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梯快要抵達十七層的時候, 沈蕪收起手機,轉頭對一直沉默不語的孟遠寒彎眸說:“那我就先走了?”
明明沈蕪隻是在說她馬上就到了,要先回去了, 但……孟遠寒手中攥住那頂黑色棒球帽的力道不自覺一用力,將之捏皺了一角, 隱要變形。
孟遠寒低應了聲:“嗯。”
沈蕪走出電梯之後,緩緩合上的電梯門將他們隔絕。
孟遠寒目光微垂,再次凝在黑色棒球帽上的字母Q上, 蹙起的眉心久久未平。
不對。
孟遠寒直覺有哪裏不太對。
要是沈蕪沒喜歡過他,聽到他認真說喜歡她的第一反應, 她的小表情應該會像隻小狐狸一樣小嘚瑟。
說不定沈蕪還會纏著問他, 喜歡她哪裏。
哪怕是拒絕,都不會一開口就讓他不要開玩笑。
這不像她。
就像那天, 沈蕪聽見年級傳聞,說她把他拒絕了,會小嘚瑟地說:孟遠寒你怎麽突然這麽給我麵子啊。
他一提起黃心藝的話, 沈蕪馬上打斷,跟他道歉不應該為了推脫黃心藝,拿他當幌子。
但不對。
沈蕪不會對黃心藝撒這種謊。
她也從來不會對他這麽好脾氣, 一上來就道歉。
孟遠寒了解沈蕪, 她要是沒喜歡過自己,她還會非常理直氣壯地說:我拿孟遠寒你當擋箭牌怎麽啦?你借我當擋箭牌不行嗎, 做人不可以這麽小氣。
而不是馬上跟他說對不起,之後又再次認真解釋起那天開玩笑告白的事,希望他不要當真。
孟遠寒在腦海裏對沈蕪所有話、所有反應耐心地進行抽繭剝絲。
孟遠寒對黃心藝說的話記得清清楚楚,思忖間也將所有時間線捋得一清二楚,通通串了起來。
月考後沈蕪要給他的驚喜就是告白。
毋庸置疑。
她之前暗示過他很多回, 而在沈蕪同他說那些話的時間點裏,他們之間根本沒有其他人,沒有陳凜也沒有夏柏清。
回去之後,孟遠寒一夜未睡。
孟遠寒最後得出了一個令他難以接受的結論:沈蕪不願意承認喜歡過他。
她想把喜歡過他這件事抹去,當不存在。
這太殘忍了。
*
轉眼又是新的一周。
周一上午,第一節課一下課,陳凜心情極好地剛走出班級後門,就見孟遠寒又上樓來了。
陳凜輕嘖了聲,好心情**然無存。
像是清楚陳凜想說什麽,孟遠寒看向陳凜,淡淡道:“我來找黃心藝。”
“黃心藝啊?”
陳凜看了一眼孟遠寒,想著他找黃心藝比找沈蕪要好太多了,於是陳凜懶洋洋地點點頭:“哦,那你找吧,我不攔你。”
黃心藝正打算像沈蕪一樣,也趴著補會覺,後背突然被後桌戳了幾下。
黃心藝回頭一看,就見孟遠寒站在班級後門。
找蕪蕪?
黃心藝正猶豫要不要伸手,幫孟遠寒把沈蕪推醒,就見孟遠寒微微搖頭,反而示意她出來。
黃心藝一頭霧水地走了教室,問孟遠寒:“是有什麽事情嗎?”
“我有事想問你。”
孟遠寒黑眸輕抬。
視線直直對上正明晃晃倚靠在教室後門的陳凜,就見陳凜雙手抱臂賴著不走,打定主意想要插在他們之中,聽他和黃心藝說話。
孟遠寒讓黃心藝跟他走遠一點。
黃心藝跟著孟遠寒走遠了幾步,這次陳凜沒再跟上來。
“你想問什麽?”黃心藝疑惑道。
孟遠寒:“她跟你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時候說的?”
黃心藝愣了一下,隨即一下反應過來孟遠寒口中的那些話指的是什麽話,她搖頭:“很早之前了吧,我不記得了……”
孟遠寒抿唇,“可以再想想嗎?這對我很重要。”
黃心藝不清楚孟遠寒為什麽非要問這些,納悶道:“你是把那些話當真了嗎?蕪蕪跟我說過你應該不會當真的……而且她前幾天才剛跟我說她好像不喜歡你了。”
孟遠寒目光微動,但他仍微抿起唇,“就當我拜托你。”
黃心藝猶豫道,“那我想想吧。”
黃心藝本來在想沈蕪那天跟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在上哪節課,然後就此倒推,但電光火石之間,黃心藝想起來她才剛誇過沈蕪美甲沒一天,隔天她就卸了美甲。
黃心藝肯定道:“好像是蕪蕪卸美甲之後一兩天說的吧,怎麽了到底?”
一切都對得上了。
哪有什麽幌子,沈蕪之前喜歡的就是他。
黃心藝感覺她看不懂孟遠寒。孟遠寒那麽想要她想出來,她好不容易想出來了,結果孟遠寒臉上的表情卻變得更凝重了,是這個答案有什麽問題嗎?還是她說錯話了?
“謝謝。”
頓了頓,孟遠寒問黃心藝,“今天這些話,可以幫我跟沈蕪保密嗎?”
“啊?”黃心藝遲疑了起來:“為什麽要保密,我感覺瞞著蕪蕪不太好,而且這些話又沒什麽……你跟蕪蕪是怎麽了嗎?”
孟遠寒靜了幾秒,然後對黃心藝說:“我喜歡她。”
“但她已經不喜歡我了。”
“你有追人的建議嗎?”
黃心藝微微張了張唇,孟遠寒是在問她要追蕪蕪的建議?!
孟遠寒他都在講什麽,她怎麽聽得有點恍惚,黃心藝好半天都沒能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沒建議……那、那,我替你保密吧。”
“嗯,謝謝。”
孟遠寒說完之後就離開了。
黃心藝剛要進教室,就被陳凜攔住了,“孟遠寒跟你說什麽了?他是不是想收買你啊?”
“黃心藝你不要被孟遠寒時不時送的奶茶零食那些小恩小惠給迷住眼了啊,你跟我可是一夥的,我們是同班同學,就更應該互幫互助,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對吧?”
“你怎麽不吭聲?”
黃心藝:“……”我懶得理你。
沈蕪隻趴桌睡著了幾分鍾,快醒來的時候隱約聽見班級門口傳來陳凜說話的聲音。
沈蕪抬起頭,就見陳凜和黃心藝堵在門口說話。
黃心藝見此,故意道:“陳凜你把蕪蕪吵醒了。”
陳凜嘖了一聲,心想他明明壓低聲音講話了啊。
見沈蕪醒了,陳凜立即轉身去找她,隻字不提剛剛孟遠寒上樓來的事情。
陳凜隻隨意地靠在沈蕪課桌桌沿,低頭問,“吵醒你了?”
談不上吵不吵醒的。
沈蕪說沒有,正要坐起身,這才發現她身上多了一件寬鬆的藍色校服外套。
沈蕪低頭看的時候下意識輕嗅了一下,見陳凜直勾勾盯著她,沈蕪那雙狐狸眼略彎:“你的啊?”
陳凜看見沈蕪無意識嗅了嗅他的校服外套,渾身激起一陣仿佛電流劃過般的酥麻感,當下眼睛都忘了眨。
陳凜嗓音微有幾分沙啞感,他挪開視線不自在道:“對昂。”
“是新的,我還沒穿過。”
陳凜嘀咕道,“味道應該不會太難聞吧,我有使勁抖了好幾下……”
“不難聞,我沒聞到什麽味道。”
沈蕪說。
周日晚上下了一場雨,連帶今天的溫度一下降了好幾度,但教室門窗又都得開著通風,頭頂風扇還在轉著,空氣裏微有幾分殘餘的涼意。
陳凜見沈蕪一下課就趴著睡覺,想都沒想地直接把他領來之後就塞課桌裏的那套冬季校服拆了外邊塑料薄袋,拿出來,躡手躡腳上前給沈蕪偷偷披上。
給沈蕪披完校服外套,陳凜心情好得不行,誰想一出教室,就遇到孟遠寒。
陳凜狀似隨意地接過沈蕪遞來的校服外套。
黃心藝半撐著臉頰看陳凜和沈蕪說話。
心想這孟遠寒和陳凜都要追蕪蕪,而且還有一個最近跟蕪蕪走得近的夏學長……想著想著,黃心藝脫口問道,“蕪蕪你想談戀愛嗎?”
陳凜一聽,黑眸微眯起。
果然,孟遠寒剛剛叫黃心藝出去,就是讓黃心藝給他當說客。
瞧,現在黃心藝不就在開始想幫孟遠寒搞情報了。
陳凜氣得牙癢癢。
但陳凜也想知道沈蕪怎麽說,那雙黑眸轉而牢牢鎖在沈蕪身上。
“不想,高考結束前我都不會談戀愛。”沈蕪沒注意到陳凜黑眸裏劃過失望之色,她對黃心藝眨眼笑著說,“我要聽夏學長的,好好學習,努力一年半,考個厲害的大學。”
“所以,我從現在開始要封心鎖愛了哦。”
陳凜抿起唇。
他打心眼裏當然希望沈蕪考上一個厲害的大學。
每次看沈蕪認真聽課、上黑板做題,他心裏都稀罕得不行。但是陳凜心下突然有了恐慌感,他怕他追不上沈蕪,他考不上厲害的大學……
“封心鎖愛啊……”
陳凜麵上裝作若無其事,語氣仍舊是他以往那般漫不經心的懶倦,“那就把鑰匙給我保管唄。”
黃心藝直接拆穿,開玩笑道,“不行不行,交給陳凜,陳凜一定會監守自盜!”
“……”
陳凜差點就要問黃心藝,孟遠寒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我陳凜給你雙倍。
因為上課鈴響了,英語老師已經走來班級門口,陳凜沒能再說什麽,站直身走回了他的座位上。
陳凜先是狀似淡定地將手上的校服外套拋在課桌上,隨後神情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才把頭埋進校服裏。
陳凜難得有些做賊心虛。
明明這是他的校服外套,但陳凜卻隻敢很輕很小心地嗅了嗅,然後異常滿足地悄悄翹起唇。
*
周一,升旗儀式。
在奏響的國歌以及全校人的注目下,升旗手和護旗手三人動作整齊劃一地邁開長腿,走至升旗台上。
升旗手身姿挺拔。
隨著他動作從容地拉動繩索,旗杆上的國旗正徐徐上升,風將紅旗一角吹得飄揚。
因為仰頭,他的下頜線線條延伸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在升旗儀式這種場景下。
愈發襯得升旗手的氣質端方沉穩,溫良如玉。
在儀式結束之後,校領導拿起話筒準備講話的時候,底下的人也開始得了空,竊竊私語起來。
有女生沒忍住,小聲地跟前後的好朋友說道,“剛剛升國旗的男生好帥!你們有人知道他是誰嗎?”
“高三的夏柏清,他快畢業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微有躁動。
陳凜個高,排在九班隊伍的最末。
彼時他正懶洋洋兀自低頭出神,就聽前邊班上那群男生說,“我已經聽見前邊女生在討論高三的夏柏清了,幸好人七月就畢業,不在學校了。”
陳凜聽見“夏柏清”這三字,猛地抬起了頭。
正聊著的男生見陳凜突然從隊伍最末走出來,納悶道:“凜哥你去哪?”
陳凜沒應,那群男生則有些納悶地順著陳凜的背影看去。
就見陳凜好不要臉,姿態散漫地混進了前邊女生隊伍裏,“……”
沈蕪有些意外今天的升旗手會是夏柏清。
現在夏柏清他們已經走下了升旗台,正走著正步退場。
沈蕪正看得認真,她的眼前一暗。
一雙手將她的眼睛虛擋住了。
陳凜站在沈蕪身後,不爽地頂了頂腮:“有什麽好看的,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