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才認識一天但已經熟知餘夏性格的大叔早就猜到她會這麽做,看著這還挺溫馨的一幕直搖頭歎氣。
“所以……”餘夏抬起頭,用一副虛弱到不行的表情楚楚可憐道,“大潘哥哥能不能拜托你搬他回去?”
“……”得,這口氣歎得更重了。
再次把人扛回去後,餘夏想出去打盆水給少年擦擦身體,跟大叔說了後,他幽幽掃了一眼餘夏的手,認命地走出去:“我去吧。”
屋內隻剩下他們二人,餘夏拆開少年身上肮髒的繃帶重新清理傷口。
“……唔。”
少年疼得渾身細顫,但卻一絲痛呼都沒有溢出。眸光閃爍之間,他瞥到少女手上還在滲血的咬痕。
她不先幫自己處理嗎?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
他愣愣想了半天,硬是沒有想到答案。
安靜下來的少年十分乖巧,安安靜靜躺在榻上,隻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怔怔地望著她。過長的黑發軟趴趴搭在頭上,連同那對獸耳也看上去無精打采的。
“張嘴,我看看你的傷口。”餘夏湊過去,伸手固定住他的下巴。少女長長的頭發垂到他眼前,搖搖晃晃的像逗貓棒。
“……”少年盯著她不言語,金色眸子裏無悲無喜。正當餘夏以為他要說些什麽時,他卻老老實實張開了嘴。
“……真乖。”
太乖了好不習慣,手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呢。
獸人的自愈能力實在是令人驚訝,隻是一晚上,舌頭上的傷口幾乎沒有再出血。血大多數都是從上顎犬齒牙齦流出來的。簡單消毒一下,再用棉球塞進去止血:“咬住,一會兒再吐出來。”
少年又是非常乖巧地合上嘴,視線依舊黏在她身上一點都沒挪開。
“……”
好,好可愛……好想摸摸他的耳朵!
“喂,水來了。”
嘭的一聲,大叔將一大桶水重重放在地上,巨響嚇得餘夏腦中多餘的想法通通飛走。她心虛地咳了聲,伸手就要將少年身上的衣服解開。
“……唔嗚嗚嗚!”
不知為何一直安安靜靜的少年突然劇烈掙紮起來,腦袋搖得像腰鼓,蒼白的臉飛快爬上了一層紅霞。
少年四肢並用試圖躲開餘夏扒他衣服的手。可無力的手腳像剛剛從肢體上長出來那樣不聽使喚,急得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尖銳的悲鳴。
“嗚——!”即使如此他還是好好遵從餘夏的話沒有把嘴裏的棉球弄丟。
餘夏收回手,不知所措。隻好把目光投向看熱鬧的大叔:“他怎麽了?”
“不知道啊。”大叔速答,臉上的笑明顯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大概是想要你溫柔一點?”
“啊?可是我已經很溫柔了……?”
不明所以的餘夏重新轉過身,臉上的笑容逐漸加深:“好孩子,不要亂動哦——”
“嗚……”
少年已經躲無可躲,縮在牆角看著少女的手逐漸朝他伸來。
那一天,少年那顆幼小的少男心受到了重創。
重新穿上大叔的舊衣服後,少年顯得精神懨懨的,隻有一張臉還紅通通,讓餘夏多次懷疑他是不是發燒了。她摸了摸少年額頭:“還有點燙。”
“……”少年已經沒有了言語的能力,眼睛水汪汪的,像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
餘夏不是很懂大叔在笑什麽,從剛剛開始就笑個不停。大概是中年大叔獨特的笑點吧。
“你到底在笑什麽?”餘夏有點不滿,小臉也不自覺鼓成包子,小眼神瞪了過去“有這麽好笑嗎?”
“啊,我在想這小子還真是好命。”大叔嘴角微翹,目光炯炯,輕飄飄落在少年身上,“能遇到這丫頭算你撿回一條小命。這幾天最好老實點,不然被主人家發現,神仙來了都保不住你。”
“……”被他凜然的語氣刺中,少年微微垂眸,點點頭。
餘夏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時說的話:“大叔你認識他嗎?他叫什麽名字?”
大叔笑了兩聲,揶揄道:“你不是他朋友嗎?連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啊。”居然自己說漏嘴了!餘夏悔恨不已,但繼續嘴硬道:“你不知道相遇即是緣,見麵皆朋友嗎?!”
“行了行了,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大叔用燒火棍給火盆裏的烤土豆翻了個麵,爆出一記響亮的火星。聲音無波無瀾,隻是在敘述一件平常的事:“我隻是路過看了個熱鬧——這小子是村裏人家養的看門狗,性子凶得很。前兩天因為偷了點吃的被割了舌頭逃走了。至於名字嘛……”
“大概叫大黑狗蛋二黃之類的吧?大家都是這麽叫的。”
喂!還真是狗啊!
不過,僅僅是因為偷吃了東西就被如此對待……太殘忍了。
“也就是說,你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是嗎?”
少年抬頭,對上餘夏那雙被火光照耀得十分明亮耀眼的眼,一時被晃了神。
“那我給你取一個新名字好不好?”
看少女興致勃勃的樣子,大叔扶額:“你還真打算把他養起來啊?”.
“才不是呢!”餘夏回頭瞪他一眼,理所當然地反駁道,“作為一個人當然得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
“才不能是什麽隨口一說的大黑狗蛋二黃!”
啪!
火堆又爆出一粒零星火花。
“……隨便你。”
大叔從鼻腔輕哼出聲,不再說話,出神地看著火盆。
朦朧的月光如薄紗籠罩,少女的微笑如水中花鏡中月,任何舉動都會驚擾這片刻的美好。
少年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心髒的地方熱熱的,跳得很厲害……這是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出現的感覺。搞不清楚是為什麽,但是……好開心。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餘夏也冷靜下來:她剛剛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既然決定要取名字,那一定得顯得有文化一點。餘夏懸梁刺股,絞盡腦汁。從古詩詞三百首到近代文學史,從量子力學到宇宙起源,她突然靈光一閃。
“無憂這個名字怎麽樣?希望你往後的日子無憂無慮,順風順水。”
大叔忍不住吐槽:“想了那麽久就想了個這個?”
“有,有什麽關係嘛!我覺得這個名字寓意特別好!”餘夏絕不會承認自己擺爛了!而且這的確也是是她最真誠的祝願。
她望向少年:“你喜歡這個名字嗎?不喜歡的話我再——”
“嗯。”
少年低低應了聲,聲音很快就溶進夜色中。於是他又重複一遍:“喜……歡。”
兩個字他說得很吃力,也許會讓他的傷口又疼一點。但是……一定要說出來。
“我……喜歡。”
果然,他看到少女笑了,眼睛像恬靜的彎彎月牙,比真正的月亮還要好看許多。
“太好了!”
“那你以後就叫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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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嘴裏有傷的緣故,無憂隻能吃些流質食物。但鑒於家境貧寒,大叔家裏盡是些土豆紅薯玉米之類的粗糧,餘夏隻好把烤好的土豆搗成泥,兌點水,攪和攪和給無憂喂下。
看上去並不美味的土豆泥,無憂卻每一口都吃得一點不漏,喂食的速度比不上吞咽的速度,大抵是餓壞了。
餘夏把原本屬於自己的份又分了一點給他,看著他吃得狼吞虎咽,打從心底為他高興。
少年把嘴巴四周吃得濕漉漉的,下意識想伸舌頭舔舔,卻陡然又是疼得直打顫,發出無力的哼吟聲。
餘夏見狀趕緊伸手揉揉他的腦袋,像哄小動物那樣柔聲哄著:“好了好了,不疼不疼!”她擦幹淨少年的嘴角,又看了看嘴裏的傷口,還好,沒有再出血。
“真是愛操心。”
夜色漸深,屋內隻剩一盞油燈燃燒。大叔早就和衣靠著牆角躺下,冷不丁蹦出這麽一句。他摘下了那頂奇怪形狀的帽子,毛茸茸的腦袋在黑夜中看上去像一隻綿羊。
“我就是這樣的人啦。”餘夏給昏昏欲睡的無憂蓋好被子,長舒一口氣,她站起來往屋外走去。
“你去哪?”
“我再去洗洗臉。”
餘夏來到屋外,趁著月色舀起一盆水,在倒影中瞧見自己憔悴不已的模樣。
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也髒兮兮……已經很累了,但是睡不著。
冰冷的水撲打在臉上,讓原本渾渾噩噩的頭腦清醒了些。她靠在牆上,拿出手機——
70%的電量,空格的信號,沒有一點變化。
熟練點開「福澤商店」app,餘夏注意到自己的點數已經變成了1500。
一天漲了一千多,而今天她全擱那給人包紮傷口了……也就是說,點數的增加取決於她有沒有做好人好事?
福澤點數,聽上去也確實跟做好事脫不開關係。
必須要買點東西了。
她的東西已經快要見底,接下來幾天都得去看望阿土……真是想想就腦闊疼。
餘夏刷著一頁頁的商品列表,越刷越覺得心底瓦涼瓦涼的。
一卷繃帶200點,一盒創可貼300點,一瓶感冒藥560點,一瓶碘酒1000點……
感情她現在的資產隻夠買一瓶碘酒!?
它明明可以搶,卻還是要給你一瓶碘酒。它真的,我哭死。
完蛋了,這樣下去別說救人了,就連她自己都——
“叮!”
一聲清脆的鈴聲在黑夜中回**,通知欄上儼然跳出一則新消息:「現在申請立得五千點數紅包!您的經營周轉小幫手!」
“……”
這哪裏是什麽大數據!已經是讀心術的程度了!
顫抖著手指點開這則消息,屏幕上跳出的界麵是無數小廣告中出現過的貸款界麵。
「還在為資金煩惱嗎?福澤借錢解決您的煩惱!二十四期免息,無需擔保無需保證金,點擊即可申請大額額度!」
餘夏:瞳孔地震。
快,快住手!前方可是地獄啊!
盯著這則廣告許久,最終還是理性戰勝了感性。隻買下一瓶碘酒。
珍愛生命,遠離網貸。
餘夏覺得自己還能再苟一波。
她拿著剛買的東西回到屋子,在無憂身邊躺下。清淺的呼吸意外地令人安心,餘夏閉上眼睛,祈禱明天一切都能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