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進來。”
皇帝聽到太子妃的三個字,心中的怒意又再次浮上心頭。
段白薇跟著福寧殿的公公進入殿中,沒有畏懼帝王那嚴寒的目光,跪在地上行禮道,“臣妾參見陛下。”
皇帝沒有讓段白薇起來,而是半垂著眸打量殿下的人,“你說你要懇求朕廢掉你的太子妃之位,那你可知道現下鵲都裏流言風浪如何撻伐景王的嗎?”
段白薇抬起頭,望向座上的皇帝,臉色堅毅倔強,“知道。”
“那你還敢現在來找朕廢掉你的太子妃之位。”皇帝聲音冷寒道,“你要知道朕此時廢掉你的太子妃之位,那便是坐實了你與景王之間的那些罵名!”
“陛下,並非如此。”段白薇毫無畏懼之色,目中清明,“臣妾是為了自證清白,特來懇請陛下廢掉太子妃之位。臣妾願意為了大曜與烏孫的兩國之誼而和親烏孫。”
殿中沉默了一瞬,皇帝眸色微頓。
“你說你願意和親烏孫?”
段白薇目色堅定道,“是,我願意和親,這樣可以還臣妾一個清白。”
她注視著皇帝道,“也可以還景王一個清白,擺脫汙名,平息京都裏的流言蜚語。陛下,您覺得如何?”
段白薇神色與聲音皆淡漠。
皇帝在腦中算計著,段白薇以自證清白為由懇求他廢掉她的太子妃之位,之後和親烏孫,這樣的做法不僅能平複京都中的流言,亦可替景灼除掉她這個招惹來麻煩的女人。段白薇能夠遠離景灼是好事。
此外,還可以做到對烏孫聯姻之事不反悔,借此打通中原與西域的通商之路。
皇帝的目光投向地上跪著的段白薇,“你可想清楚了?和親烏孫之事是你自己提出要這般做的?”
段白薇與皇帝對視,“是,是臣妾自願的,臣妾發誓。”
“好。”皇帝神色和緩嚴正,“你心中有能有如此大義,朕成全你。朕會即刻下旨廢了你太子妃之位,封你為羲禾公主,以公主的身份和親烏孫。”
“昭告天下,為你證清白。”
“是,謝陛下成全。”
段白薇叩拜於地,一雙眼眸中波光閃動,無人可見她眼中流露出一抹憂傷。
這是她為景灼做的一件事,也是最後一件事,也是為了她自己。
翌日。
晨曦灑落皇宮,金燦明耀一片,皇帝宣告天下,太子妃為證清白,於金殿上自請廢掉太子妃之位,和親烏孫。
段白薇被冊封為羲禾公主,嫁給烏孫多倫王子為妃。
從此她再也不是大曜的太子妃。
皇帝旨意一出,京都轟動不已。
段白薇抬頭看向天際,不由思緒飄遠,她腦海裏都是景灼,記得他與自己道別時他對她說過的話,要等他回來。
她那時候裝作自己沉迷於他給的愛欲浪潮之中,沒有答應他也沒有回應他。
此一去烏孫,也許終生不回鵲都,也與他不複相見。
段白薇仰著頭望天眼眸氤氳著水霧,在此刻她祈願遠在千裏之外,戰場上的景灼平安順遂,早日平定叛亂,立功揚名。
在未來,她由衷地願他高居明堂,做一代萬民景仰的驚世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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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和親,本該是隆重之景,而因此時是國喪,一切從簡。
段白薇踏上了和親烏孫之程,身邊隻有月見陪伴她。
京都之中,從皇宮通往城門的長街之上萬頭攢動,百姓自行前來相送。登雀樓裏,京都第一花魁虞窈窈歌聲婉轉吟唱,以曲送別段白薇。
段白蘇不敢相信段白薇會和親烏孫,當看到華麗的馬車之內,隔著金絲簾帳熟悉的輪廓落入了她眼中,她眼神不由輕顫。
隨即,段白蘇想衝進攢動的人潮中去追趕段白薇乘坐的馬車。
然而,她被人從身後拉了回來,猛然轉身落入一襲素衣的男子懷中,呼吸裏瞬間聞到熟悉的檀香。
段白蘇與一雙清潤的眸子相視。
他容色微白,冷靜自持,段白蘇正欲開口。
裴鬆臨那輕而柔和的聲音落入她耳中,“這件事交給璞瑜,你不要衝動。”
“可是......”
“你不信我嗎?”裴鬆臨望入她攜著憂愁的眼中。..
“好......”段白蘇注視著他那雙永遠的眸子,心中的急切與擔憂漸漸平息了下來。
出了城,段白薇才恍然回過神來看看她將近在那裏呆了二十多年的鵲都。
除了心中有留戀的人,她眼中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對這個地方的留戀之情。
段白薇收回目光,與對麵一直盯著她的月見四目相視,“月見,往後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月見臉色依舊有些清冷,可看著段白薇的眼眸柔和。
數日之後,消息傳到了渭南。
景灼被敵軍的箭刺中了右胸,上麵的箭頭仍未拔出,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裳,軍中的醫師正在為他處理傷口。他神色巋然不動,墨發微微淩亂,額上有一層稀薄的汗液,眸色很深臉色極沉。
此時識卿闖入了營帳之中,便與景灼那雙狹長幽暗的眼眸對上,臉色極其凝重氣息紊亂,心顫低頭即刻道,“殿下,太子妃向陛下自請廢掉太子妃之位,以公主身份和親烏孫!”
營帳內許久才有了一點動靜,是含著痛楚的悶哼聲。
醫師含著歉意的聲音響起,“殿下,忍一忍。”
箭頭猛然被拔出,血肉模糊的傷口濺出了血,景灼的臉色與眼色狠戾暗沉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裴鬆藺神情意外,看了眼景灼,“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去和親了?”
識卿再度喊了他一聲,“殿下。”
“你們都出去。”景灼的聲音聽著有些冰冷。
營帳中的人見他臉色如此,一一退出去。
“你的傷......”裴鬆藺的目光一會兒落在景灼的傷口上,一會兒落在他的臉上,猶豫片刻後還是退出了營帳。
帳中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景灼的臉色冷得極其可怕。額頭上的冷汗緩緩沿著臉頰滑落,棱角堅硬的下巴之處泛著冰涼的水光。
他的胸膛此起彼伏,呼吸一沉,右掌一掌落在身前的長桌之上,桌腿移了位,胸膛上的血口溢出了一點血,卻絲毫察覺不到一絲疼痛一般。
景灼抬眸,眼色之中透著極重的戾氣。
段白薇,你為何不聽我的話。
那日過後,景王帶領的兵在渭南進攻極其猛烈,猛到令人措手不及,幾乎是以橫掃之勢**平渭南那般。
一個月之內,連奪下渭南的幾十座城池。
再過半月,景王徹底清理掉渭南叛軍,宜陽王自盡而亡。