餘夏停下了動作,不知該怎麽回答。
在見到無憂他們以前,她還能壓下思念繼續埋頭自己該做的事,但現在,她沒法這麽自信了。
好想回去,好想和他們一起。
但史晏清和林武呢?先生尚可能跟她一起走,但林武……沒有人能保證他永遠不會恢複記憶。
“我……”她深呼吸一口,“我還在考慮。”
她暫且隻能這麽回答,青年也因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呼吸變得沉重。
“我知道了。”
“小夏,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什麽……?”
他定定地望過來,目光逐漸灼熱,眸裏閃著點點碎光,皆在此刻浮動凝聚。
“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兩年前能重新見到你我高興得要瘋了。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兩年,我以為,我終於有機會能夠站在你身旁了,可是……”
“你不信我,小夏,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
“我到底要怎麽做才可以……”
他的表情看上去快哭了,踉踉蹌蹌地朝她走了幾步,伸手想要抱她。
她退了一步,眼前人那如天崩地裂般神情倒映在眼中,下一秒,他卻猛地撲了過來!
“小心!”
一支利箭從眼前穿過,碎礫亂飛,直直釘入石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