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蕪就這麽一路閉著眼睛放空大腦。
孟遠寒根本就沒聽她的話, 到了校門口不僅沒有鬆手，還一路拉著她的手腕走到了教學樓前。
幸運的是，他們今天進學校得晚，幾乎踩著快要遲到的點, 一路都沒遇上什麽老師和同學。
沈蕪掙開孟遠寒的手。
沈蕪還記得上次的早戀烏龍事件, 語氣有些鬱悶地說：“上次學校領導就是看見陳凜抓我手腕，以為我們在早戀。”
“我們解釋半天, 最後領導才半信半疑地罰我們寫五千字檢討。”
沈蕪咕噥道：“我當時寫得手都快斷了, 千萬不要再來一次了。”
孟遠寒沉默了下，說：“我可以幫你寫檢討。”
“重點又不是寫檢討……”
沈蕪和孟遠寒一前一後地走到了二樓轉台。
沈蕪邁上三樓的台階之時, 微微轉頭對孟遠寒眨眼說，“那我上樓啦，拜拜。”
沈蕪走後, 孟遠寒低頭看了眼他剛剛握住沈蕪手腕的那雙手。
空了。
*
等上午第二節上課的時候，沈蕪才從數學老師口中得知陳凜今天請假了。
難怪今天早上在單元樓樓下沒看到陳凜。
就連早讀開始到現在第二節下課也都沒看到陳凜出現。
“奇怪, 陳凜怎麽請假了。”
黃心藝有些納悶地問沈蕪, “他昨天不是還讓我們今天上午第四節體育課去看他打球嗎？”
說著，黃心藝搖了搖頭，分析道：“陳凜昨天看著也不像今天要請假的樣子。一夜病倒好像也不科學？唯一的可能應該是家裏有事。”
沈蕪在早讀下課和第一節課下課都睡了會，現在精神了很多。
聽黃心藝這麽說，沈蕪也跟著搖頭, “陳凜也沒跟我說他要請假。”
“今天我和孟遠寒還等了他好一會。”
正說著，沈蕪就見唐嘉平出現在她們班級門口, 他似乎是跑著過來, 正微喘著氣在探頭找她。
一見她在，眼睛稍微亮了起來。
沈蕪出了班級。
有些意外唐嘉平為什麽來找她。
“學妹，你現在有沒有空？”唐嘉平問。
大課間有二十分鍾。
沈蕪聞言點點頭, 不由有些好奇地問唐嘉平：“我有空，學長你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唐嘉平笑著朝沈蕪舉了舉他手上的相機。
他熱情洋溢地對沈蕪說：“我們現在就在教學樓樓下拍照，學妹你要不要來？這不是沒一個月就要畢業了，大家想一起拍幾張合照留作紀念，五分鍾就行。”
沈蕪上周六剛去體訓館看了他們打球，也一起去火鍋店，沈蕪對他們印象都挺好的，也都聊過天，但……
見沈蕪有些猶豫，沒馬上答應，唐嘉平笑道，“夏哥也在，就是夏哥讓我來的。”
等沈蕪和唐嘉平一塊下樓之後，就見夏柏清他們已經在教學樓樓下了。
他們一群男生遠遠見沈蕪出現，都無比熱情地朝沈蕪招手，唐嘉平衝夏柏清輕揚起眉，大咧咧笑道，“夏哥，不辱使命，我把學妹請來了。”
沈蕪：“學長好！”
“學妹快來，我們給你留了C位。”
“學妹和我們夏哥站一塊吧。”
沈蕪被他們熱情地安排站在中間。
夏柏清就站在她身邊，其他男生都在打鬧，各種擺姿勢，隻有沈蕪和夏柏清安靜站著，在互相對視中，沈蕪跟夏柏清說起悄悄話，“學長，我跟你說哦。”
夏柏清含笑看她：“嗯？”
沈蕪繼續說，“拍照的時候一定要忍住不眨眼，隻有一直睜眼，才不會被抓拍到閉眼、眯眼之類的瞬間。”
夏柏清笑了下，“好。”
唐嘉平舉起相機，“好了好了，大家站好看鏡頭。”
拍完了一張之後，唐嘉平說：“再來一張再來一張。”
教學樓的每層走廊上都有人站著。
他們有單純聊天的，也有被樓下那群正在拍照的高挑男生吸引住目光的。
大課間。
高二一班，教室裏。
有幾個女生正站在班級講台上，她們在用教室黑板上的電腦多媒體放歌。
挑選了小半會，她們點了首《晴天》，一邊聽一邊輕輕跟著哼唱了起來：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但故事的最後你好像還是說了拜拜。”
孟遠寒正低頭看以往的競賽決賽題目。
雖然孟遠寒是班長，班主任也多次強調過不要私自使用多媒體，但孟遠寒很少去管班上的人，對於班上女生經常在大課間用多媒體放歌放電影之類的事情也都睜隻眼閉隻眼。
走廊外走進來了幾個女生，她們聲音難掩激動地討論道，“好酷啊，一群男生陪著一個女生拍照。”
“自從升旗儀式之後，我感覺我天天都能看見夏柏清，這是什麽玄學啊？”
“對了，他身邊那個女生好眼熟，是不是我們年級九班那個很漂亮的女生……”
她們說話的聲音被音樂聲掩蓋得有些模糊，但孟遠寒卻是一下就捕捉到了她們話裏的“九班”。
幾乎沒有猶豫的，孟遠寒直接站起了身，走出教室。
一班走廊外的一些女生有些意外班長竟然也會破天荒地走出來站走廊吹風，稍稍給他騰了個位置。
孟遠寒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視力好。
他一垂眼，就清楚地看見教學樓樓下，沈蕪和夏柏清正親密地站在一起。
沈蕪身邊還站著其他高個男生，前邊一個男生雙手舉著相機在給她們拍照。
孟遠寒看得眉心直蹙。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沈蕪不止認識了夏柏清，還認識他的朋友，甚至關係好到一起拍照。
她有了他不知道的交際圈。
孟遠寒不喜歡拍照。
認識沈蕪這麽多年，除了小時候大人拍的，他們之間似乎還沒有幾張合照……可能是太陽太大，孟遠寒莫名感覺有些刺眼。
孟遠寒搭在欄杆上的手微微用力，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直直盯著樓下，黑眸裏翻滾出不明的情緒。
沈蕪並未發覺孟遠寒正站在二樓走廊看她。
她正目光專注地看鏡頭，眼睛眨也不眨。
“三、二……”
唐嘉平頓了下，說：“大家都再靠近一點，別站太開了。”
聞言，沈蕪朝夏柏清又靠近了一點，夏柏清也朝她靠近了一點。
沈蕪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其他人都在勾肩搭背，似乎隻有她和夏柏清單單站著。
沈蕪下意識看向夏柏清。
夏柏清也正好朝她投來了目光，低頭問她，“我可以攬一下你的肩膀嗎？”
沈蕪彎眸點頭。
見此，唐嘉平偷偷一笑，然後清了清嗓子說：“我重新來了啊，三、二、一，茄——子——”
唐嘉平話音剛落，站在沈蕪和夏柏清身側的那群男生瞬間默契地笑著跑開，不待沈蕪反應，隻聽“哢嚓”一聲，唐嘉平按下了相機。
他的鏡頭裏瞬間隻剩沈蕪和夏柏清兩個人。
夏柏清抬手輕輕攬著沈蕪的肩膀，兩個人都在對著鏡頭笑。
他們身後的背景是一棵高大、鬱鬱蔥蔥的香樟樹。
微風吹動樹葉，吹動他們的烏黑發梢和校服衣擺。
盛夏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他們身上，勾勒出淡淡的光暈。
這一幕令整棟教學樓走廊上的人都沸騰了，她們紛紛捂嘴激動了起來，“天啊，我剛剛看到了什麽！！”
“那群男生肯定事先就約好了！一起跑開那一下真的太會了吧！”
她們之中，隻有孟遠寒無動於衷，表情微冷。
等拍完照，沈蕪控訴起其他男生，“學長你們剛剛怎麽突然跑了。”
“啊、這個那個……”
他們笑了又笑，支吾半天，最後直接用胳膊肘輕捅唐嘉平。
唐嘉平打岔道，“學妹，到時候照片我就讓夏哥發你哈！你要不要先來看看照片。”
聞言，沈蕪有些好奇地去看唐嘉平手上的相機。
唐嘉平一張張摁過去，笑容陽光，“怎麽樣，我的拍照技術可以吧！別的不說，就剛剛學妹你跟夏哥這張合照簡直了，你們倆就連頭發絲都在發光。”
沈蕪顧著看唐嘉平手上的相機，並未注意到孟遠寒就站在二樓走廊上看他們。
反而是夏柏清抬起眼，看見了。
夏柏清彎起唇，遙遙地朝孟遠寒淡淡頷首。
孟遠寒黑眸微冷。
夏柏清看似禮貌的頷首之下藏著他們之間才懂的暗流湧動。
孟遠寒麵無表情地直接轉身走進班級。
班級裏的多媒體已經沒在放《晴天》，正隨機播放了同歌手的另外一首歌：
“穿過雲層，我試著努力向你奔跑。愛才送到，你卻已在別人懷抱。”
“就是開不了口，讓她知道……”
孟遠寒腳步一頓，臉上神情不明地聽了幾秒。
班上其他人都正邊聽音樂邊低頭幹自己的事情，課間氛圍難得有些輕鬆愉快。
突然。
音樂被人關了。
她們詫異中微帶不滿地抬起頭，就見是孟遠寒。
孟遠寒表情冷冷的，渾身氣壓低得讓她們不敢出聲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孟遠寒伸手點了點屏幕，無情地將多媒體上的音樂軟件退出。
孟遠寒目光有瞬凝在歌名上——
《開不了口》
孟遠寒神情不變，關掉音樂軟件之後他就徑直走下講台，坐回了座位上，微垂的黑眸無端透著冷。
整個班級大氣都不敢出。
但凡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孟遠寒當下的心情已經不是不太好，而是非常不好了。
這時候沒人敢上前觸黴頭，隻敢跟好朋友小小聲說他幾句。
“誰惹班長了，今天火氣這麽大。”
“好氣啊，起碼讓我把這首歌聽完再掐了吧。”
“你們忘啦？班長他前不久剛告白失敗，心情不好也正常。”
孟遠寒充耳不聞。
再二十多天，夏柏清他就畢業了，孟遠寒麵無表情地心想。
孟遠寒不得不承認，他在慶幸，不光慶幸夏柏清馬上畢業，也在慶幸沈蕪願意裝沒喜歡過自己，同他維持既往的關係，這讓他也能繼續裝若無其事地用竹馬這個頭銜向她靠近。
唐嘉平在班上人緣不錯。
之後回班上，有同班女生見他帶相機了，讓他給她們拍照，唐嘉平也都爽快答應了。
拍完，那群女生紛紛圍著唐嘉平手上的相機看。
唐嘉平摁過頭了，不小心摁出了剛剛拍的那張學妹和夏哥的雙人照。
那群女生訝異地低呼了聲，下意識轉頭去看夏柏清。
同班三年，這還是她們第一次看見夏柏清會跟女生走近。
夏柏清不僅讓唐嘉平給他和那女生照片，甚至主動攬住對方的肩。
見狀，那女生壓輕聲音問唐嘉平，她好奇的神情中微有幾分失落，“什麽情況？班長真談戀愛了？”
唐嘉平心想，依夏哥的性格，肯定會等人學妹畢業，不想影響對方高考，不過既然她們問了，唐嘉平便挑了挑眉梢，說：“估計快了吧。”
說完，唐嘉平像是想起了什麽，他轉身興致勃勃地走去找夏柏清。
在夏柏清微抬的視線中，唐嘉平故意歎了口氣，“夏哥你是不知道，我剛問學妹來不來拍照，她猶豫半天就是不點頭。”
“後來我一說是夏哥你讓我去的，學妹就同意了。”
唐嘉平說，“虧我還以為我的麵子在學妹那裏就夠用了。”
聞言，夏柏清沒忍住笑了一下。
整個高二年段都是同一個體育老師教。
高二一班的體育課原先在周二下午第一節。
但今天體育老師下午有事要請假，就跟一班上午第四節的英語課調換了。
眼下變成高二一班和高二九班在今天上午第四節一起上體育課。
沈蕪跟黃心藝還是在集合的時候才發現高二一班今天竟然跟他們一起上課。
黃心藝報完數，沒忍住回頭看了眼，然後跟沈蕪小聲說，“蕪蕪，孟遠寒好像在看你。”
沈蕪沒回頭，體育老師正讓他們列成一排縱隊慢跑，女生在前男生在後。
因為今天兩個班級一起上，所以變成了兩列縱隊。
女生慢跑八百米，男生慢跑一千米。
慢跑完再回來集合一下，她們就可以自由活動等下課了。
孟遠寒站在一班隊伍後邊。
他的目光總落在右前方的沈蕪身上。
偶爾沈蕪轉頭朝他這個方向看來，孟遠寒的心跳便隨之一跳。
沈蕪和黃心藝正一起慢跑。
黃心藝一轉頭，就見孟遠寒就在她們身後不遠處。
“蕪蕪，孟遠寒跑在我們身後誒。”
黃心藝不知道蕪蕪和孟遠寒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她隱隱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蕪蕪對孟遠寒似乎跟以前有點不同了，具體哪裏黃心藝也說不出來。
而孟遠寒看著跟以前一樣，但現在滿心眼都是沈蕪。
光是一個體育課，黃心藝感覺孟遠寒的目光壓根就沒移開過沈蕪身上，連帶著她都感覺有些如芒在背。
沈蕪聞言下意識回頭，就見孟遠寒真的就跑在她身後。
雖然是列隊跑步，但中途跑著跑著，有人快有人慢，隊伍早就散了，變成各跑各的。
沈蕪眨了眨眼：“孟遠寒你怎麽跑得比我還慢。”
孟遠寒“嗯”了一聲，他跑到沈蕪身側。
黃心藝見狀，主動跑去前邊的女生隊伍，沒聽沈蕪和孟遠寒說話。
“我看到了。”孟遠寒說。
沈蕪問：“看到什麽了？”
“你上午在跟夏柏清他們拍照。”
孟遠寒垂下眼。
“嗯，學長他們要畢業了，今天在拍照留念。”
“夏柏清上大學之後還有時間教你嗎？”孟遠寒眸色認真：“讓我教你，我有時間。”
沈蕪好奇：“你怎麽知道你有時間？”
聞言，孟遠寒開始慶幸他參加了競賽。
隻要他能在下個月的決賽裏拿到一枚金牌，他就能拿到保送資格。
那麽他接下來高三一年都會有時間。
而夏柏清去上大學了，他又能繼續陪在沈蕪身邊，頂替他的位置，讓一切都回歸正軌。
孟遠寒唇線抿直，說：“是不是隻要我高三有時間，你就願意讓我教。”
沈蕪沒回答，體育老師已經在吹哨催促她們跑快點了。
沈蕪隻朝孟遠寒彎了彎那雙漂亮的狐狸眼，然後上前拉著黃心藝跑遠了。
沈蕪沒有拒絕。
但也沒有答應。
孟遠寒可以輕鬆越過她們，但孟遠寒沒有，他一直慢慢跑在沈蕪的身後，抬起的黑眸正深深地注視著沈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