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 時間就到了六月。
前不久夏柏清畢業了，他們高三生一離開，教學樓的四五層一下變得靜悄悄的。
沈蕪她們每周一排隊下樓升國旗也都再也沒跟高三的班級一起擠在三樓樓梯轉台。
這幾天學校高二競賽生的決賽成績也出來了。
她們高二年段最後隻有孟遠寒一個人拿了金獎, 其他人止步於銀獎。
盛夏的陽光太烈，蟬鳴聲此起彼伏。
自習課上。
高二九班教室黑板上寫滿了各色粉筆字, 密密麻麻，全是各科老師布置的暑假作業。
各科課代表正站在前邊, 用手指數著每排人數，然後低頭給她們發放他們從辦公室抱來的試卷、習題冊。
沈蕪的課桌上霎時放滿了正源源不斷從前往後發下來的各科試卷和習題冊。
這些通通都是他們的暑假作業。
班主任站在講台上。
他看著各科課代表忙碌走動，笑著囑咐道，“後天期末考考完大家都別急著回家，留下來教室裏, 一起開個班會。”
後排男生聞言立即哀嚎了起來, “啊……老班你不如現在開吧。”
“就是啊！現在開吧！”
班主任思索了幾秒, 他讓班長去他辦公桌上把一遝紅色的告家長書拿過來, 然後對底下的人說：“後天下午考完不許走, 都呆班上等我過來開班會啊。”
“接下來我要先跟你們說一件事, 你們都認真聽一下。”
“經學校領導開會討論，之後高三生, 也就是從你們這屆開始, 沒有特殊情況的, 都要在學校上晚自習。時間聽說是從晚上六點半到晚上十點。”
“你們高三會辛苦一點，連讀兩周，放第二周周末。”
“對了, 等會班長發下去的紅色回執單，你們要記得帶回去給家長簽名，明天早上帶過來學校交啊。”
班主任話音剛落, 班上瞬間炸鍋了。
他們哀嚎聲更大了，“什麽情況啊！怎麽從我們開始就要上晚自習，還要連讀兩周？！這將來的高三生活也太水深火熱了吧！”
班主任笑了：“學校不也是為了你們，你們剛畢業的學長學姐之前都在跟學校反應，說希望能像其他學校一樣有晚自習，你們就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多讀一分鍾，可能就比別人多一分，高考排名多一千名。”
見底下的學生開始交頭接耳起來，班主任稍稍沉臉，“都別說話了，有話下課再說，都先安靜自習，明天期末考，你們都複習好了？”
陳凜正將頭埋在臂彎裏睡覺，一張張好似雪花飄來的卷子正蓋在他的頭發上。
陳凜眼皮微動。
眼前這些暑假作業、以及班主任口中的下學期，都跟他沒關係了。
這節自習課大家都沒怎麽將心思花在複習明天的期末考上。
九班的同學們不是在忙著抄黑板上的暑假作業、提前整理並開始積極地做起暑假作業，就是在偷偷討論關於高三晚自習以及連讀十幾天才放周末的事情。
“上一屆真是幸運兒，不用晚自習也不用連讀。怎麽每次倒黴的都是我們這一屆，什麽都給趕上了……”
下課後——
“凜哥你還搞同學錄這玩意？”
“現在寫同學錄也忒早了吧哈哈哈。”
沈蕪感覺頭頂落下了一道陰影，抬起頭，就見陳凜從她身後走了過來。
他手上拿了兩張同學錄單頁，遞給了她和黃心藝。
陳凜給完並沒馬上走，他站在沈蕪身邊，低下頭看她。
陳凜桀驁的眉眼有些黯然。
“下學期開學我就不在了。”
陳凜懶懶一笑：“我得出國讀一年語言學校，就不走國內高考了。”
黃心藝神情詫異，輕“啊”了一聲，除了意外還是意外。
沈蕪難得一怔，她仰眸看向陳凜，陳凜朝她一笑。
“有帶照片嗎？”陳凜黑眸微閃了幾下。
沈蕪搖頭。
陳凜伸手指了指沈蕪手上正捏著的那張同學錄單頁。
陳凜示意沈蕪看同學錄單頁右上角的頭像框，他漫不經心地張口說：“貼個一寸照唄。”
沈蕪沒有猶豫地點頭：“好。”
離開之前，陳凜實在沒忍住，伸手胡**了一把沈蕪的頭發。
在沈蕪氣惱地瞪向他之時，陳凜低低哼笑了聲，他狀似隨口道：“我們好歹一起上下學半年，不準忘了我啊。”
*
兩天的期末考很快就結束。
沈蕪她們終於迎來了兩個月的暑假。
在高二這年的暑假裏，夏柏清每天都會上門給她進行總複習。
沈蕪在這兩個月裏都沒怎麽出門，出門也都是去圖書館、陪林女士小區樓下散散步、逛個超市。
她每天大多時候都是在房間寫暑假作業，並按著夏柏清給她規劃的進度進行了總共快三輪的總複習。
孟遠寒每次找沈蕪，都能遇上夏柏清在沈蕪房間陪她學習，他每次都靜靜站了一小會，然後表情冷淡地轉身離開。
在九月份開學前，夏柏清辭去了青藤機構的兼職。
沈蕪也因為考慮到她升高三之後時間緊張，加上夏柏清陪她在暑假的時候將基礎打牢了，所以沈蕪也沒再報補習班。
高三一整年都沒有新課，每天都是在總複習。
雖然高三取消了月考，但她們每周都有各種大大小小的模擬考。
沈蕪慢慢地將成績穩定在了年級十五名以內，她在年級裏變得更加耀眼，經常有人在私下討論，說高三九班的沈蕪怎麽這麽漂亮還這麽會讀書。
沈蕪和孟遠寒之間的關係也無形中變得疏遠了，熟悉又陌生。
每次遇見沈蕪，打完招呼之後，都是孟遠寒停下腳步，望著她離開的背影。
孟遠寒心知她不需要自己教了。
即使很不想承認，但孟遠寒不得不承認，夏柏清教沈蕪教得很用心。
自從高三，林女士為了沈蕪早上能多睡一會，都會開車送她，沈蕪每天晚自習下課也都是林女士接。
所以沈蕪高三這一年，都沒再跟孟遠寒一起上下學。
林女士每次接沈蕪下晚自習，看她讀得那麽辛苦又那麽認真，怕她壓力大，不由提起個輕鬆的話題讓她開心一點，“高考完要不要畢業旅行？我出錢。”
聞言，沈蕪立馬挽住林女士的手臂，狐狸眼微亮：“真的？！媽媽要說話算數！你出錢哦。”
“算數算數，高考完你愛怎麽玩就怎麽玩，睡一天我都不管你。”說著，林女士又笑了起來，“高考完也可以找男朋友談場戀愛了，偷偷告訴媽媽，有沒有喜歡的人？”
見沈蕪沒說話，林女士揶揄道，“找男朋友眼睛要睜亮點，我看遠寒那孩子就挺好的，知根知底，從小就慣著你。”
“……算了吧，我又不喜歡他。”沈蕪嘀咕道。
林女士笑了笑，終究沒問沈蕪一年前那件事情。
她後來回過味，無比確信孟遠寒手上戴的那條黑色發繩是沈蕪的。
沈蕪那條黑色發繩沒了彈性，天天一不小心就落沙發、地上的。
在看見孟遠寒戴了那條黑色發繩之後，林女士再也沒看見過沈蕪那條黑色發繩。
*
雖然夏柏清上大學了，但他節假日都會回來約沈蕪一起去圖書館。
夏柏清沒住學校宿舍，自己租了一套公寓住。
夏柏清在周末晚上都會跟沈蕪視頻，有時候是單純陪著沈蕪學習，有時候如果沈蕪有不會的地方，他也都會跟她講題。
沈蕪今晚仍舊在跟夏柏清視頻。
雙方都在安靜地做自己的事情，偶爾不經意抬起眸，對上對方的視線，皆是一笑。
沈蕪正低頭做卷子。
做著做著，她的小腦袋開始小雞啄米。
夏柏清正欲將手上的書籍翻頁。
許久沒能聽見沈蕪那邊的動靜，他一抬頭，就見屏幕對麵的沈蕪手上握著筆，低頭睡著了。
夏柏清目光柔和，有些啞然。
台燈下，沈蕪白皙的臉頰微被散落的黑發遮住，鼻尖挺翹。
沈蕪的呼吸聲很淺。
她纖長的睫毛輕垂，偶爾會很輕又很含糊地“嗯”一聲。
夏柏清知道她這一年高三讀得很辛苦也很努力。
每晚下了晚自習回家，沈蕪都會再繼續讀一兩小時。
哪怕連讀十四天之後難得放了兩天周末，沈蕪也隻休息周六上午，其餘時間也都花在了學習上。
“小蕪？”
“睡著了？”
沈蕪睡得很熟。
夏柏清安靜地注視了沈蕪好一會兒，然後動作很輕地起身走出了臥室，沒多久，夏柏清又折身回了臥室。
沈蕪感覺她好像聽見了喵嗚喵嗚的貓叫聲，好可愛啊……
聽著聽著，沈蕪有些疑惑地睜開眼，才發現她不小心睡著了。
“喵嗚喵嗚——”
沈蕪正好奇小貓咪在哪裏，一抬眼，就見屏幕對麵，夏柏清的懷裏正抱了一隻小橘貓，他修長的手指正握著貓爪，讓它跟鏡頭打招呼。
小橘貓眨著眼睛，好奇地嗅著電腦屏幕，然後歪了歪小腦袋。
“學長你什麽時候養貓啦！”沈蕪語氣難掩驚喜。
沈蕪將她的腦袋湊近電腦屏幕，也學著小橘貓輕輕歪頭。
沈蕪那雙漂亮的狐狸眼亮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夏柏清懷裏的小橘貓，輕聲感歎道，“學長，它好可愛啊，有名字嗎？”
夏柏清彎唇道，“前不久剛養的，還沒想好給它取什麽名字，就先借用了小蕪你之前說過的橙汁。”
小橘貓聽見橙汁二字，尾巴輕掃，“喵？”
沈蕪一顆心都撲在了夏柏清懷裏的小貓咪上。
夏柏清：“很晚了，早點睡吧。”
“嗯。”
沈蕪點頭。
沈蕪戀戀不舍地對夏柏清懷裏的小橘貓說拜拜，說晚安，說再見……夏柏清耐心等了半天，最後不由輕笑出聲：“那我呢？小蕪？”
“噢……那學長也晚安。”沈蕪輕眨狐狸眼。
夏柏清又笑了：“小蕪晚安。”
*
高三的日子平淡如水，但沈蕪很期待每一次的大考。
因為每次大考完，夏柏清都會獎勵她一個小禮物。可以說，在沈蕪這一年枯燥的高三裏，夏柏清潤物細無聲的陪伴讓她很開心。
她不是一個人。
夏柏清一直都在她身後陪著她，看著她。
有一次在跟夏柏清視頻的時候，沈蕪提起她高一那年因為發燒請假錯過文藝匯演，沒能看見學長拉小提琴。
於是在這次質檢成績出來之後，夏柏清在當天周末下午就給她微信發來了一段他錄製的拉小提琴視頻。
沈蕪來回看了好幾遍，不忘將這個視頻長按收藏。
【555：學長！還有小貓咪！我要看橙汁！】
見狀，夏柏清啞然失笑，他等了沈蕪半天，等到了她要看小貓咪。
對於沈蕪“得寸進尺”的要求，夏柏清彎眸一一答應了。
夏柏清彎下腰，單手抱起正在地板走動的小橘貓，給沈蕪撥了一個視頻邀請。
夏柏清聲線含笑，“能看到嗎？”
“能！橙汁真的好乖好可愛啊！”沈蕪正顧著跟鏡頭裏的小橘貓互動，而夏柏清的目光正輕落在沈蕪臉上，她的下巴又尖了一點，頭發長了一點。
夏柏清：“你們下周五是不是要百日誓師了？”
沈蕪點點頭，有些意外她上次隨口一提的事情夏柏清還能記得。
沈蕪說：“學長你還記得啊，我們下周五下午百日誓師，然後晚上不用上晚自習，會在操場跟高一高二的一起看文藝匯演，而且學校允許我們那天帶手機。”
沈蕪知道夏柏清快放暑假了。
她看過夏柏清的期末考表，沈蕪問，“學長你下周五是不是有專業課考試？”
夏柏清笑著嗯了一聲，“我們這周就能結課了，下周和下下周都是考試周。”
“下周五那場考試在下午兩點，考到四點半。”
沈蕪和夏柏清很少有像現在這樣閑聊的時間。
沈蕪本來想等見麵了再跟夏柏清說，但眼下還是沒能忍住。
沈蕪開心地跟夏柏清分享起她最近發生的事情：“學長，我上周作為高三代表去國旗下講話了哦。”
“還有還有，我上個月還參加了高中生英語演講比賽，拿了一等獎，舉辦方給了獎杯和證書。”
夏柏清單手抱著貓，他的目光溫柔，正安靜聽沈蕪講話。
“對了，孟遠寒也跟我一起參加了英語演講比賽，但他隻拿了三等獎。評委說他發音好，但演講得沒有感情，情緒不到位。”
因為正好提到了孟遠寒，沈蕪就開了話匣子：“學長你是不知道，我媽竟然想撮合我跟孟遠寒。”
“她之前跟我說，我高考完就可以找男朋友了，讓我最好找孟遠寒那樣的，她說孟遠寒挺好的，知根知底。”
夏柏清已經很久沒聽到沈蕪提起孟遠寒這三個字。
聽完內容之後，夏柏清不動聲色地垂下眸，“小蕪你覺得我好嗎？”
“學長你當然很好啊……”
說完，沈蕪後知後覺地眨了下眼。
林女士說找男朋友找孟遠寒挺好的，夏柏清就問她他好不好，她說了好。
似乎在對夏柏清說，他當她男朋友很好。
沈蕪和夏柏清對視了幾秒，她和他之間的氣氛似乎有哪裏開始變得不同了。
哪怕是一個不經意的對視，都變得莫名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